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保存下文件，我起身走向他。
刚想开口，桂老大却率先开了腔：“刚才看过邮件了？”
“看过了。老大……”此时站在他面前，我的心里纠结异常。
良久，我才再吐出几个字“老大，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呵呵，小子，你指哪一块？”
“为什么，你……”
“哦……原来，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也会被‘剔除’是吧？”
“我真的不明白。”
“除了这个，其他的你都明白了吗？”
我心里清楚，他指的是“筛子”事件整个的经过。
“我……现在明白了。但是，我要是早一点全弄明白就好了……”
“呵呵。”桂老大淡然地笑笑，推了推他的眼镜，继续说道：“晴空，这不是你的问题。这个事情，就算你早一点弄明白之后，也最多只能在‘筛子’进行的时候，更加努力地发挥罢了。而且，说不定，早一点告诉你们几个，说不定反而会害了你们几个。”
“唉？这又是为何？”
“人就是人。人总是在充满希望，心情愉快的时候，发挥得比较出色。太早告诉你们，你们什么都做不了，思想上反而会背上沉重的包袱。这肯定会影响你们的发挥。”
“既然这样，桂老大你为什么又时不时地提示我们呢？”
“这个事情，当时办起来还真有点难度呢。不能太早全部告诉你们，也不能一点都不告诉你们。要是一点都不告诉你们，你们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话，面对现在如此震撼的现实的时候，会受不了的。”
原来，桂老大的这种做法，还是在为我们着想。
“老大。”
“嗯？”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真是个认真的小子。走，去我那坐坐。”
我又一次，来到了桂老大的办公室里。只见桌子上，一只纸板箱里装着他的东西。
他，很淡然。
他，已经准备好了。
但是，看着这似乎平静的一切，我的心里却愈发地难受……
桂老大走近箱子，从当中拿出了一盒东西递给我。
是他的那盒巴西咖啡。
“现在是晚上，再喝咖啡那就别想再睡觉了。本来，还想等你完成那个课题的时候，一起再喝的。现在看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你拿着吧。”
“谢谢。”
“坐。”
“嗯。”
“其实，自从柳组长第一次到我们这里来摸底，我就预感到了自己的这一天。”
“具体的原因是什么？老大，我还是不明白。”
“呵呵，具体的原因，有两个。你现在先别急着难受，冷静冷静，再试着回想一下，看看能说多少？”
我开始尽量冷静地回想。
忽然，我意识到了什么。
9月“冲突日”那一天，桂老大曾经临场下达了“全体紧急避险”的命令，保护了我们这些下属……
“老大，因为，你总是保护我们……这，这太不公平了！”我又激动了起来。
“我没那么伟大。在你们这些分析师钟，我算是个士官长吧。我们分析师，一直冷静、客观、理性地看待这个世界。我知道，我在这种时候继续护着你们，迟早会被刷了。但是，理性做出的判断，一定是对的吗？如果这样，当年英国不用打不列颠之战，直接投降德国好了。那结果会是怎么样呢？抛弃属下这种行为，我还是做不出来的。”
“柳组长来这里摸底的时候知道了这一点，回去报告了萧总。所以，萧总来杭州‘筛选’的时候，首先就要把老大你……”我的声音有了一点颤抖。
“你的进步真是太大了。我很高兴，你能够看到这一点。”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桂老大平静地说，“自然法则，弱肉强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公平了。你早就知道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背景了吧？经过‘9月动乱’，我们这里，好比海湾战争之后打剩下的伊拉克革命卫队。这一次，我们连跟总部研究部周旋的实力都没有。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倒也在我的预期之中。你真的不错，能够说出第一点。那么再回忆一下，能够说出第二点吗？”
“……”努力压制自己胸中汹涌的气息，我再次开始思考。
桂老大，和萧总，都是知名的分析师，为什么，就不能共存呢……
等等。
都是知名？
研究部，只需要一个最高领导，只需要一个行业中有名望的专家……
这是：“既生瑜，何生亮……”
我苦涩地说：“天无二日吗？”
“呵呵……”桂老大会心地微笑起来，“我终于看见，你在我这里‘考100分’的这一天了。这一次，你完全抓住了两个重点。不过，善于抓住重点，这是你来研究部之前就学会的技能吧。我太高兴了。晨星有你这样一个好学生，真是她的幸福。她还给我送来这样一位好部下，这也是我的幸运。”
晨星？
！！！
我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
深夜的办公室里，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嘴巴也张大了。
桂老大，他怎么知道我导师的名字？
猛地，脑海中闪过一段两年前的记忆——
丁晨星曾经亲口对我说过：“我当年的青梅竹马，和我一样，没有结婚，在杭州某家期货公司培训分析师。”
“老大，你……就是丁老师的青梅竹马？！”
“哦？前两年她还提起过么？”
“是的……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她的学生？”
“呵呵，这也有三个原因。首先，这些年，我一直默默关注着晨星。她在哪家学校当老师，我当然知道。年初你来面试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就是她任教的哪家大学毕业的，于是就翻了翻你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果然，最后一页责任导师签名上，我看到了她的签名。其次，你思考的风格，研究的套路，基本上沿袭了她的作风。最后，那一天，你说出了她说过的一句话，我更加确信了，你和她一定认识，而且，关系还比较好。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巧合。由此，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你是晨星的得意门生。”
我心中升起由衷的佩服。原来，桂老大自从7个月前，就隐约猜到了，我是丁晨星的学生。
看着眼前的桂老大，我不由地想起，当年在英国的日子。
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小了一点？
“说起来，那些年晨星有没有说起过我？”桂老大饶有兴趣地问我。
“有是有，但是不多。”
“哦？说说看。”
“她……她说她没脸见你。”
“唉，真是个笨蛋……她还说什么？”
“她还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当年一定跟了你。就算在国内老老实实地过着普普通通，有些拮据，但却心心相印的日子……”
“笨蛋……笨蛋……笨蛋……”桂老大轻轻地重复三遍“笨蛋”，随后叹了口气，“唉……死要面子干嘛哟……我懂了。”
我惊讶地看到，一向沉稳而冷静的桂老大，在微微地颤抖。
“老大，接下来，你打算在业务部东山再起吗？”
“不，我打算辞职。”
“为什么？”
“这是一个专业分析师最后的尊严。还有，我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另外，今天我要谢谢你。因为你告诉了我这些，我有了新的方向。”
“是吗？”
“呵呵。不用担心我，晴空。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桂老大豁达地笑笑。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我泄气地说。
“‘筛子’还没结束呢。”桂老大认真地说，“一波完整的行情，难道只有一个浪吗？”
我的心顿时又抽紧了。是的，公司的整编还没结束，现在就安心那真的是太天真了。
“以后千万要小心谨慎，知道了吗？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饭碗的话。”
“我知道了。”
“去吧，你明早还有推介要做。加班还没弄完吧？”
“我马上就弄好了。”
“呵呵，执行力还是那么高。”
我起身准备离开。
“晴空。”
“什么？”
“胆魄要像雄狮一样勇敢，品格要像麒麟一样正直；但是，思想也要像鹰一样自由。未来的路，自己走吧。祝你们三个好运。”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桂建强离开了，他已经为之工作和奋斗了5年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