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车上的客人
今天是愚人节,路上充满了怀疑的眼神。我坚难的避开人流。找了一小块空地,抽出烟,用打火机点燃,深吸了一口,再使劲吐出来,让烟雾把的我脸变得朦胧一些。身旁路过的人有些侧目瞟了我几眼,我没心情去理那些。干卿底事,我心里呲笑着,指尖弹了下烟灰。思绪在烟雾中变得有点空白。
“借根烟。”略有点沙哑的声音自我身右响起。
我诧异的转头看向身侧。一个高出我半个头、身着浅灰色登山服、同样背着一个大包的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要不是我身侧就她一个人,我还真是不敢相信是她在跟我要烟。
我无言的递给她一根,拿出打火机为她点燃。她淡淡的吸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声谢谢。
“你也真敢,就这么跟我要烟。你就不怕我的烟有问题啊。”我半开玩笑的说道。
“怕就不会跟你要了。”女子淡淡的笑了,纤长的指尖熟练的轻弹了下烟灰。
我习惯抽那种细长的女士烟,总觉得这种烟在女子纤细的指间显得犹为漂亮。就像现在,那细长的白烟夹在她的手指间像一副艺术画,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你的个儿真高。”我赞叹的说道。我个儿在南方也算是中等了,一米六一。而她却足足高了我将近半个头。她又淡淡的笑了,好像整个人被什么给挡住了,只能让人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点。
“你也是去旅行吗?”我又感兴趣的问道。平时,我不会那么三八的,但是今天例外。因为今天的我太兴奋、也太寂寞了。
“嗯”
“哪里?”
“西藏。”
“真的吗?好巧喔,我也是去拉萨。”我高兴的叫起来。心想着太好了,一路上有伴了。
“是吗。那太好了。”女子不轻不重的回道,纯粹是一副应付的口吻。
但是我太激动,自动将这种在平时绝对会引起我不快的语气忽略过去,想着如何开口邀她一路同行。
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在哪节车厢、几号床铺。可还没等我开口,那女子便掐灭所剩不多的烟,说道:“谢谢你的烟,再见。”说完便转身往候车室走去。
我愣了愣,看着穿梭在人群中渐渐远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也将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看了一眼拥挤的上海,转身跟着走进候车室。
重新回到候车室,远远就看到高挑的身材随意的驻立在过道中,对周围偷偷打量她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周围的是一群木雕。又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我在心里撇撇嘴。在社会中打滚了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在公众场合微笑,其他的各种表情只敢在私底下或心里偷偷进行。
总算要检票进站台。去拉萨的出站口一片乱烘烘的。乘客你推我挤,争着往前走,跟那名女子逛街一样的漫不经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闲适的结果是她被越挤越后,最后,本来在她后面的我反而被人流挤着越过了她。
越过她时,我很识趣的没跟她打招呼。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注意到我,但我觉得以我的观察,就算打了招呼估摸着她也还是不会搭理我。对于自我意识过强的人来说,他以外的人也不过就是甲乙丙丁吧。而我,在公司里已经受够气了,不想再在这里自讨没趣。
经过一阵忙乱的寻找,总算是进了卧铺车厢。可能因为是新开通的缘故,上海到拉萨的火车卧铺车厢显得很干净整洁,比起其它地方那些老旧列车来甚至是到算得上“奢华”。浅色基调、柔软的卧铺、厚厚的地毯,猛一看还以为是进了软卧车厢。而且为了对抗高原反应,每一个“床”头、走道顶部都设有供氧口(后面我还发现走道窗边的小桌子下面尽然还有插座,可以用来充电玩电脑)。我不知道别人第一次看到这些是怎么想的,至少我觉得这是我坐过的最好一次硬卧了。真是难得啊。
我到的算是比较早了(感谢排我后面的那几个推着我拼命往前挤人),所以车厢里人还不怎么多。我买得是下铺,现在这票可真是不容易。悠哉的将背包放好,将放吃的还有洗漱用品的小包放在桌上,靠在卧铺边看着窗外。接着没多久,人便渐渐的多了起来。车厢顿时乱纷纷的。有拿着票窜来窜去的找寻铺位的,有送行的临别前依依不舍的,还有呼朋唤友的。随着车厢变得满当当,越来越有菜市场的趋势。
