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西岚

胸口火烧一样疼痛，西岚躬下腰，尽力想要吸进一口空气。但是咳嗽如同一只残忍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他用全部的意志力来对抗肉体上的痛苦。

终于，咳嗽停止了，西岚小口小口地吸着气，这才发现，刚才一直有一双稳定的手在搀扶着自己。

“谢谢……咳咳……谢谢你。”西岚掏出手帕来擦着嘴角。搀扶自己的是那天和自己一起去魔法师工会报名的那个盲人。他的神情平和，扶着西岚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而后道：“老先生，您的身体看起来……”

“咳咳，不太健康……咳咳，是吧。”西岚笑了笑。最近他变得越来越爱笑，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常常笑。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尽管肉体要承受着病痛的折磨，但是至少，他希望自己死后，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为什么还要参加这种危险的冒险呢？”扎西特低声问。

“因为，我不是……咳咳……不是……那种……咳咳，要躺在床上，被人……咳咳……照顾的人嘛。”西岚两手握紧那支竹杖。这只竹杖也伴随他很久了，杖身磨得发亮。

“你看……咳咳……”西岚用竹杖的一端指了指远处海面上的天空城，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咳咳……抱歉……咳咳，我……咳咳忘了，你看不见……”

“没关系。”扎西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座城……咳咳，城，浮在……咳咳，天上……”西岚皱起眉毛，又一阵剧烈的咳嗽爆发出来。这次他一直咳嗽到眼前发黑才缓过气来。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只有几天，或者几个小时了。

那座天空中的城市，如果拿来做坟墓，倒是个很适合我的地方呢。

“到我们了。”扎西特侧耳略听一下，然后扶着西岚站起来。

暗精灵的飞船并不很大，和海船相比，只能算是中小型的船只。上船之后，西岚坚持一个人留在甲板上。扎西特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到船舱里。

飞船的船身漆成蓝黑色，桅杆很短，风帆也不大。船身两侧有很多平伸出去的短短的翅膀。飞船主要是靠魔法的力量浮空的，这些翅膀的作用只是保持平衡和调整航向。

本来按照莎兰最初的计划，第一次飞船启航是要将一百名冒险者送上天空城的。但是西海岸的冒险者工会提出了抗议。最后，为了安全起见，第一批起飞的飞船只有一艘，而且只送十五名冒险者进入天空城。如果他们能平安回来，再将剩下的冒险者送上去。

飞船的起飞和西岚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脚下只是微微一震，然后他感到身体似乎沉重起来。脚下的甲板依然十分平稳，只有当他看到周围的景物正缓缓地从船舷边沉下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飞了。

“真是……奇妙……”他入神地看着远方，体会着慢慢升高，慢慢飞翔的感觉。大地上熟悉的景物因为角度的改变而变得陌生起来。天空看上去还是静止不动的，但是大地和海面都在脚下移动起来。

“有一个笑话。”一名暗精灵走到西岚身边。这是一名水手，穿着雪白的衬衫和烟灰色的长裤。从外表上很难判断出暗精灵的年纪。他有一双灰绿色的眸子，牙齿雪白。

“有个老太太，你们人类的老太太，第一次坐我们的飞船。她指着地面说，你们看，我们飞的好高，地上的人和蚂蚁一样小。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一个人低头看看，说，那就是蚂蚁，咱们还没起飞呢。”暗精灵水手说完之后，自己先哈哈地笑了。

“呵……咳咳……是……真是个好笑话。”西岚慢慢地说。暗精灵扶住他的胳膊，搀扶他走到甲板左侧，让他在一个缆桩上坐下。

“我不太会看人类的年纪，不过您的岁数一定不小了。”暗精灵自己坐在船舷上，在他背后就是宽广的天空。他看着头顶的蓝天，问西岚：“没有家人吗？没人照顾你吗？”

“我有一个……”西岚想了想：“女……咳咳……女儿……”

他忽然发现，飞船升空后，自己的咳嗽似乎缓解了一点。天空中更安静，空气也更加清新。

“她没有照顾您吗？”

“我不需要……咳咳……不需要照顾。”西岚微笑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竹杖。

我已经时日无多，宇还年轻，我不能让她被我拖累。

飞船上升的速度渐渐变慢，最后停止。这时飞船基本上达到了天空城的高度。船身一侧的翅膀划动起来，飞船在空中静静第转向，然后向着天空城的方向直飞过去。

城堡在视野中渐渐变大，变的宏伟而壮丽。暗精灵水手不再说话，而是出神地看着天空城。西岚两手拄着竹杖站起来。

那里就是我的坟墓。一个剑士最好的归宿。

“咣哴”一声，一个细致的磁盘在地板上打得粉碎，盘子里的蔬菜洒的满地都是。阿甘左抬起头，看着宇。

“怎么了？宇？”他问道。宇摇摇头，弯下腰去捡拾摔碎的瓷片。卢克西也走过去帮她一起收拾。

“你怎么了？忽然心神不宁的样子。”

“不知道。”宇的声音轻得像一团棉花。

“忽然觉得心里很慌，还有点……”

最后一个字，只是在她喉间轻轻一转，就消失了。卢克西并没有听见。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