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帕丽丝
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同样，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却是绝不想去做的。帕丽丝一言不发地跟在吉格的身后，心口的伤处抽搐着灼痛，每走一步，痛苦就加深一点。
她甚至开始恨卢克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如果死了就不必去面对阿斯卡。她一直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或者说幻想——阿斯卡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停止她那疯狂的行为。是的，疯了，阿斯卡完全疯狂了，她想要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与整个阿拉德大陆的力量为敌，去实现她那空中楼阁般的理想，为什么她的双眼看不到现实？为什么一定要让虚祖国成为最强的国家？甚至为此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然而阿斯卡终究没能清醒。帕丽丝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无情的宿命。
阿斯卡或者帕丽丝，虚祖公主或者下水道公主，你或者我，姐姐或者妹妹。
我们中的一个一定要死在另一个手上。
吉格忽然停下。吉格身材很高，走路时步子很大。帕丽丝要很辛苦才能跟得上他。他忽然停下脚步，帕丽丝几乎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吉格回过头，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看着帕丽丝，而后，他说：“你还是回去吧。”
帕丽丝轻轻摇摇头。她不能回去。命运无法逃避，与其在惊慌所错中被命运追上，她宁愿挺起胸膛去面对命运。
无论多残酷。
吉格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你的身上有死气。像你这样的女人如果死了，世界会变得很不精彩。”
帕丽丝冷笑一声，道：“别胡扯了。快走吧。”
吉格也笑了：“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回去，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去面对阿斯卡，那就走吧。”
见鬼，我才不想去面对阿斯卡。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想”就可以做、“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这是我的职责，是阿修莲用自己的生命托付给我的责任。
尽管抵抗十分激烈，然而虚祖的军队还是在巷战中逐步地占据了上风。阿斯卡和吉格一路上遇到了几队虚祖士兵，然而这些士兵在看到吉格之后都退开一边。尽管吉格并未穿他大神官的服饰，但他那张典型的虚祖人的脸孔和一身诡秘的杀意足以让稍微聪明点的家伙知道避让。
“你知不知道。”吉格一边走一边忽然说道：“你这次受伤，是阿斯卡救了你。”
帕丽丝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为了救你，自己几乎送命。”吉格不紧不慢地说。
人的感情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你救过一个人的命之后，好像就很难再下手杀她了呢。
帕丽丝痛苦地握紧双拳。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种感觉，露易丝的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的身体在她的怀中慢慢地、慢慢地冷下去。这个救过她命的人蜷缩在她的怀抱中，她能感到生命一点点从她身体里流走，却完全无能为力。
你的手上必须沾上我的血。你一定要硬下心肠，否则你无法战胜阿斯卡。
露易丝临死前这样说，是不是代表阿斯卡已经硬下了心肠呢？是不是代表，就算她救过我，也一样有杀死我的决心？帕丽丝轻轻晃着头。现在再想这些事情没有意义。无论是她还是阿斯卡，都只需要最后一个了断。
以力量决胜负。
但是，帕丽丝对自己说，但是你明知道你和阿斯卡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你是在去送死。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无奈地说道，帕丽丝，你是去送死。
你这个胆小鬼，你自以为是去勇敢地面对命运，其实你是想用死亡来逃避。
吉格忽然开口，道：“我接触过阿斯卡。她的实力，似乎要比你略微高一点。”
帕丽丝道：“不是一点，是很多。”
吉格道：“她现在得到了龙魂，力量远远超过从前，你更不是她的对手。”
帕丽丝道：“是的。”
吉格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帕丽丝道：“因为这是我的命运……”
她没能说完这句话。吉格忽然停步转身，狠狠一个耳光抽在她脸上。吉格的动作极快，帕丽丝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一掌打得原地转了一圈，跌坐在地上。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才感到脸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痛，口腔里充满了血的味道。帕丽丝呸出一口粉红色的唾沫。坐在地上看着吉格。
“不要把一切都推脱给命运。”吉格低头俯视着帕丽丝，金色的双眼中闪动着冷酷的光芒：“只要你想，只要你真的想，你就可以扭转命运。不要用命运作为逃避的借口。”
帕丽丝慢慢地站起来，道：“我没有你那种力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要扭转命运，对我来说是不可……”
尽管有了防备，她还是没能躲开吉格的第二个耳光，这一击更重，帕丽丝后退了好几步才跌倒在地上。
“扭转命运靠的不是武力。”吉格说：“如果你根本不相信自己有扭转命运的能力，如果你一开始就在意志上屈服了，你就只能去接受，”
他的声音阴冷，带着杀气：“你说你的命运是和阿斯卡一决生死，但是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如果我现在去杀了阿斯卡，你还认为命运是无法扭转的吗？”
帕丽丝用舌头舔着牙床，有几枚牙齿松动了，嘴唇和舌头也破了。她吞下一口血，然后笑了。
大笑，真正的大笑，发自内心的大笑。
“谢谢你。”她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
“你想通了？”吉格眯起眼睛。帕丽丝没有回答，只是道：“好了，走，我们去见阿斯卡。”
“你还是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
“去他娘的狗屁命运。”帕丽丝说。尽管脸颊红肿，头发凌乱，但帕丽丝与前一刻的她已经判若两人，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势。
没有绝望，不再逃避。真正的不再逃避。
她冲吉格晃晃拳头：“我要去见阿斯卡，她要是还不醒悟，老娘就揍醒她！”
虚祖的士兵只有六万人，其中绝大部分兵力都投入到压制抵抗的巷战中，军营里并没有多少人留守。吉格和帕丽丝直接从正面闯入，几乎没人阻拦他们。就在帕丽丝刚打算抓过一个虚祖士兵来问问阿斯卡在什么地方时，脚下的大地忽然晃动了一下。
然后，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道径超数丈的火光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低沉的闷响。整个地面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的鼓面那样震颤起来，火光是金色的，热力逼人，帕丽丝感到自己的发丝仿佛都被那强大的热力烤得卷曲起来。在金色的冲天焰光中还带着丝丝缕缕紫黑色的不祥气息。火柱持续了约有一分钟之久才忽然消失。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帕丽丝怔怔地看着火柱消失的方向，忽然感到一点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
下雪了。
“卢克西。”她听到吉格低声说。
是卢克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