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作为一个专业的黄金分析师，我清楚地知道，这份报告的分量。
世界黄金协会，每个季度都会出具一份关于上一季度的黄金需求趋势报告，内容包含上个季度全球黄金供需平衡、季度内热点表现阐述以及持续追踪数据跟踪等等。通常，这份报告长度为30-40页，内含30张左右的专业图表。
三个月前，我曾经编译过这份报告的上一期。
但是，当时我开足马力，还是连续干了三个工作日……
而现在，萧总，只给了我们三个人：
日间剩下的一个多小时，和一个晚上……
怎么办呢？
这时，屏幕上晓月又发来了讯息，她发起了小组讨论。
飞翔夜空的月神：
晴空，邮件读完了？
顺势而为的ROCKY1986：
读完了。事情，真有点难办了呢。
补爆仓的庄家1985：
晴空，我们这里数你执行力最高了。上次你编译完这份报告花了多久？
顺势而为的ROCKY1986：
……
飞翔夜空的月神：
说呀？
面对两人的疑问，我踌躇着。叹了一口气，我如实地回答
顺势而为的ROCKY1986：
三天。
飞翔夜空的月神：
什么！？
补爆仓的庄家1985：
月儿，别激动。
晴空，要是你开足马力弄呢？
顺势而为的ROCKY1986：
……（流汗表情）上一次，我已经是开足马力了。
飞翔夜空的月神：
天啊！！！这么艰巨的任务只给我们一个晚上。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补爆仓的庄家1985：
月儿，还是那句话，别激动。
萧总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而是执行总公司‘淘汰冗员’、‘精兵减政’的大方针吧。
飞翔夜空的月神：
试试我们？要是到明天早上，我们任务没完成，估计也要流放去业务部了吧？
补爆仓的庄家1985：
没错。我觉得她也会这么做。
飞翔夜空的月神：
这个混蛋！
补爆仓的庄家1985：
月儿，不要骂人。我觉得，她虽然比原来的阮总还要冷血，但她做得却没错。这一次，她给我下达这么苛刻的任务，估计还是想再试试我们的斤两。
飞翔夜空的月神：
你！你还是不是我们一起的！？怎么帮那个老妖婆说话！？她先是把我们这里一般的弟兄们流放去了业务部，后来又赶走了桂老大，再后来又逼得程艾华和郭旭宇妻离子散，背井离乡。这样‘魔王’级别的人，你居然还帮她说话！！！
补爆仓的庄家1985：
我没有为她说话。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她的所作所为，看似极端冷酷，但按照一般逻辑推理，她做的并没有错。
飞翔夜空的月神：
你！！！
接下来，两个人在小组讨论中争论了起来。
显示屏上，争论的信息开始刷屏……
看着他们两个的争论，我摇了摇头。
顺势而为的ROCKY1986：
STOP！！！
我说你们这对地下夫妻，省省力气，先冷静一下。
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无力地站起身，我离开了只有三个人，空荡荡的研究部办公室……
回想刚才两人的争吵。
我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的状态，又是濒临绝境了
这一次，连向来冷静沉默的庄，也不淡定了。
刚才两个人的争吵，除了意见不同之外，其实也是在掩饰心中的恐惧。
他们，在害怕。
其实，我也怕。
走到楼下，感受12月的刺骨寒风。
桂老大已经走了。
剩下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办呢？
有些彷徨地，我独自一人走向公司附近的那家便利店……
记得，去年。
巴思的一处停车场。
经过长途的车程，我略有些疲倦地走出丁晨星那辆“转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老款宝马三系轿车（购入价格1200英镑，相当于丁晨星小半个月的工资）。
打开汽车后备箱，我拿出了丁晨星、乔家慧和希诺的行李。
巴思，是英国的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城镇。它以其温泉而著名。巴思的这些温泉，是公元1世纪古罗马人开凿的。英语单词“洗澡”的“bath”，其历史渊源，就来自于巴思，这座英国的温泉之城，也是是英国的节日之城。2011年的五月，是英国巴思的音乐节。我们一行人，就是冲着巴思的音乐节去的。
根据手机地图的导航，我们很快地找到了网上预订好的青年旅社。
安顿好之后，丁晨星说她开车开累了想睡觉，乔家慧则是有点晕车想休息。途中，丁晨星开车“一路100码+”的作风，着实让我们几个捏了一把汗……。
希诺的精神却很好，迫不及待地想在这英国的音乐节圣地四处走走。
躺在4人间的一架双层床上（青年旅馆里是男女混住，当晚也就是我和希诺她们三个女的同一房间--!）的丁晨星，对我说：“你们两个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希诺微笑着说。
“呵呵。这次的安排真对不住你们啦。由于预算有限，我们这次住的是青年旅社，没法让你们这对可爱的情侣晚上好好亲热咯？”丁晨星看了看我，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这……丁老师”我无语地说道。
我和希诺十指相扣，漫步在小镇巴思古意盎然的街道上。
迎面吹来，5月巴思暖人的微风……
