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电子厂事件（1）
“六年前农厂长在的时候，我爸他们就拿一百多的工资，现在还是拿一百多。”于乐插口道，“听我妈说，外地同样的企业都涨到两三百了。”“这周桂不是什么好货，听人说起他原来是六条村里的混子，买了个中专文凭，又是王大炮的远房表弟，才能活动到这厂长的位子。”赵大妈恨恨的说，“这厂里头没个不恨他的。”常锋默默点头，就看走过来两个人，前头的中年人獐头鼠目，一瞧就不是好东西，后头的身材瘦小，两颗眼珠子瞧人的时候乱转，显然是一丘之貉。
就见赵大妈看到那两人话顿时收住了。
常锋就问：“那是谁？”“周桂和销售科长刘富贵。”赵大妈低声说了句，就背过身，不想去看那两人。
常锋看着他们走过来往这边看了眼，就径直上了楼。
电子厂的宿舍楼每间楼梯的转角都留有豁口，能看到上楼下楼的走路场景，甚至在楼下能看到每层的住户大门。常锋就瞧着周桂和刘富贵走到于家的门口敲门，当下一愣，回头见于乐也在怔神，就说：“我上去看看，你跟于晴在楼下。”于乐点了点头就把于晴叫过来，陪着赵大妈说话。
常锋快步爬上楼见门虚掩着，就直接伸手推开，看到周桂和刘富贵陪笑着站在沙发旁，马秋菊不安的站着要给两人让座，两人不停的推辞，陈逸欣优雅的瞧着这三人。
毕竟马秋菊离开厂子没到两年，这周桂和刘富贵的手段她还是心有余悸的，何况，虽说马秋菊不在厂里，可家还住在电子厂的宿舍，丈夫于海山虽已病退，还算是厂里的职工，这百分之二十的医药费报销也不是说笑的，每个月都一两千块，也就不得不小心应付着二人。
周桂笑着说：“陈小姐来电子厂也没事先说一声，厂里也没什么安排，您看，是不是晚上就在附近的贵妃林就餐？”要是寻常人或许即使知道了陈逸欣的身份，也知道她来厂里，都不会这么殷勤着巴结，可周桂是走见不得光的路线上去的，自然知晓这里头的门道，要能巴上陈书记的亲妹妹，那还不是前途一片光明？陈逸欣没说话，就看到常锋进门，就招手道：“你不是和于乐、于晴在楼下吗？怎么上来了？”“看到周厂长，刘科长赶过来，我哪还在楼下呆得住？”常锋笑着往周桂和刘富贵屁股上拍了一记。
两人哈哈大笑，周桂说：“这位小同学是陈小姐的……”“我是逸欣姐表弟。”常锋又拉着虎皮当大旗，“我和于乐是同学，过来是看马阿姨和于叔叔。”周桂这才觉着有些冷落了马秋菊，忙说：“老于的医药费包在厂里了，按科级的标准报销，你以后不用担心。”马秋菊感激的想说两句话，就听常锋说：“于叔叔马上要去京城同济医院做手术，手术费要好几十万，周厂长也能给报销？”周桂心里咯噔了一下，几十万绝不是小数了，这几年电子厂给他折腾得差不多没多少油水了，除了上下千名职工的最低工资还能发一下，买原材料的钱都不够，一下拿几十万，那还真得衡量一下。
周桂瞧了眼默不做声的陈逸欣一眼，咬牙道：“厂里总不能不顾老职工的健康，毛主席也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老于以前就是一车间主任，是为电子厂做过贡献的老职工，我们一定让老于感受到厂里的温暖，拥有最好的医疗环境，把病养好，这是做厂长对每个职工都应尽的义务。”马秋菊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周桂的人她还算是了解的，别说是于海山了，他可从未对任何人这般好过，想着心里就觉得很是纳闷，不敢接他的话，怕他是不是揣着坏。
“那也不用。”陈逸欣微笑说，“电子厂的困难，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这回过来就是给马阿姨和于叔叔送钱来的，刚才和马阿姨聊了会儿，知道于叔叔的病还有挽回的余地，就想让她明天带于叔叔去京城同济医院。钱我已经带来了。”她说着，从手边的桃色皮包中拿出一沓钱递给了马秋菊，“马阿姨，这钱算是借给你的，先去将于叔叔的病治了，还钱的事你不用担心。”马秋菊握着钱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实在没想到陈逸欣真会借钱给她，眼眶一红，低声啜泣起来，连道谢都忘了。
