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雨后彩虹（二）
从家里面出来，陈浩楠一直都咬着牙强忍着，但是一跑过屋后的小竹林，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就像肆虐的洪水，狂涌而出。不过，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忽又止住了泪水，回头看了看，继续前行。
因为刚刚下过大雨的缘故，乡间的道路显得有些泥泞，陈浩楠心里又想着事情，因而步子十分缓慢。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陈浩楠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一只砂锅大的拳头迎着面打来，他慌忙急急地退了一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浩楠暗叫不好，不过好在他的反应够快，要不然这直奔面门而来的一拳绝对够他受的！原本心情就不好，这突然又遭人背后偷袭，陈浩楠的火气立马就冒上来了。
“哼，来得正好，老子正想找个出气的！”暗哼一声，只见陈浩楠瞬间收掌为拳，拉开阵势就准备干一架了。然而，还未等陈浩楠出手，一个熟悉的面孔忽然闪现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地忙又退了一步，吱吱唔唔地说：“孙……孙道长，怎么——怎么是您哪？”
“不是我老道还能是谁？”孙道长冷冷地回了一句，他一身青色袍子，正是一副道家人士的装扮，头上的长发挽了一个发髻，下巴处留着一缕花白胡须，倒也衬托得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看孙道长这会儿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陈浩楠忙陪着笑脸说：“呵呵，孙道长，还好我没有动手，要不然伤着您我就罪过了！”
“哼！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伤我？”孙道长冷哼一声，眼睛瞪着陈浩楠便训斥道：“你小子走路怎么跟丢了魂似的，要不是老道我手下留情，你小子早趴地上了！”
“我、我……”孙道长说的是实情，陈浩楠无言以对，只得耷拉下了头。
“跟我来——”看到陈浩楠这幅模样，孙道长也没有多说什么，扔下几个字便快步走在了前面。陈浩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疑虑，暗道：“孙道长今天这是怎么了？”
孙道长是五里外清风岭上清风观的观主，五年前他发动捐款集资修缮了清风观，后来就一直留在了观里，粗茶淡饭，几乎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十里八乡的人们只知道叫他“孙道长”，却不知他到底姓啥名谁，也不知他的道号。
当然，也有些好事的家伙管孙道长叫“老怪物”或是“怪道长”，孙道长听了既不气也不恼，反而笑脸相待，平常乡里建个房或是选坟地，他都乐意帮忙看风水，而且几乎都是分文不取……至于陈浩楠与孙道长的结识，那纯属巧合。
三年前的一个午后，陈浩楠在后山的林子里发现孙道长正在练习太极拳术，忽而快似流星，忽而又慢似行云，身形和步法更是配合得十分纯熟，简直无可挑剔。陈浩楠也是好武之人，一看孙道长是个太极高手，机会难得，他当即便学着电影里的招数，跪下来说要拜师学艺。
孙道长倒也干脆，当即就答应了，但却不肯收陈浩楠为徒，只说与陈浩楠有缘，传授太极功夫倒是无妨，但若要收他为徒就会乱了辈分。陈浩楠想想，自己才十几岁，孙道长少说也五六十了，若师徒相称，还真是有点不合适，因而也没做计较。就这样，一有时间陈浩楠就往清风观跑，孙道长教他也乐此不疲。
这三年来，孙道长一向都和和气气，就算陈浩楠做错了事，或是练功偷懒，孙道长也只是训两句而已。然而，孙道长今日却变得如此冰冷，就好像下命令一般，这让陈浩楠好生奇怪。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孙道长健步如飞，已经跑出去老远了，他只好跑步追了上去。
很快，孙道长便弃了大路，操小路上山了。山路荆棘丛生，湿滑难行，但孙道长却如履平地，看他那身形和速度，哪有六旬老汉的迹象，倒像是山里的猿猴，机灵迅猛，一步纵跨出好几米远。陈浩楠跟在后面，亲眼看着这一切，不禁暴汗，好在他也是练过的，虽然累得够呛，但终归没有落下太多。
来到山顶的一处平地，孙道长终于停住了。平地一侧是高约七八丈的陡坡悬崖，孙道长站在悬崖边上，轻风掠过，衣袂飘飘，让人不禁联想起金庸小说里的人物长春子丘处机来了，唯独他手里少了一把拂尘，要不然也有个七八分像了。
