第17章 国子监
国子监位于朱雀门外龙津桥南,与葆真宫隔街相望,,初建于艺祖之时,是大宋最高学府。
从七品下以上职事官子弟皆可入学,但这些官员子弟仅是挂名,平时很少有人坐监读书。倒是和贡院仅一墙之隔的便利,使各军州赴考举子喜欢把监舍作为歇脚之处,嗣后逐年扩建增修,颇有规模。
王璇倒是很看重此行,一身青色长袍,青丝带束发,专门用一条犀带束腰,与吕从简二人骑马过来。
他们来看的这位主可不是壤茬,乃大宋艺祖皇帝女儿延庆公主的儿子石贻孙,老爹是有名的大将石保吉,与当今天子是表亲,其为人仗义,算是朋友中人品不错的一位。
此时正是礼部试前夕,各地举子从月前就开始入住,随处可见手经书,摇头晃脑地读书的举子,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也有三五成群,高声议论时政的。
“这群穷大措,这时候看什么书。”吕从简进来后就不屑一顾。
“人家哪有你命好。”王璇翻个白眼,不咸不淡地讽刺一句。宰相的嫡子,都会被天子恩赐散官,虽说是低阶散官,身份却大不相同,至少比别人快上一步,吕从简就是幸运儿。
说话间走过一群聚在一起谈论的举子,其中一人高声道:“如今契丹虎视眈眈,南下之势又成,官家不日将在校外大阅禁军,诸位还在此谈论谈论功臣宿将,真是可笑。”
王璇一怔,停住脚步,吕从简愕然道:“干嘛?”
“耀祖在此。”王璇没再理会吕从简,却见又一人高声道:“天子大阅,正是为北虏南侵,功臣宿将固然能决胜沙场,但我大宋靠的却是甲兵坚利。”
“耀祖高论。”吕从简闭口不说穷大措,开口赞扬石贻孙。
“一派胡言,岂不闻武夫用命沙场,庙算决胜千里,一二宿将岂能与朝廷诸位相公比。”
“说得好!”
“妙哉、妙哉,武夫只能沙场用命,若论决胜四夷,还需读书人庙算。”
“此言甚得我心。”却见这帮举子越说越激动,有人甚至痛惜两次北伐失败,当即指出武夫贪功,招致兵败受辱,引起了一片共鸣。
王璇暗暗摇头,其他的不论,单在石贻孙面前说武夫误国,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正是群情颇有汹涌之际,忽然一人喝道“胡言乱语,尔等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菲薄。”
“那是陈家三哥陈尧咨。”吕从简撇了撇嘴。
王璇才发觉自己听的入神,以至于两个人到了身前还不知道,细细打量陈尧咨,端地高大威武,相貌堂堂,但他的目光还是落在陈尧咨身边一位白袍士子身上。
却见白袍士子生的唇红齿白,相貌堂堂,只是身子稍显单薄,似乎是江南人士。
那群举子哪一个不是当地的名流,陈尧咨的呵斥如同打脸,一石激起千层浪,举子们群情激奋,围上去要他说个明白,何为井底之蛙、谁人妄自菲薄?
一位五大三粗的举子甚至脸红脖子粗,手指几乎要戳到陈尧咨脸上。
“国朝北伐之失,非读书人之过,更非武人之过,而在于开局不利,难以打开局面。如今北有契丹虎踞、西有党项狼视,天下大势将成。”
白袍士子一席话压住全场,众举子整日读书,说的都是些空洞之言。‘开局不利’四字一出,大家一时都无法反驳。
一身团花戎服,头戴娄金冠的石贻孙却冷笑道:“什么话,什么叫开局不利?我大宋艺祖太宗皇帝,驱使十万壮士披月斩荆,十余年之奋发,才有今日二百军州,岂是你小小举子妄加评论的。”
由于石贻孙的忽然发难,举子们立即群情高昂,纷纷指责陈尧咨二人,有一名身着华贵的国子生高声道:“陈家老三,此人出言不逊,你意欲何为?”
王璇一怔,立即暗呼不好,标准的上纲上线,大宋不禁言论不假,但也不能太过分了,皇城司可不是吃干饭的。
“陈老三,久闻大名如雷灌耳,阁下自喻箭术高明,却败给了一个卖油翁。”石贻孙放声大笑,贵族子弟间,不缺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琐事。
陈尧咨顿时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揍石贻孙一顿,但他不敢啊!石贻孙可是当今天子的表弟。
“这不是坦夫兄、子正兄嘛。”石贻孙得意间,看到王璇、吕从简,立即兴奋地招呼。
陈尧咨猛然回首,忽然冷笑道:“原来是两位啊!许久不见,二位不守着诺大的营生,来国子监做什么?”
众人的一下吸引过去,目光齐刷刷地向王璇、吕从简望来,虽说外来举子多,但也有不少监生,一下子认出王璇和吕从简。没听过的就小声问身边的人,知道的就面带鄙夷地小声告诉旁人,一时“浮夸子弟”声不绝于耳,不学无术几个字频率最高。
一个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王旦的侄子,一个是当朝宰相吕蒙正的儿子,引发外地举子的兴致,尤其是不务正业,竟然没有功名。
吕从简脸色微变,胖脸发颤,王璇却狠狠瞪了陈尧咨一眼,心中暗骂陈尧咨是混蛋,打定主意,这伙计要是不知好歹,他不介意对某个人进行灵魂上的羞辱。
陈尧咨似乎要找个目标转移尴尬,很有风度却极为尖刻地道:“各位,吕公子是开了个书铺,日后若有便利,大家可以去选购所需,想必吕公子会大大地优惠。”
‘我****大爷’,王璇心里立马开骂,陈尧咨真他妈尖酸刻薄,没有任何的迟疑,他决定让陈尧咨难堪。
他并没有直接把矛头对向陈尧咨,反而对那位五大三粗书生问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那书生刚刚叫嚷的最凶,却一笑拱手道:“在下青州益都县王曾,表字孝先。”
今天真是撞大运了,没想到随便一问,竟遇到大宋未来的名相!王璇强咽了口唾液,指尖触了触鼻子,脸上挂着笑容,温声道:“在下王璇,表字子正,身无所长,一介白身。”
看是自损之言,却引起举子们一阵议论,王曾脸色缓和下来,升起了一丝郑重。
陈尧咨却在一旁讥笑道:“既然二位是当朝相公子侄,想必对天下边事有所见解,还愿闻其详。”
王璇何尝不知陈尧咨的用心,端地刻薄毒辣,今天要说不出个三二五,脸面可就丢尽了,在场都是大宋未来的士大夫啊!吕从简显然不能指望,他不免多看白袍士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