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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为民伸张正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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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明权畏畏缩缩地来到蒋麻子家灵堂、看见王秀珍的尸体和血衣后,不由得打了几个冷战,只觉得后背发麻。他深刻地意识到,要是大伙知道是他泄的密,他将会被七里坡人们的唾沫淹死。他身体一阵阵颤抖着,感到不寒而栗,他悄悄地来到王秀珍灵前,闭着眼睛鞠了一躬,又悄悄地溜到蒋麻子的卧房里,轻轻地走到蒋麻子床前,王明权看到他那青肿变形的脸,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蒋麻子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明权,没事吧?”他的声音显得微弱而又亲切。

王明权垂下了头,哽咽着回答道:“没事,就想来看看您。”

“谢谢你!”蒋麻子轻声地说道。

王明权嘴巴又张了几下,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他只朝蒋麻子点了几下头,抹去滚出眼眶的泪珠,轻轻地转身走了,悄然地回到家里,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蒋麻子那浑身是伤的模样像鞭子抽在他心上一阵阵疼痛,他心如刀割般难受,他好恨自己,恨自己的罪过造成了王秀珍含冤死去,而且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害死了王秀珍母子俩,是他让蒋麻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痛苦着,愧疚着。

他想起了自己苦难的一生,更是越哭越感伤。幼年时父母双亡,不到两岁就被七里坡的王国福夫妇抱养,八岁那年王国福一蹬腿就去世了。王国福老婆龚明英说他命硬,克父母,就不再让他上学,从此,他就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龚明英出身大地主家庭,在队里是受监督改造的对象,每一次政治运动都会站在雷祖庙小学里接受贫下中农的批斗。她孑然一身,那内心的孤寂与变异的个性使其将王明权当成了发泄的对象,动辄破口大骂或一顿棍棒,王明权是在诚惶诚恐中长大的。只要龚明英一个眼神不对,就足以让他战战兢兢、手脚不知往哪放。他长大后,乡亲们也给他介绍过不少的姑娘,可介绍的那些姑娘最多往王家走两趟就不再来了。那龚明英一双挑剔的眼光和一张厉嘴让相亲的姑娘们望而却步。她们回到家后对父母说那王明权的母亲真不愧是个地主婆,说话做事好刁蛮,谁愿意嫁到这样的家里去受气呢?

王明权混到三十岁后,就很少有人给他提亲了。他在王家除了干活、吃饭外,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而且时常吃不饱肚子。龚明英赶场天在场上吃炒菜、喝小酒,从未给王明权带过任何东西回去。王明权也习惯了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

他快到四十岁时,那龚明英在场上喝多了酒,在回来的路上摔倒在河沟里淹死了。他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一架老式雕花床,这也是龚明英出嫁时那大地主娘家的陪嫁,为他那唯一的亲人买了一副棺材。龚明英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更没有钱,他浑然地过着日子,不知那缺粮的日子哪天才是尽头。

然而,蒋麻子与肖国庆敢为大伙担责任,使七里坡那试验田的庄稼丰硕喜人,让家家户户粮柜都装满了。他王明权竟然也能杀猪过年了,他心里乐得开了花似的,并由衷地感激着蒋麻子这样的队长,但他心里总是深感欠着蒋麻子太多太多的情。蒋麻子的第一个婆娘为了救他而坠崖身亡,让他悔恨交加,一想起这事他心里像被刀绞似的阵阵难受。如今又新添了王秀珍母子俱丧,他的心在紧张地痉挛着,让他出气都感到有些费劲。

他想到了大伙对泄密者那深恶痛绝的样子,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他整个心间。他隐隐地听到了王秀珍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在咒骂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他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可眼前却不断地出现着龚明英和王秀珍的影子,她们嘴张得大大的朝他咒骂着,他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动。

突然,他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看一看,四周已是黑漆漆的,屋外的风吹得屋后的松林发出瑟瑟的涛声,他感到好绝望,好无助。他伸手去摸火柴准备点油灯,他想用灯光驱散心里的恐惧,却摸到了一根棕绳,那是他准备套篾筐的绳子。他正欲放下,忽然又紧紧地拽在手中,一个念头在脑里一闪而过,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解决方式。

他内心已承载了太多的惊惶、恐惧和不安,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移动着铅一样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堂屋,把那根棕绳拴在了房梁上,端了一根长木凳站了上去,他的头伸进了绳圈内,闭上了眼睛。那一刹那,他感到心里好轻松,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了。

随着脚下“嘭”的一声响起,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飞出了黑漆漆的房屋,自由飞翔在七里坡的山野上,掠过起伏的山峦,去寻找他那从未见过的爹娘。

“爹,娘,您们咋不要儿子啊!”他飞跃着,呼喊着,听见爹娘在天边的远山回答着,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身子也随着风飘了起来,“哦,飞跃的感觉好轻松,好快乐。”

王秀珍娘家的人和七里坡的乡亲们来到县委时,天已黑了,他们聚集在县委大院里。那身穿白色孝服的人群和伸冤的哭喊声惊动了整个县委及周边地区,不一会儿,围观的人群就会集了许多。

人们对王秀珍的惨死都表示出深切同情和无比愤慨,也不自觉地会入了请愿的队伍中,跟着大声呼喊,“严惩杀人凶手,为民伸张正义。”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使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们群情激愤,义愤填膺。