看着巴思的街道，我感觉时间似乎在这里放慢了脚步。到处都是充满古典艺术气息的建筑。来的路上，听丁晨星讲，这里的建筑很多都是英国乔治王朝时期的遗产。
“Rocky，你知道吗。巴思的音乐节，在欧洲是很有名的哟？”希诺一边走着一边又讲起她神往的音乐节。每次她提起音乐节的时候，眼睛都会放光。
“是吗？”
“嗯，是的。这次音乐节上所有的演出，分为古典音乐、早期音乐、欧洲爵士、当代音乐和世界音乐之五类。分别会在巴斯大教堂、阿贝路音乐厅、格尔德宫等地方举办。”
“哇，有这么多种不同的音乐呀。我还以为这么古典的小镇举办的音乐节，基本就是古典音乐为主流呢……”
“你呀，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长进还是这么慢咧？”身边的希诺看着我，微微地笑了。
“这个……”我略微有些尴尬，“人家学的是计量经济学，不是音乐哪……”
“呵呵，大呆瓜，诚实倒是蛮诚实的。”
走到一处教堂前的小型广场，我和希诺找了张公共长椅坐下。
“真期待呢，明天开始的音乐会。”此时才略有些疲惫的希诺，靠在我的肩膀上，“不过，这也算完成梦想之一了。”
“来巴思参加音乐节，是你的梦想之一？”
“是啊。”
“看来你的梦想还挺多的呢？”
“嘿嘿。我的梦想，其实都是与音乐有关的。我想继承爸爸和妈妈的愿望，成为一名真正的长笛大师；我想来英国，提升自己音乐上的造诣；我想走遍欧洲的音乐圣地。”
“唔……是不是稍微贪心了一点？”
“我也觉得，自己稍微贪心了一点啦。呵呵。前面两个梦想，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可能在英国慢慢地就会实现的；但是最后一个……有点难度呢。”
“你是说，走遍欧洲的音乐圣地？”
“嗯。比如奥地利的维也纳……但是，梦想的实现，也离不开物质基础的支持呀。不管怎么样，今天我已经很高兴了，可以到巴思来。”
我当然知道，希诺说的“物质基础”的分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早已知道，她的家境并不是说非常富裕。她的父亲是个“不算非常红”的音乐家。虽然，平时的生活中，希诺也和我一样，不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类型。英国留学的费用非常的高昂。这对于她的家庭来说，几乎已经是满负荷了。
而我，这个曾经的高帅富，现在已经是一个穷屌丝了，生活费用尚且靠自己打工维系……
这一次，我们几个到巴思这种距离伦敦不算太远的地方旅游，可以说是极限了。
如果是以前，我请父亲帮忙，也许能帮希诺实现去维也纳的梦想，可是……去奥地利维也纳观摩哪里的音乐节……也许，真会是一个“梦”呢？
想到这里，我也不禁感慨。
此时，一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英语）
“嘿！那边的年轻人，很抱歉打断你们。能帮马赛莱斯船长一个忙吗？”
抬起头一看，一个坐着轮椅的英国老人，远远地看着我。
愣了一下，我回答道：“是，先生，我能帮你什么吗？”
希诺也坐直了。
“我不是先生，我是船长！马赛莱斯船长。”
我想起来了，英国人很注重自己的抬头称谓。
“OK，马赛莱斯……船长。”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穿着军人的制服，胸前挂着一排勋章。我正色道：“马赛莱斯船长。我能帮你什么？”
“你能够把你们旁边的那顶帽子给我吗？这该死的风，刚才把它吹走了。”
我扭头一看，果然有顶帽子。
与希诺相视一笑，我轻轻地捡起了帽子。我和希诺站起身走近马赛莱斯船长，将帽子交给老人。
老人满意地对我们微笑。
随后，虽然坐着轮椅，但声音依然器宇轩昂马赛莱斯船长，与我们两个聊了起来。
根据马赛莱斯船长的介绍，二战中，他曾经在英国皇家海军中的一艘驱逐舰上服役过。
“有一次，我们作为护航舰队，守护着商船船队航向英国。德国佬的飞机来了，一阵扫射，我的船长比我先去见上帝了。”
“所以，你就这样因此成为了船长？”希诺轻轻地问。
“是。当时在船上，除了船长意外，我的军衔最高。我的船长是个少校，我是大尉。因此，当他死后，按照规定，我立刻接手船长。”
“原来是这样。”我认真地点点头。
“在海军之中，每一位军官，都要做好在原有船长阵亡的时候接替位置的准备。一位真正的船长，在部下面前应该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是个可敬又果断的人。他要给予部下的，是无所不知和无所畏惧的形象。这种形象，是用以身作则、身先士卒的方式塑造起来的。他要给部下力量和希望。千万别在部下面前说“不知道”，这三个字像深水炸弹，会炸死船员的。船长，总是有办法的！”
现在我们的“船”，已经中弹无数，船长也已经不再，只剩下了三个人。
我是不是，也应该做些什么呢？
船长，总是有办法的。
我，有没有底气，像当年的马赛莱斯船长一样毫无畏惧地接手呢？
之前，庄分析的现实，一点都没有错。要是明天我们三个没有完成任务，我们的命运，就是被萧总毫不犹豫地“流放”到业务部去。
因为，萧总会认为，我们几个不符合她的标准。对她而言，杭州支部“全部裁撤”，也只是一种整合的结果而已。
时间，只剩下这么一点了。我们，还有得选择吗？
我，还有得选择吗？
深深地吸了一口，12月寒冷的空气，仰起头，看看冬日的天空。
我，再一次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