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暴风雨夜（三）

雁南D中有三个食堂，分别是一食堂、二食堂和教工食堂，其中一食堂为学校的主食堂，学生们就餐全都安排在这里：二食堂专卖一些包子、馒头和米粉之类，当然也可以吃点菜；而教工食堂则只是对学校领导、老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开放，条件可谓是最好的。

要说食堂是解决肚子饿的好去处，但是一提起雁南D中的食堂，没有哪个学生是不为之动气的。这是因为在D中，其他建筑和活动场地的布局倒还算合理，惟独食堂的设计太不尽人意了。打个比方说吧，假若说教学区和宿舍区在山顶，那么食堂就在山脚，中间隔着一百多级石阶。

所以，每每一到饭点就会出现如此情景：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向食堂冲杀而来，犹如猛虎下山，而且还夹带着冲喊声和敲击餐具的声音，那场面绝对是蔚为壮观！

这还不算，当学生们如饿虎般地吃了饭过后，又得重新爬到“山上”去，这一百多级石阶可不是简单的事儿，等爬到上面人也累得够呛了，以至于常常听到有人念叨：“刚才我还吃得饱饱的，怎么一上来又觉得饿了呢？”

或者，有人干脆就直接骂道：“妈的，老子这顿饭又白吃了！”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雁南D中总不能叫人把“山脚”的食堂砸了，再到“山顶”建一个吧！这一来一去得花多少钱呀，还不把那些挺着大肚的头头们给心疼死，故而不论同学们怎样叫苦连天，校领导们就是“无动于衷”。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陈浩楠缓缓地来到二食堂门口，回头一看刚才走过的石阶，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回身走进食堂，呵，真没想到人还不少呢，七八张桌子都有人坐着，唯独角落里还空着一张桌子，陈浩楠只好去哪里坐下了。

坐下不久，一个二十来岁的女服务员就过来了，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你吃什么？”

陈浩楠想了想，要了一份卤粉，又要了四个肉包子，那服务员听了，转身就去了。

趁着吃的还没上来的空当，陈浩楠左右观察了一下，厅堂里有三个男伙计正在打扫卫生，还有几个女服务员正围着两张桌子，一边是在和面，另一边则是在拌馅儿。

此外，剩余的那些桌子基本上都是被一帮女生占着，她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盯着电视看——这些人八成都是逃课来这看电视的。电视里放的是韩剧，那配音实在太悲催了，陈浩楠只是扫了一眼就匆匆转移了视线。

不多时，点的东西被端了上来，陈浩楠一连好几天都食不知味了，他操起一双筷子就夹了一大把米粉往嘴里送，左手还不忘抓起一个包子，那样子还有几分乞丐的模样。

谁料，包子馅有些坏味了，陈浩楠这一口咬下去就尝出不对劲了，他本能地想叫服务员把包子换掉，但话一到嘴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被噎住了……“唉，算了，就着卤水的味道还不错哩！”自苦似地笑了笑，他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

就在这个时候，二食堂门口忽又来了两个人，如果陈浩楠回头看的话，一定可以认得出来，那走在前面黄毛小子的就是“毛胡子”胡彬。而另外的那个，则是胡彬新收的跟班小弟，名叫“刘灿”，外号“灿仔”，这小子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衣，牛仔裤上破了几个老大的洞，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话说这刘灿自初中开始就在外面混了，只是没混出啥名堂来，中考毕业后，这小子从家里偷了一万多块钱四处玩去了，直到前些日子钱花光了才回来，他老子看他吊儿郎当不是个事，就花了八千块将他塞进了D中，而那个时候D中高一新生开学都快半个月了。

巧的是，刘灿他老子是胡彬家老子下面的一个小头目，他们两家平日里走得还比较近，所以这小子很早就认得胡彬，他来到D中，很快就跟胡彬打得火热了，整日里就知道打架玩游戏，反正课堂里很少见他的影子。

这下子，刘灿和胡彬二人来得二食堂门口，一看里面竟然没位子了，刘灿便嚷嚷道：“彬少，这没位子，咱们去外面吃吧？”

不过，胡彬却摇摇头说：“还是等等吧，看样子要下雨了，出去肯定挨淋！”

“这样也好！”在胡彬面前，刘灿就是个跟班的角色，他哪里敢反驳？探头一看，见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只有一个人，刘灿呵呵一笑，又道：“彬少，那桌就一人，我把那小子轰走不就得了？”

还没等胡彬开口，刘灿便走了过去，忽然一拍桌子，神情激起嚣张地喝道：“喂，你小子吃完了没？——吃完了赶紧走人！”

