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坚定的祈祷 (2)

也就是在2007年的10月，IT行业和唱片公司的矛盾已经到了需要对方坦诚相对的地步。雅虎音乐的灵魂人物伊恩·罗杰斯在 2007年10月9日终于忍不住写信给唱片产业，他说：“如果唱片公司在授权雅虎时对用户继续设置更多障碍，我就没兴趣了。你请便，尽管做你喜欢做的好了。我会很有礼貌地说谢谢你，但不会再签约了。我不会再让雅虎投资哪怕一分钱花在愚蠢地努力去控制用户，而不是为用户提供价值上。人生苦短，我想取悦于用户，而不是赶走他们。”

雅虎音乐一直以来是有DRM加密的包月服务，虽然每月只要4.99美元，但业绩乏善可陈，最多时单月不到100万包月用户，平常平均每月只有几十万用户，而每月上雅虎网的人却有4亿。 他非常想建立一个没有DRM加密的媒体广告模式，以从4亿雅虎用户而不是这几十万每月支付4.99美元的包月用户身上赚钱。

经过4年的奋斗，热爱音乐的伊恩·罗杰斯终于变成了愤青。几个月后，雅虎果然将其雅虎音乐包月服务并入Real Rhapsody，看来战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环球唱片也在2007年8月宣布做部分没有DRM的尝试，其计划名单包括亚马逊音乐在内的8家网上音乐服务，但并不包括iTunes，而且该尝试截止到2007年12月31日。最后会出总结报告，看数据是否支持取消DRM的论点，再决定继续扩大或取消DRM。

2007年12月5日，诺基亚 Comes with Music推出，向其部分手机用户提供免费音乐。而在国内，2007年3月，新浪推出新浪乐库，率先提供广告模式的正版音乐免费试听服务，并联动其无线音乐销售。唱片公司传统业务持续下滑，Sony负责亚太区的数字副总裁鲁本告诉我说：“唱片公司对在中国的数字营业收入甚至全部营业收入不满。所有唱片公司全部收入包括CD、数字、艺人经纪等加起来也就6 000万美元一年。唱片公司需要改革，开辟多个收入来源。”

2007年，彩铃等无线音乐业务继续增长，围绕音乐彩铃产生上百亿的营业收入盘子，但唱片产业只分到2%左右，也就是2亿～3亿元人民币。唱片公司对整个彩铃无线音乐生态环境表示不满。中国传统CD唱片销量下滑虽然远低于美国，但中国更重要的问题是，长期以来每年的CD唱片销售95%以上是盗版，唱片产业只拥有不到5%的正版份额，几十年来完全是为盗版打工。

我强打起精神去香港见华纳唱片亚太区的总裁拉契·拉瑟福德。在拉契的办公室坐下，发现他还是一样，虽然年岁渐长，但身材依旧瘦高，一副西部牛仔的模样。我拿出一张2000年华纳、普涞、麦田结成合作伙伴时在“牧马人酒吧”举办活动仪式时的合影说：“看，我找出这张相片，可能你没有。”照片中拉契、我和时任华纳中国总经理许晓峰和麦田音乐老总宋柯正在台上举杯，我记得当时喝的是二锅头。拉契仔细地看了看照片，然后说：“我可以留下吗？”我说：“当然，这就是给你带的。”拉契又问了一些关于许晓峰的情况，怀念以前放假时和他、老Kenny一起去西贡旅游的情景。

在谈到我们的项目时，拉契并没有多少变化，仍然对以前各种数字音乐项目的结果表示不满，不能“Show me the money”。我试图争辩说：“现在的项目和以前的项目都不一样，我们要做的是纯媒体的模式，完全MP3的免费下载和试听，吸引大量用户使用正版音乐，然后吸引广告主。如果传统音乐媒体如MTV、Top 40 Radio 等都能发展到数十亿美元的生意，为什么在手机和互联网上就不能呢?”

