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冠盖满京华三
锦王府门外,劝不住聂老头的聂家子孙已经准备好哭丧和告御状。他们苦苦煎熬着劝彼此别冲动,等到看见锦王府角门开了,见聂老头被人用软轿子抬出来,就忙簇拥过去。
聂家人看见聂老头年逾古稀的人老泪纵横又有些怔怔愣愣地嘴里不停念叨着“老夫是忠臣,老夫爱民如子”,一边心疼家中老人,一边又愤慨地叫嚣道:“锦王府仗势欺人,看聂某不参她一本!”
这聂家子孙才叫嚣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因打人的是聂老头,便很是无辜茫然地道:“父亲?”
“我还没糊涂呢。”聂老头骂道,当街还有寻上门骂锦王妃的都是他,若是参锦王妃一本,能说什么?说自己一把年纪叫个黄毛丫头给欺负哭了?
聂老头一生的得意与信念,便是自己为君为民呕心沥血两袖清风一辈子,是个难得的百姓爱戴、君王看重的清官,如今他已经卸任在家,自认这辈子圆满了,不想在石清妍口中他成了个欺压、愚弄百姓的帝王走狗,他的得意被践踏,信念被撼动,竟是十分巴望自己能够愚蠢一些,若是蠢笨一些,压根听不懂石清妍的话,如今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再顾不得三从四德的那些小事,意识到锦王妃真正违背教化之处乃是她反“天地君师”,暗道若是将这事告之皇帝,皇帝自会处置了石清妍这大逆不道之人,但若是如此,只怕他自己临死,都会存了自己欺压百姓的疙瘩,毕竟石清妍的话虽大逆不道,却又有那么一点歪理——他就不信自己活了七十几年,一辈子以教化万民为己任,会临了教化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想着,聂老头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告诉锦王妃,老夫还没输,老夫一定能想到话驳倒她!老夫才是真的一心为民!”
聂老头那一句“还没输”,化解了他此次拼死进言的腥风血雨,将今日的事轻描淡写地化成了一次啼笑皆非的斗嘴。
“行了老头,王妃一时半会又走不了。您有空常来呀。”婉约派猛士亲切地招手,只觉得这老头不似外头看上去那么腐朽,至少他还能看出石清妍是真心实意不想叫他枉死。
聂老头点了点头,不服输地挺着干瘦的脊梁骨,倔强地甩开那些要搀扶他的手,自己走进了聂家的轿子里。
待聂老头回家之后,许多人打着关切的幌子叫下人去探望聂老头,下人们回了家,也只跟主人家回说:“聂老嘴里不住地嘀咕着‘他才是真的一心为民’此外,再没有旁的话了。”
这话传出去,众人俱都诧异这聂老头进锦王府教训不守妇道的锦王妃,出来了怎又说什么“一心为民”,而后头,聂家人忙着应付几个素来跟锦王府亲近的御史弹劾聂老头倚老卖老在大街上占道自顾自吃吃喝喝阻塞道路的折子,也无暇追问聂老头是怎地了。
却说石家里头,石漠风、古暮月早早地就进了石家门。
古暮月远道而来,石家人自然不会将她扫地出门,但也只限于客套,脸上俱都淡淡的。
因石家得用的后生都随着石将军打仗去了,家里剩下一家子妇孺还有石老将军一个。
石漠风因想着古暮月进门头一天,石老将军若见她,岂不是给她长脸了?也能叫石夫人等人高看古暮月一些,于是待见过家中女长辈们,便去了石老将军的花房外守着。
守了一个时辰,终于见一年迈下人请他进去,石漠风便堆着笑脸进去,“祖父,我回来了。暮月也跟着我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
“古姑娘怎么样?”拿了丝帕细细擦洗兰花叶子的石老将军问。
“很是乖巧伶俐,手上针线……”
“我是问个头。”石老将军仔细端详着那株兰花,总觉得哪里美中不足,绕着兰花看了一圈,一狠心,将一片最碧绿最有生机的叶子掐断,见没了那叶子,果然这兰花看起来曼妙了许多。
石漠风有些心疼那兰花,又有些埋怨石老将军对他未婚的妻子不够看重,于是有些失落地说道:“个头够高。”
“那就领来瞧瞧。”
见石老将军答应的这样的爽快,石漠风心中大喜,忙叫人请了古暮月来,因又怕石夫人劝他不出关,便期期艾艾地将自己几个兄长都已成才,自己无所事事想学些能耐的话说出。
