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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送青青回了房,才退了出去。
五夫人道:“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久?”
看青青毫无所动,接着道:“孩子这是被吓着了?”
青青仍旧毫无所动。
“你三哥跟青龙帮的老三抢倚红楼的小翠红了眼,谁知让那老三丧了命,青龙帮是冲着你三哥来的,不是咱们。”
青青仍旧一动不动。
娘把青青抱在怀里:“傻丫头,这是怎么了?”
青青这才说道:“赵韵死了。”
青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恍惚里醒转过来,五夫人已经不在房里了,青青站起来,拉开房门,盛夏的夕阳把天染得透红,屋旁娘几年前栽的那棵广玉兰开得正好,树下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带着裂痕的青瓷杯子,广玉兰不小心掉下来的一片花瓣落在青瓷杯子里。
李叔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老爷,夫人,五夫人在王母庙剃度了!”
青青突然扯开了嗓子,对着夕阳西下的余晖唱道:“钗即桑未落,桑陨钗锈添,钗桑相连处,白首思少年。”
青龙帮定的三日之约很快就到了。
一大清早苏巍麟就带着大队兵马把太师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整齐。
却没想到青龙帮只来了独眼一人,连青龙大刀都没有掂在手上。
苏巍麟不知如何,忙让李叔叫了李守山来。
独眼对李守山道:“太师,我只身前来,只换你一个诚意。”
李守山问道:“你什么意思?”
“青龙帮不想短兵相见,传出去对太师府上的名声也不好,说起来为了个青楼女子闹得不可开交,我们青龙帮也一样没有脸面。”
“大拇指是个明白人,您今日尽管开价格,只要能保个太平,太师府上绝对是有这个诚意的。”
独眼却并不满意:“太师错了,我青龙帮死的是一个兄弟,多少价钱都换不来,但对手偏是太师府上的人,与太师府为敌,我青龙帮只能失掉更多的弟兄,所以我亲自来,跟太师府上做个交易。”
“交易?”
“我自愿进太师府上做人质,换李三公子上青龙帮给我的弟兄们一个交代,如果李三公子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太师府上也可以给青龙帮大拇指一样的‘好处’,绝无二话,这件交易半月之后了结,青龙帮不再跟太师府有任何瓜葛。”
苏巍麟偷偷伸了手势,让身后的精兵待命。
独眼道:“苏公子不用太寄希望于你身后的精兵,青龙帮的大拇指既然能够只身前来,你的精兵也怕是有不了太大用场。”
李守山道:“麟儿,去把三儿找来。”
苏巍麟:“伯叔,你想清楚了。”
李守山:“去吧。”
苏巍麟只得去了。
独眼道:“李太师是个明眼人,佩服。”
李守山拱拱手;“彼此彼此。”
李家三公子颤巍巍出了门,背上背着一个锦布匆匆绑好的包袱,果然,四围处突然涌出了一大帮青龙帮的人,大锤走出,对李家三公子伸出“请”的手势,浩浩荡荡的回了青龙帮。
李守山这时也对独眼伸出了一样的手势,苏巍麟收了兵。一大帮人回了太师府。
李守山边走边对李叔吩咐:“安排上房,打点两个伺候的人,请这位”
独眼道:“萧拓。”
李守山:“请这位萧公子休息。”
李叔只得领了他朝上房去。
苏巍麟:“伯叔真是明眼人,佩服。”
李守山:“身为人父罢了,我只是希望三儿到了那个去处也能有这个优遇,这事也就能太平的了结了。”
孤独,是最避无可避的毒药,浸蚀着肌骨,深入到骨髓深处,于是产生了疼痛感,李青青被这种疼痛感笼罩着,自从娘走了,自从一件真相凭着所有往日的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形成在脑海里之后,她就沉浸在无以复加的孤独里。
屋门终日是闭着的,厨子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从窗口递来。
全府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二###了。
李青青终于明白了娘和赵韵的暗语,从那个遁入空门的消息传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了然了,李青青觉得自己傻得过分,这种责怪和埋怨带着对前不久的记忆的折磨咬噬着残存的东西。
“喂!”门外传来一声叫喊,李青青被惊得抖了抖。
门外那人继续喊道:“这屋子也该开开门透透气去!”
李青青静静等着那人走远。
门外的却变本加厉起来:“这个青瓷是哪个的?”等了片刻,“没人认我就拿去了!”
门慢慢的开了,李青青适应不了门外的亮光,眼睛睁了许久。门外的广玉兰依然开着,只是不那么好了,盛夏的太阳晒在地面,亮的晃眼,地面上一个人的影子,顺着看去,正是那人,独眼端详着手里的青瓷:“原来是不说话的###。”
独眼晃晃手里的青瓷杯子:“这个是你的?”
李青青竟然开口答了话:“是。”
这一答话,让独眼也惊了一惊。
独眼道:“二###,在下青龙帮大拇指萧拓。”
李青青上前伸手要取回青瓷杯子。萧拓忙闪开她的手,道:“这杯子干净,跟你倒是有几分像,怪道你那么想要回去。”
“这是我的命数。”李青青自己都吃惊为什么会开口跟这个大拇指说了这些话。
萧拓好奇地道:“哦?”
