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轻轻地拍拍梅子,我问:“怎么了?”
梅子哭得越来越伤心,竟说不出话来,我不解地看着爸妈。
梦蝶关心地问梅子,并劝梅子不要伤心。
爸妈叹了口气,我才知道梅子伤心,是爸妈不要她和壮飞来往。
爸妈今天打电话叫她回来,她回到家里,爸妈才告诉她,今天有个算命的来我们村给很多人算过。爸妈给我和梦蝶算,说是我们很有夫妻缘,能够幸福美满白头到老。然后又给梅子和壮飞算,算命的老人说他们属相相克,不能在一起。
爸妈一听,心里就像被泼了冷水,他们感到惶恐,怕梅子不听话,便把梅子骗了回来。
梅子哭着对我说:“要是我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和兰香回来了。”
兰香现在回她们家了。
我说:“梅子,别伤心,爸妈是为你好呀,你就不和壮飞来往了吧。”
梅子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看了我好一会儿,转身跑到乌龟石上去了。
梦蝶跟着她,去陪她。
我心里很难受,爸妈和我的感受一样,本来梅子和壮飞是幸福的一对,壮飞也让我们觉得很好。可谁知他们又会是命运不合的呢?我们谈着这件事,我们都明白梅子会很伤心,但为了梅子将来的幸福,我们只能让她忍痛割爱。
我也去了乌龟石,晚饭已经弄好,我叫她们回来吃饭。
我听到梅子对梦蝶说:“原以为哥会帮我,劝劝爸妈,没想到他竟然和爸妈一样……”
我知道梅子的委屈,也明白我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支柱。从小梅子就这样对我,有些信任,有些依赖。
我轻轻地走过去,我在梅子身边对她说:“梅子,你是不是觉得哥变了,对你不好?”
梅子默默无语,只顾流泪。
梦蝶说:“子潇,你也信那些?”
梦蝶第一次改口叫我“子潇”,省去了后面那个“哥”字,我知道是在旅馆那个美好的夜晚,让她对我更加亲密了。她这样叫我,我感到更亲切更温馨。
我说:“我其实并不是太相信,只是梅子是我妹呀,很多事情我们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如果不这样,只怕万一……”
我拉着梅子的手:“别生哥的气了,梅子,哥可就你一个妹。哥是心疼你呢。”
梅子挣脱我的手说:“我不要你这样心疼我,你若真是心疼我,你就应该帮我……”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梅子,你忘了壮飞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
梅子不理我。
我又对她开玩笑:“梅子,你这么漂亮,你不好好选,若真跟了壮飞,将来会后悔的哟。”
梅子更加生气了:“你当我是什么人呀!我是傻子吗?我和壮飞相处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吗?我有什么后悔的?就算上天真要我们过得不如意,我也心甘情愿,谁要你们管呀……”
梅子怎么那么多泪呀?扑簌簌地落个不停。
我说:“梅子,别哭了,啊,咱们回去吃饭吧?”
“我不吃!”
梦蝶也劝梅子,梅子好不容易才和我们一起回去,坐在桌上吃了几口饭,就去睡了。
第二天,我说:“梅子,我有好多年没看到过三妈了,我想去看看她,你陪我一起去吧?”
梅子虽然没说话,还是和梦蝶跟着我一起去了。
我们走路去三妈家,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一路上我尽量让梅子开心,但梅子只是偶尔和梦蝶说话,却不理我。我知道她在和我赌气。
三妈家的房子,是我们这里比较好的那种砖房,屋顶盖着鳞鳞瓦。三爸是爷爷堂兄的儿子,我们两家以前常往来。只是后来他们家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三爸来我们家的时间就很少了。
三妈的女儿秋凤,一听到狗叫就跑出来,把我们迎了进去。她和三妈一样,特别高兴。
秋凤和梅子差不多大,我也好多年没看到她了。她也变得那么如花似玉,只是比梅子穿得朴素。如果说梅子是高贵的牧丹,那么秋凤就是我们常见的那种美丽的山花。
三妈还是和我走的那年一样,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她高兴地说,好多年没见我了,今天好高兴,她还以为她会在我回来之前就……
秋凤说:“妈,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了呀!”
我说:“三妈,别想那么多,你会好起来的。”
三妈叹了口气,然后说:“这就是梦蝶呀?子潇,早就听说你回来了,而且还有了个很好的女朋友,怎么现在才带来见我呀?”
梦蝶脸有些微红,我说:“早就想来看三妈了,只是有些其它事情。”
三妈开玩笑:“恐怕是和梦蝶在一起,高兴得把三妈忘了吧?”
我忙说:“哪里,哪里……”
三妈望着梅子,问:“梅子,怎么不高兴呀?听说你也有了男朋友,怎么不一起来呢?”
