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花水月
天，乌云压境，别样的黑。狂野的电闪雷鸣，伴着呼啸的北风，让人心里栗栗而动。
男人一身劲装，伫立在空中，冷凝的注视着下方。
人潮似海的天涯山尽头，众人循着男人的目光慢慢回头望。
山麓古道边，四个男人刚将一个铁笼抬到众人身后。笼中一个绝美的、但长着两个翅膀的女人，缓缓的站起身，在众人的惊异声中，穿过不知为何四下而散的笼壁，慢慢向前走。
人群不约而同的向两边让，女人走到崖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踩着空气、像爬楼梯一般继续攀登，直到与男人持平。
“你终于肯现身了！”男人说。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风停了，雷也停了，天地间死一般的静，众人屏着呼吸，望着这诡异的一幕。
一瞬间男人和女人都变了，男人披上了红袍战甲，手拿着权杖，复杂的双眼理不出任何内容。女人戴上了王冠，如花的紫衫，胜雪的长剑，配上绝色而凄美的容颜，让尘世为之心碎。
忽然幻化的两道光纠缠在一起，没有人能看清他们是如何打斗的，天地间只能看到各种法宝在运用时所释放的霞光异彩。
当两束光再度幻化为人时，女人的长剑已经刺进了男人的胸口。
“为什么？”女人问。
“因我而起，因我结束。”男人说。
灵气渐渐从男人身体里迸射出来。
“恨我么？”女人问。
“你恨我么？”男人反问。
女人没有回答。男人渐渐的倒了下去，长剑幻化成一束光后消失，女人慢慢走到男人身边，抱起男人的头，搂在怀里，冰冷的双颊已淌满了泪。
“生命如果再来一次，让我们只为我们自己。”
贴近男人的脸，女人又耳语一句，然后倒转剑柄，带着无尽的爱恋，将长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夜，死一般静。冰冷的天空，清凉几颗星，天边倒挂的上弦月，像嗜血的镰刀，刺的眼睛生疼。
华丽的古屋漆黑一片，厅堂上的吊灯，像倒挂的蝙蝠，嘎吱作响。夜航从梦中惊醒，不自觉的走到庭院当中，抚弄最喜欢的月季花枝，只是那空洞而无神的双眼，却再也看不到一点温情。
短短一年间，父亲死了，母亲疯了，爷爷变成了植物人。上亿的家产和十六岁的她被交到姑姑手中。而那个女人却在和情人沾沾自喜庆祝时被毒死。现在，那个恶毒的男人，已经把她卖到了乡下，未来有多黑暗，夜航可以想象。但却无力反抗。因为她是个不完全人。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虽然母亲教她识字，她也知道怎么念，但却发不出声音。医生说她生来就不带声带。她的一只手不会自己活动。与生俱来的缺陷与绝好的家世，让她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却又自傲。
她总是梦见自己的身体可以分成两半，一半在水里被温柔的抚摸，一半在天空自由的飞翔。告诉母亲几次后，母亲却请来医学专家，诊断后说她有自闭症，还有点精神分裂，可是她觉得自己没病。
“嗒，嗒！”下雨了么，夜航低下头，看着掌心的两滴水。
是泪？是她的？
不！是那株月季的，它在抖，它也一定知道了，没有了她和家人的保护，它一定会寂寞，会受苦，会干枯而死。更重要的是，没有她，就没人能读懂它土里的根在想什么。
夜航抬起头，伸出手，漠视那鲜嫩的花枝和美丽的花瓣在夜风中飞舞，星光熹微下，她看到那裸露在外面的花根冲着她笑。
赵三拎着皮带，跌坐在灶台上，大口的喘。他打得太累了。夜航从地上爬起身，怀里紧紧拥着一个孩子，揩下嘴角的血，挺身向外走。听见赵母在身后扶着门帘破口大骂：“小贱人，有种你别回来；臭哑巴，回来剥你的皮……”
四年前，姑姑的情人将她卖给赵三为妻。赵三患有先天性的痴呆症，所以年过四十还未娶妻。这世上他只听他母亲的话。
因为一直没有生育，所以四年来，在赵母的教唆下，夜航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在承受肉体和心灵双重的折磨下，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唯一完整的地方，就是对那个孩子。
那孩子叫小漠，没有人注意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关心他从哪来，他一个七岁幼小的孩子，孤零零的住在村头破旧的水泵房里。不知为什么，三个月前，赵三把他领回了家。
从第一眼见他，夜航已僵死的心就疼，甚至有时看他会感觉心碎。那孩子也奇怪，看她的眼神，像在怨，像在恨，还夹杂着委屈，但更多的是依恋。他常常搂着她的脖子，偎在她怀里不动，最后沉沉睡去。有时好几天，夜航就这样陪着他，睡在柴房里。直到赵三在她母亲的教唆下进来，打她，也打那个孩子。她不怕，可那孩子居然也不怕。他就那么趴在她怀里，任着赵三打，最后还是她心疼，在那孩子的汪汪泪眼中离去。
也就从那时起，赵三也变了，白天他糊里糊涂地把她往死里打，可是到了晚上，他会变得默不作声，一边狠狠的甩自己耳光，一边温柔的为她擦拭伤口，每每这时，小漠也会跑过来，偎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沉睡到天亮。
赵母讨厌夜航，尤其讨厌她一身傲骨无畏的模样。然而为了传宗接代，她不得不为儿子买回她。她也不喜欢小漠，可是有天晚上儿子竟亲口清楚的对她说：“妈，我要小漠做儿子，你别难为他。”儿子生来就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这一次吓到了她，也镇住了她。所以她只好留下他。
村口，小漠从夜航怀里抬起头，看了看她，又重新埋了进去，狠劲抱了一下，然后滑下地，蹲在那，一言不发。相处三个月了，夜航从未听他说过话，就连小漠的名字，也是赵三有天晚上告诉她的。或许小漠和她一样，天生就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