李青青摊开手,示意他把杯子还过来,萧拓更加变本加厉了,把青瓷杯子往怀里一塞:“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在花园里假山后面一定完璧归赵。”
说着转头离开。
李青青抬头看看广玉兰,提了一旁的瓢舀着一瓢又一瓢的水,浇在广玉兰已经龟裂出缝的地面周围,填补了所有的沟壑。
太阳不久终于到了要下山的时候,又是盛夏的夕阳,染得假山都泛着淡淡的红色。
假山后面只有青瓷杯子立在原地,杯子当中落了一封卷着塞在杯口中的信。
李青青坐在这个熟悉的假山后面的山洞里,打开这封信:“命数杯中浅,更复有残伤。何苦弃本我,偏做瓷中仙。”李青青笑了,真是文辞不通。却把信折好放起,拿了拿瓷杯,又放在原地。
这时候凉亭又传来了琴声,青青不再躲藏了,反倒端端正正走出了山洞,手里揣着那封信,走自己的去了。
身后李黛的琴声随即就停了。
苏巍麟指着道:“那可不是你们家的二###。”
“是妹妹呢,她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平日都不喜欢来这儿的,今儿是赶巧了。”
“怎么不弹了?”苏巍麟问。
李黛懒懒的答:“昨日做女红时候长了些。”
“你总是用心。”
两人又默了许久,苏巍麟才开口:“圣上病重了,怕是”
李黛道:“我听父亲说起了。”
“伯叔是什么意思?”
“父亲十三年太师,太子是父亲一手看着读书才成的,如今到了太子承继大统的时日,父亲当然是这个意思。”
“只是边陲大将都有异议,说太子内里不安啊。”
李黛道:“不管是什么个场面,我们两个绝不会劳燕分飞就对了。”
苏巍麟道:“若是飞了,我就让吴沛生跑到天涯海角给你追回来。”
“说起这个吴沛生,倒是可靠吗?”
“沛生跟我差不多年纪,虽然才来两年,但是脑子比一般人灵光,又对我苏家忠心耿耿,我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便好。”
青瓷杯子立在幽幽的石洞里,石头滴下来的水滴,在杯子里沉淀起来,反射的月光发着淡淡的亮。
凉亭里李守山坐着自斟自酌,等了片刻,才远远瞧见向凉亭走来的萧拓。
李守山示意萧拓坐了,给他满上一杯:“咱们的期限还有几天?”
萧拓接了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到石桌上:“还有两日。等到贵公子平安到了府上,咱们的期限就结束了。”
李守山又满上了一杯,举起:“我敬你们青龙帮是信义之帮。‘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不自禁的叹口气,“干了!”一仰而尽。
萧拓也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萧拓道:“太师也是个信义之人,你的道什么什么的,我萧拓不懂,太师缘何叹气我也不甚了然,萧拓只是感激太师的礼遇。青龙帮绝不可能辜负太师的礼待。”
李守山已经有了醉意:“我信青龙帮,比朝廷可信。”
“太师醉了,有些话只当信口胡诌。”
“圣上昏晕,青龙帮才得以存?近有山匪,远有大漠蛮人,南有饥馑,江洋上还有毛子频频扰我安宁。不久矣不久矣。”
萧拓拱手道:“萧拓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言论,萧拓眼里只有青龙帮,青龙帮安稳如山,这天下昏庸与否与我等山野匹夫实在无谓。”
李守山把手拍在萧拓拱起的双手上,紧紧握着:“萧兄弟,天下昏庸,山野匹夫也不长久矣。”
萧拓无言以对,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李守山道:“萧兄弟,我只是一个父亲,如今我的儿子在你们手上,我倒不甚担心。只是我的女儿,如今是在朝廷的手上,在圣上的眼睛里面。我只是一个父亲,我的头上压着个山”
萧拓惊得站起:“太师如果信得过,我能护二###周全。”
李守山抬起头:“二###?青青这孩子怎样了,若不是你提起,我倒不曾想起她来。”
萧拓不甚明白:“太师,您什么意思?”
李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凉亭,对萧拓道:“萧公子,父亲醉了,”她扶着李守山,没有抬头,边收拾面前已经残碎的酒席,一边道:“时辰不早了,萧公子早些歇着吧。”
萧拓只能走出凉亭。
李黛唤道:“爹。”
李守山带着醉意:“黛儿,你来了,快坐快坐,陪爹聊聊天。”
“爹,吴沛生来传话了。”
“什么吴沛生,让他候着去,什么狗屁太监都往太师府钻!让他等着!等着!就不去见他。”
李黛大声道:“爹,快点儿醒醒,吴沛生是苏巍麟派的人,不是太监!”
李守山已经带了睡意:“不是太监,那就叫他进来,不是太监就行!传!”
李黛叹口气,只能把座椅旁的披风给李守山盖上,李守山说着醉话已经趴在了石桌上。李黛转身离去的时候才发现凉亭里有许多已经空了的酒坛,李黛眼睛里酸酸的,她早已耳闻了许多朝廷传来的话,说是圣上差一点点名要了自己,只是父亲一直舍命护着至今才无事,可父亲喝了这么多的闷酒。
谁知一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李青青。忙叫住了:“青青。”
李青青只能站定了,看看姐姐正在用手招她来。也就往凉亭里去了。
李黛指指父亲:“爹老了。”
青青没说话。
李黛接着说:“青青,家里现在只能靠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了,不管家里人曾经怎么疏忽你,家里人都毕竟是家里人,你能明白吧。”Ps:^_^观看后续章节请搜索:138 看 书 网(★1380010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