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楚汉争锋—(十)黥布叛楚
丁固让开了一条小路,放了刘邦一马,而刘邦并没有惬意多久,因为季布追了过来。季布的为人刘邦很清楚,在他身上没有侥幸的机会。因此刘邦顾不上欣赏延路的风景,一路狂奔向下邑赶去。可季布在身后连踹带打,弄的刘邦很是狼狈。
从出道以来还没败的这么惨过,此时的刘邦万分沮丧。带来几十万大军,几天光景就被搅腾的面目全非。夺路狂奔的刘邦是痛苦的。
经过几天长途跋涉之后,刘邦终于跑到了下邑,这里是自己的地盘。驻扎下邑的人叫吕泽,是吕雉的大哥。虽然在上边没有对这个人进行详细介绍,但事实上,这个人无论在打仗方面还是人际交往方面都很有一套,以至于刘邦称帝后还得让他三分。史料里对于他的介绍并不多,这也是有客观原因的。刘邦死后,吕氏的所作所为有些张扬,因此汉朝当局多少有些掩盖之嫌,司马迁著书之时,定将受其影响,因此在《史记》里除了对吕雉介绍的还比较详细之外,吕家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一笔带过。到达下邑后,吕泽顶住了楚军的几轮攻击,阻住了季布追击的步伐,刘邦才定住了神,缓了一口气。
刘邦刚到下邑,一些残兵就慕名而来,这些人中包括张良。
彭城大败,使得楚汉局势急转直下。楚军一连串的猛追狠打,让刘邦与各个高级将领失去了联系,没了中枢神经的汉军如同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在楚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下,丧失了斗志和信心,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在一片混乱的局面下,一个人牛人亮相了,这个人用事实证明他最擅长的,就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接触过的打仗专业。
自从还定三秦开始,韩信跟在刘邦身边,虽然没有亲自带兵,但还是做了不少事情,包括还定三秦之时的各种打法和彭城之战前期的布局,他都为刘邦出了不少主意。他的机变谋略,他的战前布局,逐渐被各个高级将领认可,也逐渐和各个高级将领熟络。当被人认可和熟络之后,说话的分量也逐渐增加。彭城大败,刘邦一路长跑,把前线将领甩出了老远,也把韩信甩的没影。就在大家失去主脑、无所适从之时,韩信越级布局了。
刘邦早在彭城准备逃跑之前,给一个叫缯贺的人说:“子留彭城,用执圭东击羽,急绝其近壁。”直白点就是我准备跑了,你留下来拖住项羽。
刘邦说完,抬腿跑了。留下来的缯贺也没在城里待多长时间,刘邦前脚出门,大风刚过,楚军阵营还没站稳,就带兵跟了出来。他能及时跑出来应该感谢韩信。刘邦逃跑时,事起仓促,只带了几十名骑兵夺门而出,两位智囊毫不客气地被留在了缯贺身边。刘邦逃出没多长时间,韩信就鼓动缯贺在另一个门口敲锣打鼓、张牙舞爪地跑了出来,有效地吸引了楚军的注意力。
出城后的缯贺和楚军对拼了一阵,败下了阵,带了一些残兵向西逃窜,不过他的这次对拼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因为经他这一阵折腾,迷惑了楚军的视线,为刘邦的顺利逃跑赚取了时间。
刘邦跑远后,缯贺也准备逃跑了。败下阵来的缯贺正埋头赶路之时,韩信拽住了他,“不可忘了汉王使命。”
缯贺站住了,张良也站住了。张良属于真正的谋士,能定转乾坤、谋定天下,但缺少的是战场上的把握,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超出了他的理论范围。而韩信却是此道高手,在这方面他有敏锐的嗅觉,能嗅到空气中的些须异味。有些人不用打仗,随便拿一本盗版《孙子兵法》就能打的有声有sè,韩信就是这一类人。
停下脚步的缯贺疑惑地看着韩信,通过这一段时间的交往,他在心里是佩服这个人的,“彭城已失,该当如何?”