周桂心中松了口气，不用拿出这笔钱，还算不错，省一笔他都能多捞一笔，又见陈逸欣这么对待于家人，这看马秋菊的眼神就和缓了许多。
“秋菊啊，那明天你就听陈小姐的话带着老于去京城吧，于乐、于晴我帮你看着。”周桂和气的说，要是厂里别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怕都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小姐，那晚上是不是去贵妃林？”周桂又小心的问陈逸欣。
“我就不去了，公司还有事，还得赶着回去，改天吧。”陈逸欣起身说，“等手术做完了，我再过来看马阿姨和于叔叔。”周桂和刘富贵不敢说什么，忙跟着送行，陈逸欣瞥了常锋一眼说：“你回去吗？”“我想蹭顿饭吃，你就告诉我爸，说我在同学家，晚点再回去，别等我了。”常锋腆着脸说。
“随你吧。”陈逸欣笑了笑，下楼去了。
“马阿姨。”常锋瞧着马秋菊，在前生她给他的感觉就挺好，极和善的丈母娘，从没说过自己什么不是，“这些钱你先拿着，要是不够的话，再打电话给于乐，让他告诉我。”马秋菊是做生意的，猜得出这沓票子大概的数目，忙说：“够了，够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那您给我写张借条吧？”常锋涎着脸说，“也好有个凭据不是？”“应当的，应当的。”马秋菊说着就去找纸笔。
这时于晴正蹦跳着上楼，听到这话，小嘴就是一撇，对常锋这种形为非常的不屑，可又挑不出毛病，总不能为了追自己，就白送几十万吧？
“小晴。”常锋看到于晴就说，“你哥呢？”“他在楼下和周桂、刘富贵说话。”于晴本不想搭理他，还是回了句，就奔房里去了。
瞧这于晴都直呼周桂、刘富贵的名字，可想而知二人是多么的不得人心了。
马秋菊给常锋写了借条，他塞到口袋里，就见于乐跟在周桂、刘富贵的身后上楼。
周桂又提出要在贵妃林请马秋菊和常锋、于乐，被常锋谢绝了，二人才殃殃的下楼离去。马秋菊就在家做了一顿饭给常锋和儿子、女儿。
她的厨艺非常的地道，常锋在前生就常来于家蹭饭，瞧的就是她的厨艺。寻常的家常菜在她手中味道不但毫无逊色于大饭店的厨师，还略有胜之，该咸的菜就咸，该淡的菜就淡。虽是糟白菜炒肉，胡萝卜汤这种普通的菜，常锋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于乐送常锋到宿舍区门外，就回去了。
常锋想着赵大妈说的事，想去找李玉山印证，就坐车到李琳家。
李丫头正在书房里做功课，听到门响，就跑过去开门，瞧见是常锋，那嘴张得都能塞下去一颗鸡蛋了。
“你来我家想干什么？”李琳防备的把手拦在胸前，上下打量着常锋，戒备森严的说。
“我找李叔叔，你爸在家吗？”常锋嘻笑着说，还拿手去点了她的手背一下。
“啊！”李琳尖叫声就往里屋跑，李玉山听到动静，走出来说：“怎么了？”“李叔叔，是我，常锋。”常锋一面说着一面换鞋。
“常锋啊，你来找小琳的吧？”李玉山笑眯眯的说，“你刚才吓她了？”“没有，没有，她兔子胆，我说找您，她就吓了一跳。”常锋乱说道。
李琳在书房里探头出来说：“你才兔子胆，你鸭子胆，你鸡子胆……”李玉山哭笑不得的瞧着女儿：“你快回房去做功课吧。”李琳这才做了个鬼脸，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李玉山注视着常锋，心里揣摩着他会来找自己做什么。新锋软件的事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常家和陈逸欣走得近这是他看得清的，新锋软件的声势也不由得他不关注，背后有多少常锋的关系，他猜不透，但瞧他敢上门来找自己说事，说明他不像一般的孩子。