看来三妈虽然躺在床上,却能知天下事。不知是三爸告诉她的,还是谁。
梅子把头扭过去,我知道梅子心中又感到好委屈。
我给三妈说了梅子的事。
三妈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讲起那件往事来。
“我以前也不迷信呀,也有算命的说我和你三爸在一起,不会幸福。我那时轻轻一笑,不当回事。谁说我们不幸福呢?我们盖了这么大一座房子,有秋凤这么个可爱的女儿……可谁知那年,也就是子潇出去的那年,却出事了。
那天,一大早我就去采桑叶。我好忙,采完桑叶我还得去镇上卖菜。你们三爸先把菜挑到镇上去了。
有一棵树桑叶特别茂盛,我搭一只脚在树枝上,刚准备上去采高处的,可谁知那么结实的树枝,里面竟被虫子钻空了呢?一下就断了,我一下滚下土坡,土坡也不高呀,就我们门这么高吧。唉,平时好多小孩也敢跳下去呀,没想到就这一滚,我就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
我记不清我是怎样着地的,我也不记得我昏了好久,我醒来时我手能动,我慢慢试着把背篓从肩上取掉,我想坐起来,我感到我的腿脚麻木了。
我大声地喊,我希望有人能听到。
可是我把嗓子都喊破了,也没有谁来过。
又过了好久,我听到不远处的大路上有人路过,我又喊,我觉得我喊得好大声,但他们还是谈笑着走远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听不到我的声音,现在想来,我的喊声当时一定很微弱,只是我自己以为大声罢了。
我心里好着急,我看到太阳已快要走到天的中间了,我甚至开始绝望。
也许上天只是要折磨我,并不想要我死去,所以安排了两个小孩,他们不知怎么跑到这里,看到我,他们吓了一跳,他们边跑边嚷。人们终于发现了我。
那时你们三爸还在镇上,于是有人打电话给镇上的熟人去找他;有人帮我拿竹椅,让我躺到椅子上,帮我活动腿脚;也有人帮我扭脖子,听到我脖子响了一声,大家都说这下好了;有人给我端来了葡萄糖开水,我喝了,心没有那么慌了,但我的腿脚还是麻木。
这时你们三爸匆匆从镇上赶了回来,便和大家让我坐在竹椅上,把我抬到镇上医院。
不想医生听了我的症状,说我必须到县医院去治。而且说抬我的方法错了,不应该要我坐着,应该让我平躺着,最好是用木门板抬。
我听了,嘴里没说,心里却好大的火,只有抬死人才用门板抬呀。再说,我们到镇上要经过崎岖的山路,平躺着怎么抬呀?捆在上面吗?
你们三爸把我转入县医院,做了一切检查后,医生说我得尽快做手术,我的颈椎断了,伤到了脊髓,所以我腰部以下麻木了。
做手术花掉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还借了钱。
我在医院受的那些折磨,回想起来是多么恐怖。
我的头发全部被剪掉,我的脑袋两边都被钻了孔,挂上铁钩,把我的脑袋钩住,不让动。我的颈椎安了块软金属片,我的臀部割了块肉补到我脖子上……
那段时间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回来瘫在了床上,家里一下困难起来,可怜的秋凤就一直照顾我。她天天哭,一半是因为我,一半是因为她想读书啊。”
我心里好难受,我不忍再听下去。
梦蝶偷偷地拭泪。
秋凤低着头,跟梅子一样,一言不发。
这时三爸回来了,看到我们他有些意外,有些高兴,陪我们聊了会儿天,又忙活去了。
我这次回故乡,看到的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三爸了。
以前那张自负的脸,不知道哪儿去了,憔悴而又苍老。好多的白发,笔直的背也有些驼了。啊,我知道,是生活的重担压弯了他的脊梁。
生活,残酷的,又不能不面对的生活!
为什么生活会如此无奈,会让人过得如此艰难?有时我诅咒那给人们带来不幸的一切,可是我的诅咒,又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我们走时,三妈有些恋恋不舍。秋凤也好想留我们,她说好久没和年青人在一起了,整天都陪在妈妈身边,她的生活没有人能体会有多寂寞多痛苦。
我说:“秋凤,别那么伤感,以后会好起来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一直沉默,我们都在想着心事。
我终于还是轻声问:“梅子,你现在明白爸妈和我,为什么不让你和壮飞继续来往了吗?”
梅子不说话,只是走路。
我说:“梅子,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最疼你,你真不明白我们吗?”
梅子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们疼我,可是你们怎么可以相信算命的胡言乱语呢?一个属相的人那么多,两个属相相克的人就更多了。那么多人就都不能在一起了吗?我相信有好多人还是在一起了。可是发生异外的又有多少呢?有些东西纯属巧合。”
梅子停了停:“再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谁还再乎付出什么?即使发生了什么,我也甘愿承受!”
我不再说什么,我知道不说会更好。我只期待梅子慢慢去体会,我和爸妈的良苦用心。有些事情,只有靠时间来改变。
梅子没有去过壮飞家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见过面,至少我和爸妈没再看到过他们在一起。
但是,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了感情,断了联系。
我常看到梅子悄悄地打电话,她打电话时有时很高兴,有时又好忧伤。她总是避着我们,看到我在一旁,她就把手机关了。
梅子她不知道,每当这时我有多伤心!以前她多么信任我,什么都给我说,她有困难,第一个就会想到我,向我求助。而现在,她什么都背着我,她对我再没有以前那种感觉,她甚至在防我,她好像把我当作爸妈派来的秘探。
她甚至有时故意在我面前说:“我决不会像兰香,受别人摆布!”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那里有无限的怨恨,还有冷漠的挑战。
但是,梅子呀,你真的不知道,这世上最疼你的,就是你的爸妈和你的哥吗?
梦蝶有时试图劝我:“子潇,梅子是成人了,很多事她有自己的看法,每个人都得靠自己生活,她的路她自己走,你不要想得太多。”
我有些生气,其实我是气梅子,偏偏对她说:“梅子不是你的亲妹妹,你当然不关心她!”
梦蝶好委屈,但她承受着,她知道我这段时间很伤心。
日子过得不是很快乐,但我不再责怪梅子。我只是心疼她,她不再像以前那么开心,常独自想着什么。
一天,兰香忽然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家里,一下抱着梅子,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