“那就出关吧。”
石漠风见石老将军又答应的这般干脆,一时间生出一种石老将军对他放任自流的念头,“祖父,要是我死在关外了……”
“就把你大哥房里的蒙哥儿送你媳妇养。”
石漠风吸了口气,见石老将军面无表情专注地修饰那盆兰花,心说自己当真在石家无足轻重,他原本是想悲壮地跟石老将军交托一□后事来着。
听说古暮月来了,石漠风便向花房边走进几步,迎了古暮月进来,对她说道:“这就是祖父了。”
“见过祖父。”古暮月弯腰要跪下磕头。
石漠风忙拦住她,左右看了一遭,没瞧见蒲团,唯一的褥垫又是石老将军的,因此只能叫古暮月跪在那青砖地上。
古暮月跪下磕了个头,石漠风听石老将军嗯了一声,便叫古暮月起来。
“叫你媳妇去偏厅给我浇花去。”略扫了眼古暮月的头顶,估量了一下她的身量,见差强人意,石老将军便发话了。
“哎。”一直被冷落的石漠风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这些花草石老将军素来都是亲自照料,今番叫古暮月去,又有抬举古暮月的意思。
古暮月看石漠风神色便知古老将军这是疼她了,也不敢腹诽她才下船才到石家便被安排了活计,笑盈盈地答应了,也不多嘴地套近乎,就随着下人去偏厅。
“锦王妃,你瞧着怎样?”石老将军问。
“……祖父见到就知道了,咱们家的姑娘,祖父还不清楚么?”石漠风模棱两可地说道,对石清妍的感觉十分复杂,他自己也闹不清楚该如何说她。
石老将军嗓子里含糊地唔了一声,他当真不清楚石清妍是什么样的人,先是孙女,后是石老太君见了石清妍甚至石蓝婕就要大发雷霆,他对石清妍陌生的很,能清楚什么?终于舍得将眼睛从兰花上移开,耷拉着眼皮瞅了石漠风一眼。
石漠风待要再说,便听一老长随石方圆进来说道:“老太爷,聂老先生进了锦王府了。”
“在大街上怎样?”石老将军问。
“聂老先生去锦王府做什么?”如今京城的王府里只有妇人,聂老先生怎会毫不避嫌地过去?
石方圆有些岁数了,是自幼便跟随石老将军的人,石将军对他都要敬重两分,况且此时又是石老将军问话,自然要先紧着石老将军的话回答,于是先示意石漠风等他先回石老将军的话,随机开口道:“大街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家伙早先还骂王妃没规矩,后头就笑笑呵呵的。”
“没人说锦王妃没规矩了?”石老将军问。
“那倒也不是,只是只顾着哄笑,一时没人去留心这事。还有聂家人准备了孝服,就等着锦王府里信传出来就在锦王府门外哭丧。”
石漠风惊讶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方圆见石老将军点头,就说道:“聂老先生得知锦王妃今日回京,特地去大街上拦着她,聂老先生的心思是要骂醒锦王妃。”
石漠风先是惊讶,随机笑道:“那这聂老先生有罪瘦喽。”随机又道:“祖父跟聂老先生有些交情,怎不劝住他?”
石老将军抬着耷拉下来的眼皮,看了石漠风一眼,就又一心修剪花草。
石漠风不明就里,老随从也不敢随便说话,于是一时间,花房里又静了下来。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又有一随从石思存匆匆赶来,进来后,便忙道:“老太爷,聂老先生从锦王府出来了。”
“聂老怎样了?”石老将军问。
“聂老先生满脸泪痕,哭得十分伤心,嘴里一直念叨着他是忠臣,一心为民。”
石老将军此时不修剪兰花了,就铺了宣纸由着石漠风研磨画一株墨兰,方才一直不曾抬头,此时抬起头来,毛笔上的墨水滴到了宣纸上,毁了一幅墨兰图,“满脸泪痕?”
“是,瞧着聂老先生被咱们家王妃给欺负了,可是聂老先生不叫儿子状告咱们家王妃,又放话说他不认输,定要驳倒咱们家王妃。”
石漠风瞅了眼石思存,心道石思存言语间怎对石清妍那般亲近,略想了想,暗道这位可不就是沉水的祖父嘛,呵呵地笑着,说道:“妹妹伶牙俐齿的很,我就说聂老先生有罪受了。”
石老将军瞪了石漠风一眼,将毛笔掷到石漠风胸口,喝道:“混账东西!聂老是什么人?四书五经、百家经典哪有他不知道的?能驳倒了聂老,定是王妃说出的话跳出四书五经之外了!”那样的话,定然大逆不道,若是换了个人听见,石家满门都要被连累!