“到大书房说吧。”李玉山把门关上说。
李家在市委大院里，屋子是四房两厅的格局，除了李玉山和妻子的卧房，还有李琳的卧房外，还有两间书房，李琳用的是小书房，李玉山自己的是大书房。
来到大书房中，李玉山坐在沙发上说：“你过来找我，是你陈姐的意思？还是你爸的意思？”“我自己的意思。”常锋笑道。
李玉山微微一怔，觉得这小子更有意思了。
“是这样的……”常锋把赵大妈那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问道，“那王大炮是什么人？”李玉山皱着眉头没直接回常锋的话，拿眼看着他。
没想到常锋过来会是为了电子厂的事，这种事就是常智生掺合进来都不好说的，常锋这少年想做什么？他又提到王大炮，要事情有半分是真的，倒还有些意思了。
“王大炮大名叫王山水，是计委的副主任，主管市里的国有企业。”李玉山摸着茶杯说，“你说的事之前也有人举报过，不过都是捕风捉影，当不得真。”瞧着李玉山的表情，常锋琢磨不出他的态度，但王山水的外号既然叫王大炮，想必是个口不择言的人，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就不知其中有没有李玉山。
“李叔叔，那周桂呢？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常锋迂回的问道。
“周桂就是个街头的小痞子。”李玉山见不涉及到计委的内部问题，倒是说得爽快，“当时也是实在没人用了，才用他的。”其实周桂上台时，李玉山还在沐阳做县长，对计委的事了解得不多，等他提到计委做副主任的时候，王山水的势力已经很大了，但在争夺主任一职的时候，李玉山得到了陈立成的大力支持，王山水棋差一步，不得不还原地踏步。
但两人已然势成水火，许多工作开展得不算顺利，李玉山算是恨透了王大炮。这常锋过来提起他的事，李玉山一直在琢磨着背后是谁的意思，要是陈逸欣的意思，那能扳倒王山水也未免不是件妙事，可常锋也精得很，没敢说是陈逸欣的意思。
要不然，李玉山借陈逸欣的影响力拿王山水开刀，那就不受常锋的控制了。
当然，常锋说是他自己的意思，李玉山也不信，就他个人的意思，他敢过来找自己？那这少年未免胆气太足了些。
“要真能查出王山水、周桂的问题，李叔叔能不能出面做检察院的工作？”常锋突然说道。
李玉山愣了下，这常锋是在逼自己表态啊。
常锋这一问，有试探李玉山和王山水关系的意思在，就看李玉山怎么说了。
李玉山摸着杯盖沉吟了许久才说：“要是证据确凿的话，那计委的队伍中自然不能姑息这样的蛀虫存在。”常锋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李玉山这话虽说把大方向都推到了计委身上，但他不就是能够代表计委的吗？
问出了李玉山的意思，下一步就需要收集周桂和王大炮的证据，想来赵大妈丈夫的手中会有一些，但能不能打倒二人还要再看。
常锋想着就告辞，临走前李玉山深深的瞧了他一眼说：“不和小琳说一声？”“我怕她踩我脚丫子。”常锋摸着脚苦笑说。
李玉山哈哈一笑，只有这时才能瞧出常锋脸上那少年人的模样。
常锋出了李家就在市委大院对面的杂货铺给程学真打电话：“上回你说机箱的事，要是交给电子厂和电子配件厂代工，能不能保证做得出来？”“要是模具没问题的话，那就应该可以，以前也是交给他们做的。”程学真说道，“只是这两个厂子不是快倒闭了吗？”“这些你不用操心了，挂了啊。”常锋接着给连启明打电话：“连叔叔，新锋软件想要些模具，你在东南亚有路子，能帮搞些来吗？”连启明有些好笑，常锋这话说得跟街面的混混没二样，偏还就符合他少年人的口气。再加上这两天就要和新锋软件签合同了，心情也不错，就说：“你们需要什么样的模具？量要多大？”“机箱方面的，可能机器也要靠连叔叔帮着进口，我过几天让程学真给你打电话吧。”常锋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