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硝烟背后，为钱而生 (1)
随着朝廷内部各个派系之间力量的此消彼长，在政治势力培植下而崛起的各个商业团体间也进行着殊死的角力。他们时而互相依靠，协力前进；时而陷入斗争，生死相见。
特别是三井与三菱的斗争从未真正停止过。西南战争期间，朝廷里的当权派是大久保利通，他和岩崎弥太郎就是亲密的朋友，生死与共。在战争最胶着的阶段，大久保利通每天辗转反侧，为后勤补给而忧心忡忡。这时候，岩崎弥太郎偷偷找到他，提议由政府出资购买商船，然后交给三菱管理，负责运输物资。大久保利通此时真的是黔驴技穷了，只好答应了这个建议。很快，明治政府借给岩崎弥太郎70万美元，让他购买10艘货船，分15年还清借款，利息全免。
协议最后规定，一旦战争结束，这10艘船全部归三菱所有。只要政府能消灭反叛，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原因很简单，三菱等于是先从政府弄来无息贷款买船，然后帮政府运输物资收取高昂的运费，到最后，这几艘船还归自己使用，多划算的买卖。
三菱的这一步棋，几乎也成为日本在崛起过程中，大部分成功商人的必经之路：每一次战争，不管国内还是国外，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从西南战争到后来的甲午海战、日俄战争，每一次血与火的交锋之后，都是日本财阀的巨大胜利，为他们迈出国门、侵吞世界奠定了无比坚实的基础。
总之，到了1877年年末，三菱一共有61艘汽船，吨位高达3万多吨。占了日本汽船总吨位的73%，不用列举三井的数字作对比，你也能理解当时三菱家族的强大海上力量了。
其实，比起老牌家族企业，三菱的崛起就像一股清爽的凉风，让人心情振奋，遐想无限。当时日本人已经开始制作富豪排行榜了，在1874年的排行榜上，三井、小野家的人名列榜首，岩崎弥太郎默默无闻；但到了1879年，岩崎排名第三，名副其实的后来居上。更有意思的是，这张榜单上还有著名学者福泽谕吉的大名，据说是因为他的书热卖从而上榜。跟日本的学者比起来，登上财富榜的中国作家至今没有，易中天等人跟福泽谕吉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中国百日维新为什么会失败？原因众多、情况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文化、对教育、对学者的态度束缚了中国前进的脚步。
咱们再来说三菱公司。到了19世纪70年代末期，三菱家凭借发战争财，已经成为一个强大的商业帝国。除了海运，公司还有保险、仓储、金融等多种业务。举例说，如果你想从国外买一粒大米，必须先要租三菱的船，三菱收一笔运费；然后你需要付款，三菱帮你兑换，收取手续费；海运有风险，买米须谨慎，为了避免风险，三菱还能帮你办理保险，记得交保费哈；接着，一粒大米运来了，得找地方储存，没关系，三菱帮你解决，就放我们家吧，给点存储费、管理费就行。
这样一来，买一粒米的大部分支出都给了三菱家族。没办法，人家提供的是贸易解决方案，从源头给您提供服务，一直到你米下锅，都帮你完成。
当然，一将功成万骨枯，三菱的胜利也是踩踏着无数死亡的小企业尸体取得的。从1875年到1880年，有100多家小规模的海运公司或者破产，或者被三菱兼并。像三井物产那样的新兴企业也在三菱沉重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从1880年开始，三井物产的CEO益田孝和他的知己涩泽荣一准备反击不可一世的岩崎弥太郎。为了彻底打败对手，益田孝和涩泽荣一制定了周密、长期的作战计划。
先纠集被岩崎弥太郎打压的各个小航运公司，组成倒霉者同盟会，与三菱誓死相拼。这招还真管用，一时间，垂死挣扎的企业家们团结一致，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叫东京风帆船会社，还请来了海军上校担任董事长，涩泽荣一的堂弟涩泽喜作担任大掌柜。公司一成立就开始大肆收买顾客，以提供最低运费为诱饵，吸引大家的注意。
岩崎弥太郎知道对手来了，不敢小觑，熟读三十六计的他布下了层层计策来瓦解敌方的同盟。他派出一批批“间谍”混进东京风帆船会社，四处散播谣言，说公司财务有问题，挣来的钱都被涩泽荣一装进了自己口袋，朝廷都看涩泽荣一不顺眼，不定哪天就会收拾他；他们更是对准备投资的富商们威逼利诱，说三井家族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投给他们钱，迟早是血本无归。
