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 石:男人王石 (2)
孙 冕:我有一个一直没跟他交流过的问题。我和他一起在北极行走的时候,其实特别孤独。他在前面,我在中间,后面还有别人,我根本不可能跟他对话。那时候,我想了很多事情,想着童年往事,或者想着哪个女朋友为什么对我不好啊,为什么要这么苦去走路啊,想的都是些儿女情长、杂杂碎碎的东西。(曹启泰:原来我们在画面里看到的那种非常伟大的壮举,英雄们在举步维艰的状态下,想的竟然是哪个女生为什么不理我。)对。我就不知道他那时想什么?(曹启泰:你们只要不想同一个人,问题就不大。)
王 石:受他启发,我倒是回忆起了另一件事情。那时我们一起登哈巴雪山,登顶的时候,孙冕是这种表现,在那里高呼:你爱我吧!嫁给我吧!
曹启泰:等一下,等一下,谁跟谁说的?(王石:孙冕跟自己说的,他自言自语。)(孙冕:这是在哈巴雪山的事,他说的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好,现在我确定了。人呢,山还是不要爬得太多。第一,当时到底在哪座山搞不清楚。第二,谁跟你一块,搞不清楚。原来爬山是会产生失忆症的。
王 石:我是企业家,很多人看我登山啊飞伞啊,好像是不务正业,其实我觉得这里面对人有很大的锻炼。登山的时候怎么克服那种枯燥呢,实际上什么都不能想。这个时候任何的开小差,都会危及生命,所以要全神贯注。那时你唯一的全神贯注的办法就是one two three four five,就数数,往下数数。(曹启泰:所以您想的女友也是one two three……这么多个。我懂了。)
王 石:再说一段2003年登珠峰时的事。当时我们七名队员中包括我在内有四个登顶了,全队中只有我一点伤都没有,完好无损地返回。肯定不是因为我的登山技巧比别人高,我只是努力保持了自己的体力。当时在8000米营地宿营时,夕阳非常漂亮,他们都叫我出去看,说是登了那么多山所看到的最美的风景,我不看一定会后悔的。但我就是没出去。为什么呢?我是在保持体力。我知道我的目标只是登顶珠峰,任何与登顶无关的消耗体力的事都一概不做。
孙 冕:我想起另外一个故事。那时我们一起去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在俄罗斯的高加索地区。王石是带伞包去的,从顶峰下来,他说他要去飞伞。然后他就让我做降落时的地面向导,在山下的休息地接他。看到他已经从山上飞下来了,我就跟着在地上拼命跑,跑到他指定降落的地方,谁知他飞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王 石:先说个常识,飞伞前一定要先找好降落场。除了降落场,最好还要有备用场,如果飞不到降落场,就降到备用场去。那天的降落场是孙冕选的,一片树林后面有一条河,他就在河对面的那块场地等我。等我快飞到那里时,我发现距离太长了,我过不去那片树林,可能会屁股插上树梢。(曹启泰:所以他就没等着你。)对,我就一转身,没过河,转到备用场降下去了。
孙 冕:其实看场地的时候,是我们两个人一块去看的。他看得非常仔细,那个降落场周围的景观非常壮观。当时看的时候他就留了个心眼,还找了另外一个备用场,但这个备用场是他自己知道而我不知道的。所以说,一个男人留两个心眼,你说过不过分啊。但这也是王石思维很缜密的地方。假如是我,我肯定乱飞,屁股被树枝插上多深都不知道。(曹启泰:难怪你要问,上山的过程当中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他真的会有很多不同的想法。)
名字里的生命密码
曹启泰:我不能带大家一块到山顶上去看王石先生是怎样登雪山的,也不能亲历他飞滑翔伞的过程,那些都太辛苦。但我们可以一起来看看上过那样高度的人,下山后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短片:王石的一天]
王 石:这就是我在深圳的办公室。这里摆的几只小熊特别有意思,是我到南极点时,在南极的美国科考站小卖部里买的。原来一共有三只。它叫乔治,这个叫克林顿,另外一个叫彼特。很遗憾,彼特在伊斯兰堡弄丢了。因为怕乔治孤单,就让克林顿和它搭伴了。我去哪里都把它们随身带着。
王 石:我还收集军帽。这是二战美军登陆诺曼底时的军帽,实际上这是一个复制品,它不是很贵,很容易得到。不像收集名表啊名画什么的,那需要动用很多钱财,和我的收入也不相称。
王 石:这是我岳父给我写的一幅字——远归人。因为我经常在外边,经常去登山,他觉得他的女婿有这么一个特点,我觉得也比较恰当地反映出我的一种生活状态。这里有一幅照片很有意思,拍的是我从珠峰下来,他们说像蒋介石。这幅字是张五常先生在我登上珠峰之后,给我写的一首打油诗,它的大意就是山不在高,到顶则名。那意思是说你干吗登那么高的山呢。
王 石:我很少在深圳。他们以为我出去登山,回来一定就很忙,但其实回来也没什么事,这就是我的风格。我每次回家之后,先看一看我女儿的照片,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
