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早晨。天气，非常晴朗。
这又是一个，不需要我作晨会讲解的早晨，因此我只是正常时间到单位。
刚刚抵达公司大楼门口、准备上楼的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公司大楼低下示威抗议的人，比往常多了3-4倍；约有70多个我们公司的业务员，黑压压地聚集在大楼底下，堵住了进大楼的入口！
仔细观察抗议的人群，我发现了一些和往日不同的地方。
首先，走近仔细一看，每一个抗议示威的业务员，左肩膀上都别了一块黑布，胸前挂着一朵白色的小纸花。整个场面，多了一份悲壮的气氛……
其次，人群除了数量大大增加之外，他们手上拿着的标语也有了新内容：“耀光期货灭绝人性逼死业务员！”“深切哀悼王丰裕同志！”“为王丰裕同志讨回公道！”
而抗议人群的口号，也与往日有了显著的不同。
“公司高层领导出来！”
“公司高层领导出来！”
“还我们业务员公道！”
“还我们业务员公道！”
“反对耀光期货随意克扣我们的血汗！”
“反对耀光期货随意克扣我们的血汗！”
“公司高层领导出来！”
“公司高层领导出来！”
“为王丰裕同志伸张正义！”
“为王丰裕同志伸张正义！”
……
70个人的呼喊声，哪里是此前20个人左右规模能够相比。现在，大约百米开外，都能够听到人群的呐喊声了。
而在抗议人群的外围一圈，距离约10米开外，则是另外一群人：我们公司其他部门的员工，以及大楼内其他公司上班的员工——他们都因为大门口被抗议的业务员们堵住了，而无法上楼到岗。
虽然，这些滞留人群中部分人，开始绕走大楼的后门上楼。但是，滞留在抗议人群外围的人群还是越来越多了……
我默默地注视眼前的情势。现在抗议人群的人数增加了好几倍，而且，抗议的手段也更为激烈了。这种情况下，局势会怎么样发展下去呢？
“晴空，这是这么回事情啊？”我的思考被一旁可儿的声音打断了。
我转过头，有点无奈地对她说：“这就是，我之前对你说起过的，我们公司业务员们抗议示威的事情。只是，前几天最多也只有20多个人。今天这规模……简直是‘爆发性增长’了。”
“我的老天，今天这是怎么了，‘多头’孤注一掷了？”这时，另外一边，逍月插话道。
“的确算是，可以这么说吧。”我摇摇头，“这下事情可真的大条了。”
随着外围滞留的人越来越多，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从公司上空往下看，门口滞留人群的数量，真的有点恐怖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约15分钟之后，我注意到，公司西侧，阮总经理、董事会的两个成员，以及其他公司的高层领导大约共5个人，在丁队长带领的9个保安的陪同下，从大楼后门绕行了过来，走到了抗议人群的前面。
只见皮肤白净的阮总，带着众领导，走到人群面前。她举起一个小型的扩音器，喊道：“我是总经理阮肖薇！这里谁是带头的？给我出来说话！”
人群中闪开一条道，几个头绑布带（上面写着“还我公道”）的业务员排众而出。一个带眼镜的人走在最前面。此人个子不高，经过多日露天的示威抗议，他的皮肤已经晒得有点黑了。这一点，周围抗议的业务员们也都是一样。
“阮总，你们终于出来了，终于肯下来听听我们业务员的心声了！”那人对阮总说道，“请听听我们公司广大业务员们的声音，听听我们的诉求。公司的政策对我们的冲击太大了！请考虑一下我们的声音！”
阮总声色俱厉地回到：“你是商品期货一部的陈松卫吧？乱弹琴！你们这是什么？造反吗，啊？你们闹了这么多天，这明显就是逼宫！”
“不是的，阮总！这一次，公司这次政策调整，对我们这些业务员的影响太大了。按照公司的新政策，我们这些人，很多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看看身后的这些业务员兄弟姐妹们，再这样下去，信用卡都没法按时还，更不要说有些按揭还房贷的了。这样下去，大家怎么过日子啊。请公司领导，制定分配政策的时候，考虑一下大家的死活吧！看看王丰裕吧，他就是受不了公司新政策的压力，而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们这些人，很多人，都在公司干了超过3年了。我们这里没人想造反。我们只是希望，高层领导听听我们这些基层员工的心声，给大家一条活路吧！阮总！”
“哼哼。”阮总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业务员，敢这样教训我？跟我讲大道理？告诉你们，公司已经颁布的政策，绝对不会因为你们几个闹腾就修改！你们死心吧！现在，统统给我回去上班！”
“啊……”本来静下来听阮总说话的众业务员们，这下一片哗然。
“阮总，不要这样，再考虑考虑，听听大家的意见吧……”陈松卫苦劝到。
“这个决定是不会变的！不然我就不是阮肖薇！”
业务员们，一下子都沉默了。大家都很失望，坚持抗议了这么多天，高层总算下来了，却给了这么一个回答。虽然隔了有一段距离，但是，我看到，他们眼神中的落寞。