县委值班室主任立即向县委办公室黄世敏主任做了汇报,不一会儿,县委的大多数领导就来到了县委大院。向文华书记看到那黑压压的人群已站满了大院的院坝和临街的马路,人们一阵阵高呼着口号,他骤然意识到辽叶河公社的事已发展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他原以为辽叶河公社的杜国海就能较好地处理王秀珍的死亡事件。所以,当严云生向县委汇报七里坡王秀珍死亡事件时,提出“慎重处理王秀珍死亡事件,立即严惩凶手,暂缓调查‘私分土地’事件”的意见没引起他的高度重视。

严云生的侧隐之心源于从七里坡回县城时在路上的自我反省。他初步判断七里坡的试验田可区别于“私分土地”,因为七里坡没有将土地分到具体的人头,大不了算生产上的四级核算或集体侵占。严云生更为担心的是省委组织部与万川地委正在永平县考察领导干部。听说向文华书记要提升到地委任副书记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让考察组将此事捅到上面,他在七里坡闯下的祸势必成为向文华书记不能不开枪的靶标,使向文华书记受到牵连,从而导致向文华的提升搁浅。那么严云生也将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一个农家子弟,靠自己拼命地工作才提升到了副书记的位置上,会在瞬间化为乌有。因为向文华书记就凭遇害者是孕妇这一条,就足以将严云生打回原籍,严云生越想越害怕,他壮着胆子,主动找向文华提出处理建议。

他提议通过县委常委会研定:一是严惩公安特派员田正才和那个武装民兵;二是抚恤王秀珍家属;三是暂缓对七里坡“私分土地”的调查,或者定案为“集体侵占土地”,以区别于“私分土地”,以免埋下祸根。此刻,向文华阴沉着脸,显露出几分杀气。他是当过兵的,在他的脑子里,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围困县委,那无异于想推翻共产党的政权。向文华最初的反应就是立即抓捕组织者和带头者,当他看见黑压压的群众已形成了不可摧毁的力量时,感到了隐隐的压力,尤其看见穿着白色孝服的死者家属,无形之中产生了怜悯和同情,因为他们是弱者。

向文华在县委会议室里不停地抽着烟,他采纳了严云生意见,召开常委会研究处理方案。尤其是严云生暗示省委组织部考察组还在永平县时,他心里明白了严云生的用意。其实,他也顾忌在这个敏感时期发生一些意外事件,尤其是政治事件,但他压根儿不愿用妥协方式来处理王秀珍死亡事件。他一向是以硬朗的工作作风主动推进工作,从不回避过程中的问题。也许,正由于他的这种工作作风,地委、省委才有意将他充实到万川专区的领导班子里去。

县委党委会正在激烈的争辩中进行,一部分人揣摩着向文华硬朗行事的风格,主张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打击“私分土地”的行为和恶毒围攻县委的反动行为。

严云生副书记的意见还没有讲完,就被县委常委兼宣传部长张立忠带头否定了。张立忠坚持首先严惩“私分土地”的组织者蒋麻子,再抓捕围攻县委的组织者,在场半数常委跟着附和,赞同张立忠的意见。

会场一下出现了罕见的僵持状态。

严云生显得有些焦虑,他附在向文华耳边悄悄地说:“向书记,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向文华皱了皱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正欲开口讲话,突然,从大院里传来人们的呼喊声,“严惩杀人凶手严云生!揪出幕后黑手向文华!”那声浪如潮水一样的涌进了会议室。

向文华眉头一下皱成疙瘩,紧紧地咬着腮帮,将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一掐,猛地站起身来,正色厉声道:“今天这个行为是一起严重的,恶毒攻击党的反动行为,这已与‘私分土地’的性质完全不同了,变为一起蓄意挑衅我党威信的行为,必须予以严厉打击。至于辽叶河公社清查‘私分土地’的工作暂且放一下,今天立即处置县委门前的聚众闹事事件。”向文华的表态,让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赞同严惩请愿者的意见以压倒性多数获得通过。

严云生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预感到事件已滑向相反的方向了,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低着头不吭声了。

向文华以部队行事的方式,立即命令公安火速赶到县委大院,包围现场,抓捕组织者,驱赶不明真相的人群。

一会儿,公安人员和部分解放军战士将现场包围了起来,李明贵局长赶到现场一看,马上意识到这次围观群众与以前很不一样,从大家愤怒的表情可以看出,人们都是同情请愿者的,而且情绪十分激动,稍有不慎,就会使事态扩大化。

他来到大院的台阶上,只看见几十名穿着白色孝服的男女老少满脸悲愤,他心里一下沉甸甸的。当他知道被害者是一位身怀五个多月胎儿的农妇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伤痛感。他对辽叶河公社公安特派员田正才的行为尤为气愤,这完全是在给公安民警脸上抹黑。

田正才的失踪和逃逸,让事件变得更为复杂,但他心里有一个最基本的准则,那就是王秀珍被害就得有人偿命。

县委大院请愿人群的愤怒情绪一波波地推向高氵朝,越来越不好控制了,若采取抓捕和强制驱赶肯定会造成大乱子的,他心里渐渐焦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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