拉契说：“好吧，我们会继续观察。保持沟通。”

出门时，张健送我，我对他说：“最近看了埃德加·布朗夫曼在澳门手机大会上的发言，很是感动，觉得改革的时机应该来了，希望大家一起推动。”

会议结束后，我坐在从黄埔码头到中环的天星小轮上，凝望壮观的香江两岸和远处林立的商楼。我感到会议太短，意犹未尽，回酒店后马上给拉契写了一封信：我绝对同意你说的Show me the money精神，我也注意到最近埃德加·布朗夫曼和道格·莫里斯都在谈论“货币化、货币化、货币化”。而我们正在做的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式的新想法，它只是简单纯朴的去跟盗版竞争，让音乐用户使用正版，提供给他们一站式获取音乐各种产品的服务，而且会有大量的广告主针对音乐用户投放广告。

无论有没有Google-巨鲸音乐项目，上亿的中国网民都不得不使用盗版音乐服务来获取音乐，这些用户每年购买数十亿甚至上百亿张CD（尽管95%是盗版），同时他们在购买彩铃等服务上花费上百亿元人民币。最大的问题是，这些购买和商业行为同唱片公司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鸿沟，而这个巨大的鸿沟主要是由盗版造成的。这个鸿沟造成了在这些巨大的音乐市场和花费中，只有不到5%的钱回到了唱片公司。Google-巨鲸音乐项目不会损害到唱片公司现存的在中国的利益和生意，包括CD销售等，况且中国已经有7 000个左右的网站直接或间接提供盗版免费音乐下载服务。 无论Google-巨鲸音乐项目存不存在，都不会影响过去5年中CD销量的下跌和网络音乐用户的增长。我们一定会继续向你汇报Google-巨鲸音乐项目的进展。12月21日一早，我接到了Alan的电话。他说：

“IFPI起诉百度又输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中国做音乐搜索不需要唱片产业同意，搜索公司都可以这样做呢？”

我上网查询，看到北京市高院已最后裁定百度胜诉，但同一天却宣判IFPI起诉雅虎中国胜诉。因为IFPI起诉百度是在2006年《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出台之前，所以沿用旧法判决百度免责；而IFPI起诉雅虎中国是在《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出台之后，所以沿用新法。

我给IFPI亚太区负责人梁美思写邮件问询下一步会怎么样，她很快回了邮件，说：

“我们在同一天赢得了对雅虎中国的起诉。而百度案的法官也说百度的确协助了侵权，但沿用旧法是免责的。我们需要改变我们在中国的想法。我们并没有输，我们已经赢了雅虎的案子。”

IFPI和唱片公司会继续取证并已经基本完成对百度的新取证，会在近期内依照2006年7月1日实行的新法，完全按照对雅虎起诉的方案开始对百度等再行起诉。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我给Alan、James、章明基、Richard等去了邮件。

“我们认为今天的消息（终审百度赢，雅虎输）对我们的项目推动是有利的。 首先它会打破所有人尤其是某些西方人试图仅仅通过起诉方式和法律制度本身就能在中国建立正版音乐产业的幻想，加快推动他们对Google-巨鲸音乐项目的支持。盗版怕的不是起诉，而是真正在同样游戏规则上（如免费下载等用户体验）竞争的正版商业模式的崛起。”

尽管如此，在人生很多这样的时刻，我们面对厚重的历史和永恒的时间是无能为力的。近一个月来，我不知该做些什么。我决定还是去美国西雅图师父那里。我提出了申请，师父也同意了。正好可以把Ketty和刚出生的Ashley接回来。

就在从北京飞往旧金山、旧金山再飞往西雅图的旅途中，历史正在发生变化。至今我仍然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不敢相信天时是如此眷顾我们。在旧金山机场的书店，我看到了《今日美国》报纸上的报道——“华纳开始在亚马逊上销售没有DRM的音乐”。文章写道：“就在今天之前，华纳唱片一直拒绝销售其签约艺人拥有的MP3格式的歌曲，因为MP3音乐可以被随意复制到多台电脑和无限制烧碟，并且可以在大多数个人电脑和播放器里播放，包括苹果的iPod和微软的Zune。”

就在数月之前，华纳总裁埃德加·布朗夫曼还在反驳苹果乔布斯关于取消DRM的建议，而今天他却诚恳地说：

“通过消除对（音乐）销售和用户欣赏的限制，我们为长期以来耗时费神的争论画上了句号，从而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能够惠利华纳，惠利我们的艺术家以及我们的用户的产品和机会上。”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2007年12月27日。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最需要奇迹的时刻，天时来临了。居然就在我们期待取消DRM的时候，争论了10年之久的应该有DRM 还是取消DRM在这天画上了句号，正如埃德加·布朗夫曼所言：“我们为长期以来耗时费神的争论画上了句号。”

一个星期后的2008年1月4日，Sony BMG成为四大唱片公司最后一家宣布放弃DRM并开始允许销售下载MP3文件的公司。至此，四大唱片公司全面拥抱MP3文件，DRM加密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