过了片刻，陈浩楠追上山来了，他将肩上的行李包一扔，便要一屁股坐下歇歇。只可惜孙道长偏不让他歇着，一脚伸过来，用膝盖顶住他的屁股，喝道：“好好站着，不许坐下！”
“孙道长——”陈浩楠有些抓狂了，不过一眼看到孙道长那凌厉的眼神，他立马就站直了，不敢再有丝毫的放肆。而孙道长也最喜他这样站着，有精神头儿，收回脚来，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呵呵，怎么样，你小子服不服？这么点山路就气喘吁吁的，还不如我这个老人家呢？”
“服了，服了，一百个服了！”陈浩楠立马回道，开玩笑，在高手面前，不服也得服！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孙道长的脸色忽又严肃起来，看了陈浩楠一眼，便问：“我教你的太极拳术练得怎样了，打一段给我看看！”
“哦。”陈浩楠轻声应了一下，尽管刚刚爬山累得半死，这还没喘过气来呢，他有些不大愿意动，但孙道长有意考校自己的功夫，他还是挺乐意的。
走到平地中间，陈浩楠闭上双眼，“呼”地一下做了一个深呼吸，雨后的空气里夹杂着不少水汽，这让他顿感舒畅，全身的经络也好像瞬间就舒展开了。片刻之后，只见陈浩楠慢慢睁开眼睛，双手忽然一扬，便亮起了太极的起手式，随后推手、走步、前行、后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倒也有模有样。
不过，正当陈浩楠练得起劲，刚要进入状态之时，却听得孙道长忽然叫喝道：“停——”
“怎么啦，孙道长，我练得不对吗？”陈浩楠停下手，一脸疑惑，他有些郁闷，明明自己练得很好了，孙道长怎么忽然就叫停了呢，难道真是哪一步出问题了？
“有形无神，也就是个花架子！真要跟人动起手来，就你这两下子，吓吓三岁毛孩子还行，倘若碰到高手，估计不到十招就得歇菜！”孙道长毫不客气地说：“练武之人，必须静心静气，摒弃一切杂念——你说你刚才想什么去了？
“我……”被孙道长这么一训，陈浩楠的脸立即红了。确实，刚才有那么一会他真的走神了，脑子里忽然闪过父亲那消瘦的脸，却不知怎么就让孙道长给看出来了，因而爆了个红脸，就好像一黄花大闺女被人忽然扯去了衣服，怪不好意思的。
“好啦，你看好了，我再示范一遍！”说着，孙道长提起双掌在胸前一压，紧接着一个深呼吸，随即便演练起了太极拳术，手、肘、肩、腰、臀、腿、脚等配合娴熟，动作犹如行云流水，飘逸流畅，根本不是陈浩楠那路半搭子功夫可比的。
“呼——”孙道长吐了一口气，双掌一收，又看向陈浩楠，问道：“刚才我演练的招式你看清楚没有？”
“看……看清楚了……”陈浩楠忙点点头，但他显然有些不自信，因为孙道长刚才演示的那一段太极招式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要想一次就看清楚并且记下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而正当他还在思索这个问题时，孙道长忽又吩咐道：“那你演练一下给我看看！”
既然孙道长这么说了，陈浩楠不敢延误，他立即扎下马步，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慢慢推手演练起来。刚开始的一阵，这小子还觉得有些生疏，不过有孙道长在旁稍稍一比划，陈浩楠忙又再过一遍，立马就熟络了。渐渐地，他便进入了状态，虽然中间仍有几次短暂停顿，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这小子还真行！”看到陈浩楠一点就通，孙道长满怀欣慰，才短短的二十几分钟，这小家伙竟有如此成绩，当真是了不得啊！心中高兴，他忽又摊手演练起来，而且招式不断变化，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太极拳术，重意而不重其招。”练到酣畅淋漓之时，孙道长忽又脱口而道：“讲究开合、虚实、呼吸、顺逆、刚柔、轻沉、快慢、曲直、抑扬、化打、走粘，动作要和缓，呼吸要自然，用意而不用力，动静结合，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浩楠啊，你要记住，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无招胜有招才是最高的境界！”
看着孙道长推手演练，陈浩楠本来已经停了下来，但他很快又闲不住了，照着样子也比划起来。一时间，一老一少，就在这山顶小平地上，对手推练起来，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倒也成了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