韩信坚定地说道:“缯将军率军,游击彭城,牵制项羽。”韩信顿了一下,转身对张良说道,“张将军可寻觅汉王,定守荥阳,扼守关中门户。吾将收整残兵,退保荥阳,以图再战。”几句话,把三人各自该做的事都布置的清清楚楚,不由得让张良和缯贺从心底有些佩服。
荥阳,通向关中的重要通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特别是战国后期,秦国为了满足兼并战争的需要,进行战略东移,将荥阳作为自己“中分天下、兼并四海”的战略枢纽,不仅驻有强兵劲旅防守,而且在附近设有囤积大量军需粮草的敖仓以资军用。其城西面的成皋,古称虎牢。北临河水(黄河),南傍嵩山。城东,汜水由嵩山间向北流入河水,是屏障洛阳、确保关中安全的军事重镇。可以说,只要能够控制“成皋-荥阳”,足可略定关东。
韩信的眼光是独到的。
分工已明,缯贺一边收整残兵,一边在彭城一带继续纠缠项氏主力。而项羽一方经此大战,夺回彭城,然后派几路军马四处出击,没能全力料理缯贺的纠缠,以至于给缯贺提供了个绝佳的机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缯贺,让项羽烦不胜烦,最终迟滞了追击刘邦的进度,为汉军的重新布局争取了时间。
随着缯贺的闹腾,韩信匆匆忙忙赶去荥阳,延路一边长跑一边收集散兵游勇,还得东扭西拐地躲避楚军追击,跑的有些辛苦。
而张良则马不停蹄地向刘邦赶去。终于在下邑城外,张良追上了刘邦,并驾进城。
进入下邑,沮丧的刘邦下马后,蹲坐在马鞍上问张良,“吾愿放弃关东之地,分封于人,不知道谁能为吾建立功业?”能说出这句话,可见经此一战刘邦真的被打惨了。
张良静静的看了刘邦一会说,“九江王黥布是楚军猛将,但他和项羽有隙;彭越在梁地反楚,目前势力大增,这两个人可以利用。”张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吾观大王的将领中只有韩信可以委任大事,独当一面。如果打算捐弃关东之地,就送给这三个人,则可破楚军。”
刘邦低头沉思了一会,应该说张良说的三个人,刘邦都是比较了解的。黥布硬拼能力尤为过关,项羽如果排第一黥布似乎可以排第二。而彭越的游击战术也非常引人注目,在秦亡之前到现在,彭越从来没有消停过,兵力一直不是太多,但非常顽强,谁都灭不了他,更重要的是他和刘邦的关系还比较不错。至于韩信,刘邦在心底也是比较认可的,自从萧何把他追回,定三秦、出函谷、攻彭城,从战前布局,到排兵布阵,样样都做的巧妙异常。
这三个人中间,重用彭越、韩信没有什么难度,因为自从彭越前些天投靠过来后还一直在和楚军对阵,一纸文书就能让他踏实卖命。至于韩信那就更没有难度,那位仁兄从项羽身边跑过来后,在自己手下干的有声有sè,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个道理,相信韩信是知道。唯一存在难度的就是那个黥布,这个人到目前为止还属于项羽的手下,他会投靠吗?
就在刘邦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叫随何,他现在的职务是谒者,就是主管传达禀报的人。在彭城之外,楚军一阵大砍,把这位仁兄撵的四处乱窜,由于他和吕泽比较熟,因此一路长跑赶来下邑。刚到这里,刘邦就随后而来。在这里将写出他这一生最为璀璨的一笔。
这个负责说话的人用事实行动证明了他超强的说话能力,就他凭三寸不烂之舌创造的业绩来看,和郦食其简直不分伯仲。但遗憾的是,从头至尾,他都没能超越郦食其在刘邦心中的位置,应该说他的说话能力可以排名第二。
就在刘邦一筹莫展之时,随和站了出来,自信十足地说道:“我请求充当使者,定说黥布归降。”因为他和黥布比较熟,关系还挺不错,早在项梁手下时,他就常在黥布眼前晃悠。现在听刘邦想用黥布,随何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这次出位他是赢家。
刘邦猛然抬头,这个不起眼的人拨动了刘邦的心弦,最终分给他二十人,出使淮南,游说黥布。
随何马不停蹄地赶到淮南,见了太宰,却见不到黥布。熟归熟,但黥布还是不愿见他,因为他很清楚随何此行的目的。随何一连凉快三天,无所事事。
在刘邦面前已打过了保票,如果这样住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事。在这三天里,随何想到了个办法。于是他便跑到太宰面前,慷慨激昂地说:“大王之所以不接见我,必定是一位楚强汉弱的缘故,我也正是为此而来。让我面陈大王,如若我说的正确,那是大王想听的;如若我说的不正确,那就把我和其余二十人杀死在淮南闹市,以表明大王亲楚心迹。”
太宰一想也有道理,也不能让这位老兄一直在这里住,浪费粮食还影响不好,因此把这段话转呈给了黥布。随何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黥布听完太宰的话后,召见了他。