石漠风不敢去擦胸口的墨迹,恭敬地将石老将军的毛笔奉上,吞吞吐吐地说道:“……聂老先生都说不认输,还泪流满面嘛,这就是妹妹的话他听到心里去了。聂老先生熟读百家子集,就当是个为人迂腐一些,却还懂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然他只读儒家经典就是了,何必又去捯饬什么百家……就是那些话告诉聂老先生也没事……”说完了,心惊胆战地看向石老将军,等着他发作起来。
“好啊,有长进!”石老将军双手负在背后,微微缩了肩头从上到下打量着石漠风,“有几分看人的能耐了。”
“真的?”石漠风惊喜地说道。
石老将军点了点头,“叫你媳妇回去歇着,过两日就是黄道吉日,将亲事办了,年前你就滚去益阳府吧。”
“哎。”石漠风笑容满面地说道,想到成亲了就能……嘴角便又勾起来,一时也忘了问石老将军为何这般心急要将他赶出京城。
“德行!你在锦王府没人给你安排个暖被的丫头?”石老将军一看石漠风那淫、猥的笑容,就料到他的心思,不屑地说道。
“……锦王爷去蓝妹妹房里一回,被射了两箭。”王爷尚且如此,他这一上门做客的,哪能暖香温玉抱满怀。
石老将军闷不吭声了,石方圆却为石漠风一叹,心道石老将军叫家里的孙辈少爷都随着石将军走了,家里除了孙少爷们,就石漠风这么一位小少爷在,石老将军还要将他赶走,显然是石将军心里料到日后石家在京中的日子会更难过了。
古暮月被人领来,见石漠风脸上衣襟上都是墨点子,也不敢问,就与石漠风一同告退。
不等这两人出去,方才退下的沉水他爷爷石思存就又进来了。
“老太爷,王妃要过来了,眼看就要到大门了。”
“这是什么道理?她还不曾进宫,就上石家来了?”石老将军诧异道。
石思存回道:“据沉水那丫头说是王妃被聂老先生骂得幡然醒悟,不敢辱了皇家门楣,自请下堂,回家叫夫人们再教她为妇之道然后改嫁。这是小的打听来的,夫人们只知道王妃上门,还不知道王妃来做什么呢。”
石老将军眉头蹙起,疑心石清妍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什么风声了,不然怎会这么快就找上石家门。
“……老太爷,这可不妙,早先七少爷的亲事被退,如今东西两府的四个姑娘都在议亲,若叫外头人说咱们家连送到皇家的媳妇都不够格……”石方圆忧心忡忡地说道,暗道锦王妃这是一报还一报,石老将军叫聂老先生去骂她不遵从三从四德,她便上了石家门宣扬石家教女无方?只是锦王妃不知这石老将军也是被逼无奈,不然谁肯往自家脸上抹黑,叫人说石家出的锦王妃德行有失?
石老将军闭了闭眼,心说那些儿女亲事还可以缓一缓,这石清妍进京侍疾来的,跑到他们石家来,算是什么话?况且如今谁敢叫石清妍跟楚律合离?
“祖父,妹妹她……”石漠风不信石清妍是听人几句话就幡然醒悟的人。
“不关你事,去换了衣裳出来迎接王妃吧。”石老将军说道,因锦王妃大驾光临,便也洗了手,换了衣裳去去仪门外等着迎接,等瞧见仪门外,早过了耄耋之年的石老太君也被人抬来了,就冷斥道:“谁将老太君请出来的?”
石老夫人搀扶着石老太君,见石老将军动怒,便瞅向儿媳妇石夫人,她也是才见石老太君过来的。
石夫人瞥了眼大儿媳妇,见大儿媳妇只一味地低头,抿了抿嘴,待要说话,便听石老将军怒道:“没人吭声了?”