陈浩楠正吃得有味呢，不想却遇到这么个二货来找茬，心情顿时糟糕透了，他扫了那厮一眼，冷冷地说：“滚，赶紧给我滚，老子没空搭理你！”随即，他又低下头吃东西去了。

“哟呵，我看你小子找死！”刘灿不想对方竟然是个硬茬子，他火冒三丈，伸手就要掀碗，岂料陈浩楠双手将碗一按，他用尽吃奶的劲也没能掀动，只得松了手，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妈逼的，赶紧走人，小心老子揍你！”

“我再说一遍，赶紧给我滚蛋！”依旧是冷冷的声音，不过这一次陈浩楠连头也懒得抬了，他寻思着这小子肯定是属驴的，瞎叫唤，实在烦人！

就这么直接被人无视了，刘灿心里那个火呀，直冒得三丈多高，接着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吼声骂道：“妈的，看老子不——”不过，这一回陈浩楠却容不得这厮墨迹把狠话说完，忽然闪身起来就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来得又快又猛，刘灿根本不曾防备，直接落在胸口上，他“砰”的一声仰面摔在地上，又滑了一段距离，直接钻进了一张桌子下面，那桌子边上坐着的几个女生吓得连声尖叫起来，赶紧躲在了一旁。随后，便听到了刘灿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把餐厅里所有人都惊住了——好生猛的人，任你再嚣张又能怎么样，一脚踹过去还不照样放倒！而眨眼的功夫，陈浩楠重又坐了回去，甚至还操了筷子在手，悠然地吃起了粉，好像就跟没事人似的。

过了片刻，刘灿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只见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陈浩楠，冲着胡彬喊道：“彬少，他、他……”这一脚极重，他差点没背过气去，因而脸色发青，那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就刚才那一脚，还有那身影，胡彬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就是这陈浩楠啊，杀神一般的存在，他几次都栽在人家手里了。这一刻，胡彬倒是很明白，立马来到陈浩楠跟前说了声“对不起”，忙又过去拉起刘灿道便喝道：“走！——赶紧走！”

刘灿本想让胡彬出马，给他找回点面子，却不想胡彬在那人跟前连屁也不敢放一下，心中暗暗不爽。但是，胡彬拉着他走他又不敢留下，只好跟在后面。等出了食堂，刘灿才疑惑地问：“彬少，那小子什么人啊？”

“嘘——”胡彬慌忙示意刘灿小声点，回头看了看里面的陈浩楠并无动静，他才小声地说：“他就是陈浩楠，D中的猛人啊……”

等着那两小子一走，食堂里很快又安静了。不到片刻，陈浩楠也风卷残云般将包子和卤粉全都扫进了肚子里，又去倒了杯水坐下喝着。他本来还想再坐一会的，但是看到这一屋的人都噤若寒蝉地盯着他看，就好像见了鬼似的——他赶紧付了钱，匆匆离开了。

从二食堂一口气跑到石阶顶层的报刊亭旁，陈浩楠不由地又转身看了看走过的一百多级的石阶，他双手叉着抓在膝盖上，弯着腰大口喘着气。看着陡而直下的石阶，他禁不住叹声道：“不可思议啊！”

“陈浩楠，你怎么在这里？”歇了一会，正当陈浩楠直起腰来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了，他回头一看，不想却是班主任老李。而老李也觉得很奇怪，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浩楠已经回来了，但想到这已经起大风了，眼看着就要下雨，他忙又关切地说：“就要下雨了，早点回宿舍吧，小心别淋着雨感冒了！”

“老师，我爸爸走了……”一时之间，陈浩楠有些激动，他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像父亲一般地关心着自己，刹那间他的泪水如潮涌一般，势不可挡。

老李悲痛地叹了口气，他轻轻地拍了拍陈浩楠的肩膀，小声地安慰道：“浩楠，凡事想开点，要不然你爸爸走得也不会安心的！你要想想你的妈妈，想想你的家人，他们也不希望你陷在痛苦里，你是他们的希望啊！振作起来，你是个男子汉！”

“轰隆——”忽然间，一声惊雷急转而下，看看这天黑得可怕，老李忙又催促道：“浩楠，快回去吧，你是好样的！”

“嗯！”陈浩楠含泪应了一声，转身便跑开了。紧接着，又是一阵雷声，大雨如瓢泼般而下，他疾驰地跑在雨中，全身很快就湿透了，但脚下却忽然觉得越来越有力了……这一夜，注定是暴风雨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