王府正殿,黥布斜靠椅背,微闭双眼。
在太宰的带领下,随何昂首而入。在太宰引荐过之后,黥布微闭的双眼“哼”了一声,看都没看老熟人一眼。
随何抄手向黥布一拱,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这一生最为耀眼的一段对话,也让他跻身说话三强。“汉王之所以派我给大王您敬送书信,是因为我们对您和楚国那样亲近很感诧异。”
随何的话让黥布莫名其妙,睁眼怒视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臣属楚国。”
随何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您和项羽同样是诸侯王,却要臣属于楚,必定是以为楚国强大,可以做为靠山。但我认为有件事大王需多加考虑。”
“什么事劳你费神?”黥布拖着长长的强调,冷冷地说道。
随何微微一笑,说道:“项羽初伐齐国时,大王您应该动员淮南所有兵力,亲自率军,充当楚国先锋,然而您却之派了四千人去援助楚军。臣属的人应该这样做吗?再者,在汉王和楚军大战彭城之时,当时项羽滞留齐地,大王您应该亲率淮南兵众,倾槽而出,渡过淮河,参加彭城战斗。然而大王您却坐拥几万军士,却不派一兵一卒,袖手旁观。自拖臣属于人的人,难道应该这样做吗?我以为大王这样做事不足取的。”
黥布睁开了双眼,坐直了身子,眼前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人竟然字字珠玑。前一阵的行为很明显已得罪了项羽,黥布在心里是很清楚的,如果项羽踏平汉军,下一个收拾的可能就是自己。黥布虽是个武夫,但不是个傻子。
随何又一次清了清嗓子,继续他的忽悠。如果上半部分说的是实情,那下半部分则纯粹是胡扯,但他的胡扯却把这次游说推向了高cháo。“大王您之所以不肯背叛楚国,无非以为汉国弱小罢了。但项羽军力虽强,但天下的人都认为他所行不义,恃胜而自强。汉王虽败,却招致诸侯,把守成皋、荥阳,从蜀运粮、深挖沟壕。楚军若想西进,中间隔着梁地(彭越所在),有仈jiǔ百里。这么远,想要攻城也不那么容易,况且还要调拨老弱残兵从千里之外运送军粮。即使楚军进至成皋、荥阳,汉军则坚守不出,楚军若想西进,则很难攻下关口;若要后退,汉军则随后追击。如果楚胜汉败,各路诸侯由于害怕被逐个消灭,也会互相救援。楚不如汉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楚军是不足以依靠的。”
黥布站了起来,向身边的人挥了挥手,让其退下。然后向随何一拱手,说道:“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听黥布如此一问,随何知道这个人已经被打动了,“大王您只要发兵叛楚,牵制项羽几个月,汉王取天下可万无一失。汉王一定会割出土地分封于您,仍可南面称王。为此,汉王才派我敬献此计。”
听随何说完后,黥布动摇了。项羽睚眦必报的xìng格,自己是很清楚的。想到此,黥布很客气地说道:“先生说的有理,容我思虑。”
随何退出后,动摇了的黥布还是下不了决心,因为现在的形势是楚强汉弱,现在叛变,如果汉军再败,自己该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项羽派来的使者正在淮南,住在驿站,督促黥布发兵。
黥布这种脚踩两只船的行为,让随何异常焦急。一连几天,随何时时关注着黥布的一举一动。
几天后,黥布亲自前往驿站,安抚楚使。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楚使此次的说辞,将左右黥布最终的走向,也决定着自己此行的结果和自己的命运。最终,随何准备走一步险棋,不成功便成仁。
黥布刚到驿站,随何便闯了进去,几句场面话后,大喇喇地坐在楚国使者的上首,扭头对楚使说:“九江王已经归服汉王,楚国怎么能得到他的援军呢?”
黥布愕然,他真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这下可好,不管自己叛不叛变,在项羽那里算是坐实了罪名,彻底丧失了摇摆的资本。
楚使也是一惊,这个人没有随何的说辞,也没有随何的心计,只做了一个动作——起来就走。
随何乘机进言,“事已泄,杀楚使,无使归,急走入汉,并力攻楚。”
被一步步推到悬崖边的黥布无奈的说道:“事已至此,只好就此起兵。”于是,黥布杀死楚使,起兵攻楚。
而此时,项羽正围着下邑攻打。自从刘邦进入下邑,项羽随后即来,准备杀之以图后快。正围着刘邦打的过瘾,听闻黥布叛变,项羽大吃一惊,随即派项声、龙且率军进攻淮南,自己留在下邑继续修理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