“茂林、茂林,春儿回娘家了?”八十有六的石老太君早两年就糊涂不认人了,就连亲儿子石老将军她也不记得,心里就只记得那个早三四十年就过世的长女春儿。至于那茂林,则是石老将军早死了几十年的父亲。
“母亲,春儿没回来,您回去歇着吧。”石老将军说道,催促石老夫人赶紧地叫人将石老太君送回去,对石老太君只记得长姐的事并无芥蒂,石家发迹之前,石老太君夫妇还有石春一家三口患难与共,是以石老太君只记得石春这女儿也是情有可原。但另外一件事却原谅不得,石清妍与石老太君两人有“宿仇”的事石家人尽皆知,却还有人敢将石老太君引出来。
“茂林,东街张大嫂子说她回来了。”石老太君伸手指向石家三少夫人。
石老将军眉心跳了起来,他最厌烦有人利用石老太君糊涂就戏弄她,冷笑道:“张氏?”
石三少夫人忙站出来跪下,暗道这老东西,她跟石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一同哄了她出来,怎地她只记得自己?
“滚去祠堂外跪着。看你这德行也教不好孩子,老六也有十四了,叫老六随着他七叔办事去。”
“老太爷……”张氏不料石老太爷出手这样重,又觉石漠风什么时候有过正经差事,自己儿子随着他能有什么事办?
石漠风换了衣裳赶来,恰听到石老将军这话,就怔愣住,待要说他六侄子年纪还小,出不得关,便见石夫人给他挤眼睛,心知此事另有蹊跷,便说道:“祖父,孙子定然会好好管教侄子。”
“老太爷……”张氏看向石老夫人、石夫人还有一众妯娌小姑子们,见没人给她说情,又畏惧石老将军,只能去祠堂外跪着了。
“锦王妃到!”一声声通传声传来,再叫石老太君回去歇着也迟了,石老将军便叫石老夫人、石夫人搀扶着石老太君等着。
原以为石清妍大驾光临,会带了许多人来,不想她只领着四个丫头、八个猛士提着大包小包就来了。
“锦王妃万福。”石老将军等人齐齐拜了下去。
石清妍早已酝酿好了,也不看清楚人,就想要泪如雨下地诉苦……
“春儿?春儿?”石老太君出声了。
“呀——”石清妍失态地低叫了一声,幸亏有沉水、祈年搀扶着才没跌倒,脸色煞白地看向一众贵妇中的石老太君,只见石老太君因年老身子骨萎缩成了十岁孩童大小,大抵是早年太过操劳,又驼着背,干干瘦瘦的,头顶上的头发就只剩下一把,她又不肯戴假发套,于是头皮透过根根银丝清晰可见。
脑海里虽记得石老太君的模样,但两年不见,这石老太君越发的矮小吓人,看着就像是成了精的猴子,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石清妍心里连连叫苦,暗道自己活到七八十岁也这吓人模样?
石清妍杞人忧天地操心自己七八十岁时的模样,石老太君眯着眼歪着头很是迷惑地打量着石清妍。
“母亲,你记得王妃?”石老将军、石老夫人疑惑地异口同声道。
石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对视一眼,心道等会子就有好戏瞧了。
石夫人看见石清妍脸色煞白,却是心里一酸,暗道都说石清妍改了性子,这不还跟早先一样见了石老太君就害怕?!
“打死你!敢勾搭春儿相公!”石老太君忽地叫道,方才还哆哆嗦嗦的人蓦地行动敏捷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快走两步就向石清妍身上扑去。
石清妍哇地一声,平生罕见地失态了,只觉得自己被一只猴精缠上了,忙向沉水、祈年身后躲去
其他人心里齐齐道了一声“果然”,便都压着嘴角低了头。
石夫人早先还有疑虑,此时再不怀疑石清妍还跟早先一样,忙要上前去拉石老太君,但石老太君这把年纪的人,骨头酥脆,哪里敢用力去拉。
石清妍见石老太君扯住她的袖子,也不敢用力将她推开,心知推一下那老太君的命就没了,便拼命地将头拧开不去看石老太君。
“你这狐狸精!咱们两家当初一起杀猪,多好的交情!”石老太君一边厮打,一边骂道,手挥舞着不看地方地乱拍打。
“母亲……”石老将军护着石老太君别叫她伤到自己。
石清妍却忽地镇定了,“咱们家以前是杀猪的?”
