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骟猪手的伟大创举(3)
石云阶所读大学,虽属国家三流大学,但他总归是他们山村里考出去的寥若晨星的几个大学生之一。石老爹曾经为此很是荣耀,还自觉好人有好报什么的,自家也有鲤鱼跃龙门了。可是,当石云阶大学毕业,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比较理想的工作的时候,父亲才又十分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从事摘猪卵子的工作,没准儿多多少少还是伤天害理了,导致儿子大学毕业,一直在城市里飘啊飘着,总也找不到可以当官发财光宗耀祖的工作。顶多就是给人家打打工什么的,还都不如他们村外出打工的民工挣得多,还不如他在家走村串户摘猪蛋挣得多。
所以,在某一年石云阶回家过年的时候,父亲竟然不让他再回城里打工或者美其名曰打拼了,乃至试图启发子承父业,感化石云阶在家跟他学习摘猪蛋的手艺。
父亲言之凿凿,说,想我中国人乃天下吃猪大户,有人就得有猪,猪与人同在,生生不息,息息相关,你他娘的就在家跟老子学习掌握了摘猪蛋的技术,一辈子不缺猪卵子吃,也不缺小钱儿花,还用不着在城里买楼买车娶媳妇。再说啦,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大方辫子粗又长,闭上眼睛随手拉过来摁炕上做媳妇就是,一点也不比城里的姑娘少鼻子少眼缺点啥。在家守着爹娘和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见天咱爷俩炒个猪蛋喝上一壶,不是神仙也是神仙,咋着也比背井离乡,飘在城里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父亲如此美妙的期望,当然被石云阶所不齿。
石云阶态度十分明确地对父亲说:“摘人家猪蛋,毕竟是要人家猪猪断子绝孙的勾当,比屠夫还缺德,还心狠手黑。再说,当今社会人人啃老,哪有见天啃猪卵子的?切,我要跟你学这个手艺摘猪蛋,老子我他妈就是大闺女养的。”
气得老劁猪手,一蹦三尺高,都有些后悔二十五年前给老婆多用了的那一碗粥半丸药,当时就提拎着劁猪刀,追赶得逆子石云阶满大街乱跑。
石老爹随就似乎对石云阶不抱任何希望,开始保持沉默冷战石云阶,也不再辛苦摘猪蛋啊什么的日夜操劳,同时对石云阶抽紧银根,断绝一切经济援助。石云阶在家过春节期间,石老爹见天一大早就骑一辆从废品收购站倒腾来的破三轮车,一踩油门声若雷动,屁泚狼烟载了老伴去某个闺女家吃香的喝辣的呆上一整天。三个闺女均已出嫁,日子过得也都挺好,轮番接待石老爹与老伴吃好喝好,没有石老爹的允许,谁也不许私下回家走访慰问逆子石云阶。在家里,除了面对石云阶之外,石老爹那是绝对一手遮天的最高权威人士,说一不二,家中所有女性成员,没一个敢于违抗圣命。石老爹就是要逆子石云阶一人在家,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卧薪尝胆深刻反省,另寻出路。
而石云阶倒也冷静思考,或者痛定思痛,或者悲观绝望万念俱灰,而至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年,他也果真没再回城里这公司那部门的瞎溜达碰撞冷门,差不多在家闷骚了一个春天,手机上网走马观花,专业浏览阅读了大量穿越小说,业余参加县级公务员考试,竟就瞎猫碰死耗子一般的幸运,考取了一个乡镇级公务员,就地扎根马鬐山镇政府协助搞好计划生育方面的工作,比如催收超生罚款督促有关超生人员进站结扎什么的。
石云阶有时觉着自己的工种依然跟父亲的劁猪事业相类似,还是有点深深的悲哀,觉着这是命运给他一个颇具戏剧性的嘲弄,当年自己就是在镇政府计划生育工作队的追赶下侥幸产生的,而今自己多少也算考取了一点功名,反而加入到了这个计划生育工作行列,好像有点认贼作父的意味啊。
但是,石老爹却是因此扬眉吐气,因为儿子一下成为镇政府的计划生育干部,而一下自我提高了身价,太上皇似的,开始傲视全村,乃至终于敢于在村委主任的面前直腰抬头,起码不再大老远就冲了村委主任特别主动热情地点头哈腰打招呼了。
儿子成了镇政府的人,石老爹的感觉就像曾被城管追打得走投无路的小摊主,突然之间成为了城管的老爹一样。当然就更加心情舒畅地走村串户,偶尔给人看看疑难杂症。由于偏僻山区的医疗卫生条件也是大为改善,人们一般头疼脑热啊什么的患点小病,都往村卫生所去打针吃药,一般不再寻求石老爹的救治。所以,石老爹治病救人的工作走向,已经转移到治疗疑难杂症方面上来。反正疑难杂症病因往往复杂得一塌糊涂,都是难以明确对症下药,很难治好的,也其实都是治不好的。但便于忽悠,或故弄玄虚装模作样望闻问切,或一服草药鼓舞患者提高与疾病作斗争的信心和勇气,患者还活着归功于他的妙手回春,患者死了也是在他的救治下延长了一段生命才死了的,怎么说都有他的恩德,来钱倒也容易。
当然,石老爹下乡送医,专治疑难杂症的同时,也不耽误给母猪催情,摘公猪的卵子。
人走时运马走膘,祖坟上总算冒烟了,石老爹总之因石云阶的好歹成为了一级政府的官员,而有些小人得志一般的趾高气扬,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无疑焕发了二度职业青春,拼命捞钱,要给儿子石云阶同志在城里买楼,争取娶了县长的闺女,今后拽着裙带往上爬,一准儿前途无量,没准儿还就接了县长老丈人的班。
石云阶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视野远比老爹土老帽开阔得多,却只看到前途依然渺茫,因为他知道县长根本没闺女。石云阶只是把在城里混日子,改为山里混日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