王 石:什么才艺展现,唱歌啊,念诗啊,我都没有。我能让你们看的只有我的石头,我来展现的就是我和它们的关系。每块石头都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每块石头都见证了我的人生很重要的一方面。比如说这一块,每次看到它心里就觉得沉甸甸的。这是阎庚华2000年送给我的,差不多是七年前了,送我这块石头四个月之后,他登珠峰就没有下来。这些石头是在企业家之外,我更多的人生轨迹的记录。
王 石:弹指一挥间23年过去了,深圳已经变成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我来的时候女儿才一岁,现在也大学毕业,工作了。感慨万千。再过20年,中国的发展,万科的发展会怎么样呢?我想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外公了,当然那时我早已离开万科了,如果还在世,我也非常愿意再来《波士堂》,来和观众们再次见面。
曹启泰:我不知道各位的观后感,我心中跳出来四个字:货真价实。
陈 辰:我是八个字:波澜不兴,惊涛骇浪。(曹启泰:你这属于矛盾的组合。)对,外表看上去是波澜不兴,但事实上追求的是惊涛骇浪的感觉。
金岩石:举重若轻。
孙 冕:真爷们儿,收放自如。
曹启泰:太多赞美,很尴尬。下面还是该说些批评的话。
陈 辰:王石这个名字是您父母给取的吧,我觉得这个名字当中包含着某种宿命。(王石:要说宿命还是有一点吧。我母亲姓石,叫石磊,她那个名字石头就更多。)你看你现在喜欢石头,喜欢登山,以及你的性格,好像你继承了你们家的某个遗传密码。这个名字是不是注入了你的生命密码?(曹启泰:难怪我现在一看到羊就兴奋,因为三羊就开泰了。)
曹启泰:孙先生,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概括你所认得的王石,你会选什么,企业家、登山家、艺术家、生活家还是时尚家?
孙 冕:我觉得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王石:闹了半天才把我性别搞清楚。)因为做一个企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都能够化险为夷。
王 石:我想就这句话来说一下,为什么说我是男人。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当然是男人,他也是。但在我们现在的中国,当个男人不容易。(曹启泰:当个男人真的不容易。)这个社会本身还是男性社会,但是规范约束太多,结果弄成阴盛阳衰。因为背着各种各样的负担,男人都唯唯诺诺。说话都是思前虑后,什么事情明明是这样想的,非要那样说,非常委屈。我是不想委屈自己。做人就应该是很简单的。
王石之万科发展盘点
曹启泰:王石先生,从开始到现在,我们都在聊爬山、聊飞伞。我们这一期《波士堂》是不是该叫做极限挑战节目?滑翔伞可以从不同的高度起飞,所以你可以攀升到不同的高度。但是对一个企业家的成长过程来说,每一个人都得从最底下的那步走起。每一次坐上这红沙发的BOSS,总是迫不及待要谈谈自己的事业。但王石一点都不急,大家心里的好奇也就越来越多。对我来说,最打动我的是,在所有坐上这个位置的老板中,唯有王石先生的企业有这个头衔——连续五年成为中国最受尊敬的企业。
为什么放弃万科股权
金岩石:我的问题比较尖刻。关于中国的企业家,经常有一个词来形容,叫做“原罪”。但是从来没有人提过“原债”。职业经理人从自身的价值而言,是这个社会的稀缺资源。而你呢,是一个行业的领袖,甚至超越了仅仅作为行业领袖的价值,成为许多职业经理人心中的偶像。但我很想批评你。因为你放弃了在企业中应该持有的股权,你贬低了中国职业经理人的价值。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们有时候买股票下单的时候说万科好,那下多少呢?10万元?不行,超过王石了。于是大家会有这个疑问:在这个公司里,你的股份为什么少?
王 石:1988年,万科股改的结果,就是把1300万元净资产四六分,60%归国家所有,40%归我们这个团队。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和政府谈判的时候,我报的是五五分。那时主管体改的副秘书长叫朱悦宁,他说怎么能和国家来五五分呢,应该是四六。我就说了一句,我60%你40%啊。他说当然是国家60%你40%了。我说OK。我当时心里想,不要说四六,二八、一九我都干。因为这界定清楚了,哪怕80%是你的,20%是我们的,但毕竟形成了一个规范的股份化。至于以后,我们可以再扩股嘛。所以对方一说四六,我心里高兴啊,但我装糊涂,我说我60%啊。股份改造之后,政府一下红头文件,我就第一个在公司的管理层大会上声明,我说我放弃给我的股份。我一放弃,其他的老总也不好要,所以万科的管理层都放弃了自己的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