我所属的这节车厢的乘客中有很多是像我这样去旅游的。不过他们通常都是几个人结伴出行。可能是因为有伴的缘故,他们看起来很轻松。有的坐在下铺,有的靠在隔板边,叽叽喳喳的说笑着。言谈中充满了对西藏这个神秘之地的向往和对高原反应的担忧。
最近西藏越为越热门。尤其在铁路通了以后,每个人好像突然发现西藏遍地黄金一
样,旅游的、做生意的,忽略了那里强烈的紫外线、稀薄的氧气、随时会出现的高原反应,蜂拥着朝那里奔去。
我的对铺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着一张狭长的马脸。他来得比我早。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脱了鞋子枕着叠成方块的被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件棕色的夹克衫。看到我进来,朝我咧嘴笑了笑,顿时狭长的脸变成了长方形。我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张会自动变形的卡通马脸。虚望着脑海中那张一会儿梯形,一会儿矩形的脸我就忍不住嘴角往上翘。还好刚才他对我打了个招呼,因而我的笑脸并不显得突兀。对于我的回应(他以为的),他似乎很高兴,嘴巴咧得更加宽阔。
我上边的中铺和上铺是一对年轻夫妻。两个人的脸都是黑中带着紫红,后来聊天中知道这夫妻俩都是成都人,在拉萨开了一家小饭馆,这回是来上海亲戚家喝喜酒兼游玩的。“怪不得皮肤会变成这样。”我当时心说道,同时暗暗警诫到了西藏后一定要把防晒霜当成水来抹。饭可以不吃,但防晒霜绝对不可以忘。我可不想带着一身被紫外线灼干了的“藏皮”回来。这里不含有任何歧视,对我来说,皮肤一直是我重点保护的对像。“一白遮三丑”,我的五官本就不怎么出色,就因肤色还白点,让人觉得还可以入目。如果连皮肤这个优势都没了,那我根本就不敢想象到时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不愿在三十四岁的时候就拿着一张老脸荼毒大众。说实在的,我也不忍心。
对面的上铺是个大学生,据说是大四快毕业了,所以决定在毕业找工作前先去西藏来个“最后的疯狂”,也算是对大学生活的一个总结。毕竟一工作可就没那么多时间能让你到处游玩。
这位小弟在我看着窗外、“马脸”先生和成都夫妇聊天时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掰下床尾的踏板,三两下爬了上去,把背包往行李架上一搁,便冲到隔壁的同伴那打牌抢瓜子去了。唉,年轻真好。我向来觉得年轻的表现便是对枯燥无味的日常生活也能抱着积极的态度去享受,看到路边的小花会惊喜,看到蟑螂会尖叫扑打。我是早没了这份心情——看到蟑螂最多拿起“雷达”喷喷,然后拿报纸裹起尸体往垃圾筒里一丢——不知什么时候丢的。也许一年前也许五年前。反正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的心便老旧得发出一股子霉味。
中铺一直到火车出发前十分钟还空着,我没有多想。空铺那是正常的事。只是略微有些好奇会在第几站上人,来人会是什么模样。不能怪我太八卦,当你穷极无聊的时候,你也会胡思乱想的。
但当火车缓缓开动时,“她”——那位跟我借烟的女子——却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一身的浅灰泛着疏离却又强烈存在的矛盾气息。这个世界还真小,尤其是孽缘。我忍住抚额叹息的冲动,冲着她笑了笑。
看到我,她也微微愣了下,但马上又恢复成漠然的状态,只让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回礼。我对于她的举动已不再觉得冒犯,只是不想跟她多有接触。我对冷傲的人向来敬而远之,尽管我其实也很傲(可能是同性相斥)。只是我把这份傲气用微笑伪装起来,所以大家都觉得我这人很随和。
其他几人在聊天的也停了下来,打量着这位极具个性的人。她的五官虽然立体却不精细,鼻子很挺但有点大,两道浓眉加上略高的颧骨显得有点孤傲不近人情,但是配上高挑纤瘦的身材,还有那一身如同笼在烟雾里的疏离气质,整个人便散发出一股子夺人眼球的气质。这年头,五官漂亮的美女随处可见,毕竟整容业那么发达了。但是神秘的气质美女,尤其是这种让人害怕接近却又想要亲近的魅力美女才最是挠人的,如同雾花月水,可望而不可得。怪不得那位“马脸”大哥很热切的要帮她放行李(当然被她以一种坚定的态度拒绝了)。人美果然是好处多多,不然为什么我来的时候咋不见那位大哥起来帮我放下行李呢?
“你去旅游吗?”马脸大哥从下铺探出头问着她,带着一脸的殷勤。她不语,径自低头躬腰坐在中铺上整理着随身小包里的东西。脖子上挂着的一个菱形的小坠子跑了出来,在灯光中反射着点点流彩。
见自己的问话没被搭理,马脸大哥显得有点尴尬,强自打了个哈哈,便识相的和那两个成都夫妇聊天去了。
我没有加入他们,也没有搭理她,只是静静的靠着窗,体会着火车的震动,将脸贴着窗玻璃,看着上海渐渐的被火车抛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