石家人对自家发迹之前的事讳莫如深,石老太君最开始糊涂的时候不能听人提一个猪字,也就这半年多,每每爱跟人絮叨那段杀猪的岁月。
“胡说!”石老将军斥责,因石老太君这么一胡闹,便也忘了要对石清妍恭敬,见石老太君有些累了地松开手,便趁机赶紧抱了她起来,又怕她闹,不敢将她放下,就一路强撑着抱着石老太君向后院去。
“臣妇先退下了,还请王妃莫怪。”石老夫人说道,见石夫人替石清妍扶正簪子,便看了她一眼,随机忙跟了石老将军过去。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石老夫人一把年纪却还要伺候更年迈的婆婆,只怕石老太君过世了,她的阳寿也尽了。
“叫王妃受委屈了。”石夫人说道,慈祥地打量了一下石清妍的身段,见她比在家时丰腴许多,一时感慨良多。
石清妍吸了口气,心知石老太君那样的人一碰就倒,石夫人不敢用力拉了她走也情有可原,冷笑道:“好啊,头回子回来就有人敢跟我过不去,既然你们跟我过不去,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我今儿个回来就不走了,我这么个鲜廉寡耻、又丧德悖伦的妇人怎么能进了皇家门?”
“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石大少夫人忙道。
石清妍阴测测地一笑,“今儿个要是没人站出来承认是谁领了那猴……老太君出来的,我就不走了。反正我的名声也臭了,那就臭到底,太后那我不伺候了,我自请下堂。总之我得不了好,你们都甭想好了,谁都甭想顺顺当当地嫁了闺女出去!沉水、祈年,走,想来母亲也没给我收拾屋子,大哥又领兵打仗在外,咱们去大嫂子屋子里歇着去。”
“王妃、母亲!”石大少夫人心说果然石清妍跟她不对盘,这小姑子回门谁的麻烦不找,先盯上她了。
“王妃,怎可说这话,你还有三个公子在锦王府……”
“母亲,我还年轻,等改了嫁还能再生。”石清妍毫不在意地说道,心道不知贤淑三个想她了没有,想着,就领着祈年、沉水直接向后头石大少夫人院子里去。
石夫人只觉得自己挨了一记晴天霹雳,那样的话石清妍都敢说,又见石清妍冷了脸,忙叫人从猛士们手上接过东西,又紧跟着石清妍劝她。
石大少夫人等人都傻了眼,原本是心知石清妍跟石老太君不对付,石老将军又不喜欢石清妍,才敢领了石老太君出来。原想着石老太君年纪大,石清妍只能吃了那哑巴亏,谁承想她火气这样大,果然是今非昔比,一朝飞上枝头就变凤凰了。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石二少夫人忙道:“王妃,是三弟妹的错,老太爷已经罚了她了。”
石清妍不管旁人怎么说,只是向前走。
“我们王妃说了,今儿个被聂老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干脆跟锦王爷离了,在家再受几年夫人少夫人们的教诲,然后再改嫁得了。”沉水慢慢地跟石夫人等人说道。
石夫人险些吐出一口热血来,这都是什么事,她得了,那家里其他的女孩子要怎么办?“王妃莫说那些气话,仔细叫人听去了。”
“沉水也是,怎能那样称呼聂老先生?”石大少夫人趁机说道。
“我当面还叫他老头来着,也不见他怎么着!”沉水顶嘴道。
石大少夫人心道反了反了,沉水当她拿捏不了她了?!
“母亲,沉水、醉月、暮烟三家的人全给了我。”石清妍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莫说那些气话,好好地跟我们叙旧,然后回了锦王府,就给了你就是。”石夫人忙道。
“不爱给拉倒,还讨价还价了?”石清妍嗔道,说话间就进了石大少夫人院子,瞧见这院子布置的十分利落,就径直进了屋子里,“将东西都摆好,我就在这长住了。”
“在侄子侄女们面前,这像是什么样子?”石夫人急红了眼,回头瞅看了眼那一路还跟着的孙子孙女们
石清妍看也不看那些人,径直进了里间,往石大少夫人床上一趴,就将手伸到了枕头下。
石大少夫人一阵心惊肉跳,暗道石清妍定然找不到……才想着,却见石清妍要将枕头翻过来,忙飞扑过去,将枕头用力地按住,眼皮子跳个不停,心说石清妍怎知道翻她枕头?莫非石清妍在她身边布下了眼线?
