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算命老头
昏暗的摄影棚里，两个柔光箱配合着背景布后面的裸灯，将一对身穿晚礼服的男女包夹在其中，两人就这么呆呆站立着，从两个柔光箱中间，看向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女的穿着条天蓝色的裸背晚礼服，玲珑的身材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再望向她身边的男人，形象却稍微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了。
一套猩红色韩版西装，穿在这个男人身上犹如被套着件童装一般，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自己的肚子收进西装之中，只能这么敞开着暴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
“好了，美女稍微往你老公边上靠过去一点，帅哥的手扶着老婆的腰上，但是不要把手指露出来让我看到，两个人头再靠拢一点……恩，对，笑开心……一，二，三……”
随着相机快门“咔嚓”一声，影棚里的灯光瞬间强闪一阵，随后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只有那对男女还保持着刚才摄影师所要求姿势，身体如同僵硬了一般，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凝固着。
“好的，不错……咱们再来一张……”
盯着相机的显示屏上仔细观察着刚才拍下的影像，确定这张照片PASS了之后，我再次将目光看向了眼前的这对新人……
上一次香格里拉之行的照片已经全部没了，以前的稿费也用的差不多了，一时间没有了新的经济来源，回到老家之后的我，也只能是重新做起了商业摄影师。
好在以往的人脉都还在，这家店的老板，正是带我入行的师傅，因为是新店的缘故，所以比较缺人手，于是我就以帮忙凑数为借口，成功的混了进来。
只不过这么长时间没拍过婚纱摄影，刚开始那几天确实有点不太适应，人家拍完了一对客人，我才刚结束一套衣服的拍摄，基本上一对三套内景加一套外景的婚纱照，我都要从早上一直拍到日落西山。
好在毕竟以前的一些功底还在，所以经过了这么半个月的时间，我也终于开始慢慢找回了些以前的状态，多少也能跟店里另外两个刚刚出来闯荡的摄影师，保持着相同的拍摄速度。
这一组晚礼服，已经是这对新人的最后一套内景了，现在还只是下午一点，外景的时间应该三四点左右了，这中间的两个小时，我打算好好补上一觉。
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在医院里守到凌晨三四点，虽然外公的病情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我还是想尽可能的多为这个老人做点事，那怕只是每天帮他盖盖被子、倒倒尿盆、在他难受的时候陪他说说话。
结束了拍摄，我将相机的内存卡交给助理，让他带着客人下楼休息，顺便将刚才的一组片子拷贝到数码部，而自己则是上到了阁楼的杂物间，在这个唯一没有开空调的地方狠狠的呼吸着湿冷的空气。
湖南的冬天是湿冷湿冷的，这种寒冷并不是光靠着衣物就能抵御，但是这两年的背包生涯，让我更习惯于置身在最自然的环境之中，即使再如何的严寒酷暑，都比呆坐在空调暖气中来的舒服。
站了一会儿，突然烟瘾犯了，可是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我才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买烟。
本想打电话叫我的那位小助理，顺带着去外面给我买上一包，最后想想还是算了，虽然名义上那个十七岁的小孩是我的助理，但我还是不习惯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出了杂物间，穿过三楼的两个影棚，我一路下到大厅里，然后推开大门，朝着右边那条小巷子里走去。
摆着跟杂货摊的老太太，正在烟柜后面抱着个小炉子取暖，因为这巷子刚好是个风口，所以杂货摊的后面是用一把遮阳伞挡着的，这一番简易的布置，其实还算比较能预防寒风侵袭了。
要了包大红河，递给老太太一张十块，正等着找钱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摊位里似乎还有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当时也只以为是这老太太的家里人，接过了零钱以后我便准备离开。
结果刚一转身，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叫我喊住……
“这位小哥，且留步……”
听着这句话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那个神经病学着那个古装电影里的台词，可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我却发现就在那个摊位之中，老太太的身边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看着这个披散着头发，身上套着件破破烂烂的军外套，脸上黑的跟煤矿工似的男人，我的心里不由的生起了疑惑。
原本我还以为这摊位里缩着的，是那老太太的家里人，可是看着这家伙的模样，这么都像是街边的老叫花子。