这还不算，岩崎弥太郎利用跟朝廷的关系，在很多报纸上发表了污蔑三井和涩泽荣一的文章，比如，说什么涩泽荣一特别不会投资，这几年里亏损了50多万日元，为了弥补亏空，他才成立了这个什么帆船公司。
不过，岩崎弥太郎也不是信口胡说，当时涩泽荣一主推的国立第一银行的确业绩不佳，持续亏损。
后来坊间传闻越演越烈，大家说涩泽荣一因为经营不善，已经上了朝廷的黑名单，可能会被判刑；还有人干脆说，涩泽荣一重压之下，已经自杀了。总之，做名人难，做名商人更难。在风口浪尖上的涩泽荣一头痛得不得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边痛苦不堪，岩崎弥太郎则加快了攻击的步伐。他不断用重金从东京风帆船会社挖人，劝说投资者放弃投资计划。到后来，这家风帆船公司几乎破产，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一连串的流氓手段，让益田孝和涩泽荣一几乎无法翻身。没办法，商场上的斗争只有两个结果，要不胜利，要不牺牲。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是无法接受自己被敌人击败的，当他的名字从商业版图中消失的时候，也就是他的生命开始暗淡的时刻。
当时的日本国民都认为，三井物产可能要彻底崩溃了，连益田孝自己都这么想。
从政府内部看，大隈重信和大久保利通是死党，穿一条裤子。他们共同呵护着三菱公司，与支持三井的伊藤博文、山县有朋博弈。
可是风云流转，到了1881年，一路顺风的岩崎弥太郎遭遇重创，因为大隈重信黯然下野。但三菱没有就此放弃奋斗，在岩崎看来，真正的龙虎争雄不过刚刚开始。
咱们再来说一下，为什么大隈重信会滚蛋。
看过《非诚勿扰》的人，一定会被北海道的美景所征服。浩荡的大海、幽静的小镇，如梦似幻。但鲜为人知的是，这个地方的开发和建设是从明治维新之后开始的。
倒幕期间，伟大的战士坂本龙马就曾经踏上这里的土地，面对美景，龙马大发感慨，一定要让这个地方繁荣起来，要让北海道像一个独立的王国那样屹立在祖国北方。在他抒发美好梦想的时候，身边一个朋友淡淡地说：“我来帮你完成梦想。”这个人叫五代友厚。
但可惜的是，坂本龙马不久就遇刺而死，没能看到北海道的开拓之旅。1868年，被长萨联盟击败的幕府海军总裁榎本武扬带着8艘军舰、4 000多残兵败将败走北海道（当时称虾夷），他们占领了西方人的炮台，并且还在军官内部进行了选举，榎本武扬担任虾夷共和国总裁，独揽大权。
明治政府站稳脚跟之后，开始着手消灭这个小朝廷。1869年2月，黑田清隆率领一支8 000人的军队袭击虾夷，用了3个月的时间平定了幕府的残余势力。黑田清隆完成使命之后，明治政府交给了他一项更加艰巨的任务——开拓北海道这个蛮夷之地。这时候怀揣着对坂本龙马万分敬意的五代友厚也投入拓之旅。
政府给黑田拨了1 400万日元，让他在10年内完成北海道大开发，实现四个近代化。黑田清隆不辱使命，10年后北海道就变成了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
在这10年里，除了北海道变富有之外，五代友厚也是中饱私囊。政府每年都持续给这里投个几百万，黑田清隆就用这些来采购五代友厚提供的商品，把很多工程承包给他，从中收取不少佣金。这下子朝廷里听到风声，有些坐不住了。其实，当年把黑田清隆安排到北海道有点放逐的意思。因为黑田性格暴躁、嗜酒如命，据说他酒后用武士刀把媳妇都给剁了。不过实际上，黑田清隆为人很好，重视道德，看不惯朝廷里的腐化作风。别的官员都是前呼后拥、妻妾成群，可黑田从来是恪守夫道，从不拈花惹草。
有资料说，在征韩论和西南战争之际，黑田对朝廷大为失望，才开始酗酒的。到了1881年，政府决定重新整合北海道的行政规划，设立三县，废除黑田在那里的开拓工作。
这时候，黑田面临的任务就是把一部分公有财产卖给企业去经营。五代友厚激动了，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这些项目都是稳赚不赔的优质资产，包括物产交易所、码头、仓库、畜牧场、啤酒厂、煤矿等。
很快，五代友厚以30万日元获得了大部分国有资产。1883年，消息走漏了风声，群情激奋起来。众多媒体都把矛头指向了黑田清隆和五代友厚，说他们是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有个叫《邮政报知新闻》的报纸，写了一篇叫《向天诉求》的文章，声色俱厉地痛骂黑田清隆为国贼、是无耻小人、腐败官僚，气势强过努尔哈赤的“七大恨”。
这事越闹越大，性质也不断变化。起先只是咒骂黑田，后来民众开始纷纷表示抗议藩伐政治，要求立宪、开国会、实现民主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