石清妍哪有功夫在石大少夫人身边布眼线,她素来就有在枕头下藏东西的习惯,是以这会子趴在床上习惯地将双手探到枕头下,不料手背上觉察到枕套里藏了东西,因此才要翻出来。
石夫人不料女儿无赖,往日里看着端庄的大儿媳妇又这般鲁莽,心急道:“你三嫂子已经被你祖父罚了,你怎地这般不通情理……”
“通情理?进门就给我下马威,还想叫我通情理?”石清妍死死地拽着枕头。
石大少夫人狠命地压住,趁着石清妍跟石夫人说话,忽地发力将枕头抢去抱在怀中,正待松了一口气,却见石清妍手上多了一物,却是石清妍早将那东西抠出来了。
石清妍看着手上那栩栩如生的绣春囊,怔愣住,恨不得将自己掐死,叫她看见床就躺!忙从床上下来,瞧着那馨香柔软的床吸了口冷气。
石二少夫人忙抢了那香囊,又对站得远的小辈们说道:“王妃累了,要歇着了,你们都回去吧。”将小辈们都弄了出去,才将香囊递给石夫人。
石夫人瞥了一眼,见是春、宫,又看石大少夫人羞愤欲死,就将绣春囊还给她,“老大出征在外,委屈你了。”
石大少夫人涨红了脸,却也因石夫人善解人意地不多问心里舒坦一些,暗恨自己昨晚上不该一时忍不住……讪讪地说道:“不委屈。”
“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老四家的,行了。”石夫人打断石四少夫人那话,心说难不成还要逼死老大媳妇?看向不敢躺在床上转而去榻上坐着洗手的石清妍,劝道:“王妃、清妍,这次是你三嫂子不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她这一回吧。”
“是呀,她也是一时心里不舒坦,原瞧着父亲他们出征,丽可儿的亲事定能成,谁知外头传言你们锦王府先得了亘州府,丽可儿的亲事又没了着落。她心里有气,才会这样。”石二少夫人劝说道。
石二夫人这话一出,其他的怨气也被引了出来。
石四少夫人说道:“是呢,外头都说是父亲他们有意叫锦王府先得了亘州府,说父亲跟锦王府窜通一气呢。我们家侄子原本谋了个好差,于是差事也没了。”
“是呢,早先镇南公大寿,我与母亲过去,处处能见到背后指指点点之人。”石大少夫人虽被发现了那自渎用的绣春囊,但该说的还是说了。
……
“那我跟锦王和离,嫂子们看行不?”石清妍打断少夫人们诉苦的话。这一句话就堵住了石家女人的嘴,这当口,就连皇帝也不敢提叫石清妍两口子和离的事,他们虽不喜锦王府,却也没胆量对石清妍说一个“行”字。
石清妍盘腿在榻上坐着打量这群怂人,冷笑道:“一个个没种的,是我要嫁过去的?还盯上我了,有本事去给锦王爷下马威去,有本事叫父亲他们飞过去抢了亘州府拿下益阳府。我天生体质阴寒不易有孕,拿了这话怎么都能挡了皇帝赐婚的旨意,当初你们想顺了皇帝的意思不拦着,现在倒是怪到我头上了。你们都是巴望着我嫁过去就死呢,我偏不死,我偏活得好好的膈应你们。今儿个我就不走了,天皇老子来请,我也不挪窝。”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伙彼此的心思都表露出来了。
石夫人听石清妍字字诛心的话,身子晃了晃,不由地落下泪来,心道这个家她哪拿得了主意,发狠道:“是谁哄老太君出来的?还有谁知道这事却不跟我说的?都给我站出来!”眼睛盯到石大少夫人身上,心知这石大少夫人素来跟石清妍这小姑子不和睦,此次的事少不了她了。
说起来,石清妍在家的时候性子温和,石大少夫人也不是喜欢惹麻烦的人,但这二人仿佛是天生的冤家,就比如方才,在石夫人眼中,石清妍向枕头下伸手的动作原是无心,但偏手一伸,就能翻出叫石大少夫人下不了台的东西……
石夫人发了狠,石二少夫人腿一颤,忙跪到石夫人面前,石大少夫人攥着绣春囊,强撑着不动,见屋子里鸦雀无声,依稀能够听到自己咚咚心跳声,又见石夫人一直瞅着她,噗咚一声跪下。
石大少夫人跪下了,其他妯娌便也跪下。
石夫人见众儿媳们都瞒着她此事,不由地气恼起来,“都去祠堂外跪着去,叫老三家的一个人跪着,你们也不亏心!”
石大少夫人不肯多说,答应了一声是,就领着其他弟妹们都出去了。
“天晚了,你要想留在府里歇着,就去我那边歇着吧。”石夫人满怀愧疚地看向石清妍。
石清妍心道给她来软的她也不怕,因实在不乐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