“阮总……”
“给我闭嘴！陈松卫，你给我听着！你们几个带头闹事的，我现在就宣布，你们被开除了！”
“啊……阮总，不要啊……”陈松卫他们几个顿时慌了神。
“哼哼，现在知道求我了？晚了！”阮总声调越来越高，指着陈松卫还有带头的几个业务员吼了起来：“你们这些业务员，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群蚂蚁！哪个不安分的话，我随时可以炒了！大学里毕业的找不到工作的有的是！你们不想混了是吧？那给我滚！什么东西……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开染坊了，啊！？”
陈松卫他们几个沉默了。
“其他还有谁想学他们几个？嗯？再不给我回去上班，在场的每一个都别想混了！”
“这！”抗议人群又是一片窃窃私语。
这时，沉默了一会的陈松卫，抬起了头。我惊讶地发现，他眼中冒出了杀气。他声音低沉地质问阮总：“阮总，你们高层，海把不把我们这些业务员当人看！？”
“你这是什么口气、什么眼神？你现在已经被开除了，没资格跟我说话！就算你还没被开除，一个小业务员，在我眼里就是一只蚂蚁，我随时都可以捏死你！你马上给我滚，滚！”
阮总话音刚落，陈松卫朝她逼近了一步。
“你……你想干什么……”
“啪！”一声，陈松卫重重地抽了阮总一个耳光。他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阮总被抽得摔倒在了地上。
“你！！”摔倒在地上的阮总厉声喝道。
“业务员，也是人！！！”陈松卫大喝一声，声音盖过了阮总。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高音喇叭，大喊道：“同志们！大家都看见了！我们为公司做牛做马，公司就这样对待我们！这些领导，从来都不把我们当人看！克扣我们的血汗，肆意践踏我们的利益，冷血漠视我们的声音！这样的老板，我们还要不要！？”
他身后的人群，在他喊出这番话之后，迟疑了两秒钟，随即爆发出震天响的生意：“不要！！！”
“对于这样不把我们当人看的东西，我们决不手软！！！”
“绝不手软！！！”人群再次响应。
一看形势不对，阮总挣扎着爬起来，招呼丁队长叫保安们拦在了公司高层的前面。
“同志们，跟我上！！！”陈松卫高喊着冲向保安们组成的人墙。
被激怒的人群，开始冲向保安们护着的领导们……
一见到这样的状况，本身在抗议人群外面围观的人，顿时如同潮水般开始向外后退。
“可儿！逍月！快离开！躲远一点！！！”一看场面失控了，我连忙对身边的两个女孩喊道。
听到我的呼喊，两个女孩马上醒悟过来。三人很快地逃离了“战区”
回头一看，丁队长他们那些保安组成的防线，很快被愤怒的业务员们突破了——9个人在70个人面前，那是多么地不堪一击。保安和领导们，都被大量的业务员们淹没了。
公司的大门口，混乱久久得持续着……
“晴空！”逍月拿着手机叫我：“刚才桂老大通知我，他在现场，所有的事情他都看见了。他用短信群发、手机QQ群发还有微信群发三种方式，发了紧急通知：今天所有的分析师临时紧急放假，全都回家，这事情他来负责！今天公司大门口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要参与！”
我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桂老大的信息。于是，我对逍月点了点头，说：“好……我听老大的。可儿，那你怎么样？”
可儿踌躇了一下，说：“我……打算从大楼的后门上去吧……我还是要上班的。”
“那逍月，我先把可儿从后门送上去。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嘿嘿。晴空，今天你的这个态度，我给你打满分。”逍月带着满意的神情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先回家了。晴空、可儿，再见。”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
于是，我带着可儿向着公司大楼的后门方向走去。
偶然间，再回首，我停下脚步，远远地注视着公司大门口依然混乱的状况。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面。
只是，我做梦都没想到，在自己的家乡，在自己的工作单位，会再次目睹这样熟悉的场景。
有时候，历史，真的会重演……
“唉……”
面对此情此景，我轻轻地叹息。
这时，可儿地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晴空。”
“嗯？”
“我们，都是凡人；而这，就是世界。别太在意？”
“嗯。”
蓝天、白云之下，夏日晨间的微风带来短暂的凉爽，公司楼下大门口人群依然在呼喊着、躁动着……牵着可儿手的我，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