如果真是个什么叫花子，那这家伙叫住我，估计又是准备将肚子里早就熟烂的台词背上一遍，说得自己如何如何凄惨，最后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
然而结果却跟我想得有点不太一样，只见这家伙从老太太的身后挤着走出了摊位，然后带着一脸菊花般的笑容，绕过了烟柜走到我的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直接就让我愣住了。
“小哥……今日我在此久候多时，早已算到会等来个有缘之人，既然命中注定你我有缘一见，不如就让老夫我来为小哥算上一卦吧？”
这家伙看上去起码也得有个五十来岁了，披散着的头发被染上了不少银霜，如果梳成个道髻扎在头顶的话，然后再把这件棉絮都翻出来的军大衣，换成件印着八卦的道袍，估计还真得会挺像那么回事。
本来我还以为这小老儿是个叫花子，结果人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我心里着实有些惊讶，不过回头一想又觉得有些释然了。
这年头，无论是哪一行都有竞争，有竞争自然就会逼着人去花心思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想来这丐帮大众们，眼见着现在光是捧个烂完跪坐路边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就开始将业务多元化发展起来。
眼前这小老头张口说出的一句开场白，估计就是为了先表明自己不是扑通的丐帮帮众，待到你信了他的话，让他胡诌方圆的替你掐命把脉，说得你云里雾里视懂非懂的时候，最后一拍额头皱着眉头，说你最近有什么大凶大劫。
这个时候你心中一急，连忙问这大师有何化解之法，那就是正中他的下怀，也是你乖乖掏钱的时候。
综合来说，这小老头还是个叫花子，只不过是个有了点专业技能的叫花子。
本来还有点困，结果这一下楼被冷风这么一吹，睡意也就没那么浓烈了，想着还有两个多小时没事可干，我顿时心思一转，估计着这小老头最后无非也就开口找我要个十块八块的，干脆就全当消遣，听他瞎掰一会儿好了。
“哦……大师怎么就算出我是有缘人了？”
不慌不忙的拆了烟，我刚松了一根到嘴边，结果就看到那小老头的眼睛里直闪绿光，看着我手里这包五块的大红河，眼神都完全发直。
得，搞了半天这家伙也是个老烟枪！
抽了一根烟递到这小老头面前，结果就看他再次咧开那一嘴黄牙，谄谄得笑着，目光从我左手上的烟，转移到了左手里的打火机。这小老头笑得光棍，闹了这么半天，这家伙不但是没烟，居然是连个打火机都没有。
“嘶……嘿嘿，来来……小哥坐，老夫好好于你说道说道……”
等我把两根烟都点上，这小老头猛得嘬了一口，那满是褶子的脸上狠狠舒展起来，看上去那真是一个爽字了得。
不过这家伙到底也是够光棍的，自顾自的从那老太太的摊位里凑出两条矮凳，放到那遮阳伞后面就招呼起我来。
除开这小老头的形象不说，就他这厚颜无耻又光棍爽利的性子，倒是很对我的胃口。
心中窃笑一声，我也懒得跟他扭扭捏捏的，走到那矮凳边上就坐了下去，望着还在猛嘬烟屁股的小老头，等着这“大湿”给我指点指点迷津。
“呼……小哥回乡未及一月，家里最近有些事吧？”
原本我也就是想随便找个事打发下时间，在那硬邦邦的矮凳上坐了一会也不见这老头开口，结果我都有点不耐烦了，才见他将最后一口烟吞吐而出，嘴里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但也就是这一句话，差点让我有些拿不住手里的烟头，整个人完全呆愣住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小老头，心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那些嘲笑之意。
心里虽然有所动容，但我却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还是那么轻松的模样。
其实对于这些走江湖算命的，我还是有过一些了解的，这些人大多不会有那些玄之又玄的本事，最多的只不过是凭借着一双观察力敏锐的眼睛，还有那张随口就能将颠倒乾坤的嘴。
这些走江湖算命的，大都讲究个一看二蒙三编。
他们会先观察你，从你的衣着气质还有外貌特征，来大概判断你是做哪种类型的工作，然后随便说一句话来蒙，在蒙的时候他们会仔细观察你的眼神和表情的变化。
通过观察来判断自己刚才是否蒙对了，如果蒙对了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话题就更好展开了，但如果是没蒙对的话，这些人多半会紧皱着眉头，然后手指胡乱掐动，说着什么不应该啊不应该之类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些人就是会一直以这套方式循环下去，然后让你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把各种真实的信息透露出来，最后他再这么一总结，你就真把他们当成“大师”了。
可是让我觉得意外的是，这小老头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死命嘬着那烟屁股，期间压根没抬头看我一眼，即使在说完刚才那句话以后，他也只是将目光再次看向了我手里的那包烟。
被这小老头一语中的，心里虽然吃惊不小，但是我还真不信就这么个糟老头子，还真能是什么铁指神算。
心中思定，我决定好好试探试探眼前这家伙，看看他到底能给我“算”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