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泪痕干
夜色如水，暗得深沉，街道两边的人家大都已经熄了灯，客栈不远处的薄雾中，传来嘀嗒的蹄声。
等到他们走近了些，水月才发现一人身子歪歪扭扭地斜坐在驴背上，手中提着一个酒壶，时不时地朝口中猛灌一口，神智不清、胡言乱语地发着酒疯。
而另一个人正是客栈老板，他一边提灯，一边还手忙脚乱地扶着驴背上的那人，口中不断地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闭目感觉了一下，水月可以肯定街道上除了这两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不容小觑的莞城知府？”李克这次也将不容小觑四个字咬得很重，冲着水月扬了扬眉毛。
水月并不理会这糟老头的牢骚，依旧远远地看着。
远处的那个骑在驴背上的人哭哭笑笑，时而抓过客栈老板在他耳边一阵大吼，俨然是一副醉鬼的样子。那客栈老板很是无奈，想将他推开，又怕他从驴背上摔下来，就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僵持着。突然那人直起了身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勒住驴子不让它前行。
“嗯？这人玩什么花样？”李克用手指捻了捻胡子，皱眉说道。
水月直觉感到不好，背过身去。就在这时，那人扶着老板的肩头，直接低头吐了起来，污秽物弄了一地。老板满脸嫌弃地看着，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那人嘿嘿一笑，又猛灌了一口酒，漱了漱口，直接咽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脏污，又开始胡言乱语。
李克的脸顿时绿了，觉得晚上吃的那么多美食在胃里翻涌，一时忍不住，扶着墙角就吐了起来。
水月偏了偏头，心中在偷笑，却给了个李克一个同情的表情，“您老吐着，我先进去了。”
李克眼睛一翻，酸水又上来了。
驴蹄声由远及近，那人口中高唱着童谣，醉醺醺地进了客栈。刚一进门，一股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还有食物腐烂的味道，许多人都是忍不住捏着鼻子倒退了几步。
水月皱了皱眉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一身原本浅蓝的布衫被洗的发白，上面满是褶皱，污迹点点。满头油腻的黑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垮垮地插着，垂下来几缕粘腻腻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胡子拉渣的下巴，上面还沾着一些刚刚吐出的污秽物。
这个人走路歪歪扭扭，烂泥似的糊在客栈老板身上，口齿不清吼道：“是谁在这大半夜里闹事？害得本大人喝酒都不得安稳。来……来人，先拉下去，一人打五十大板。”
刘殷看到这个莞城知府也是一阵皱眉，这种不修边幅、醉生梦死的人，怎么可能值得六皇子看重？
掌柜刚将莞城知府扶着坐下，就看到地上的两个官差，一人浑身焦黑，一人倒地不起，顿时吓得瘫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杀……杀人了，官差都死了……”
还在那里说胡话的莞城知府，一听大老板的话，原本迷蒙的眼睛立刻清亮起来，他伸手扶起瘫在地上的老板，神色镇定地指挥道：“先去打一盆热水来，好看的小说:。”不同于刚才的乱吼乱叫，他此刻的声音清淡如水，听起来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
客栈老板闻言跌跌撞撞地跑去后堂，而他在默默地将面前油腻的头发全部顺到耳后。隐藏在杂草后面的脸很是清俊，尤其是一双锐利地眼睛炯炯有神，有着说不出的灵动和犀利。
他先是缓缓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水月的脸上有微微的迟滞，一瞬间又移开了开来，碰巧撞上了刘殷威严的目光，在那种强烈的逼视下，他坦然争锋相对。
刘殷的眉眼似曾相识，封云巅有些疑惑，但是不得要领。
这时客栈老板端了一盆热水快步走入大堂，放在桌上，又急匆匆地退了回去。莞城知府收回了目光，到桌旁用热水净了手，便仔细地在那具焦黑的尸体上检查了起来。
他越是检查，脸色便越是难看。先用双手扒开死者的眼皮，谁知竟流出一滩黄色的脓水。当他触摸到死者的躯体时，惊异的发现他四肢瘫软，表层皮肤泛红溃烂，轻轻一碰，皮肤破裂，粘稠的血浆就流了出来。
水月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那人如此凄惨的死相，让水月心里升起愧疚懊悔之感。
于是大厅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水月蓝色的衣裙从下往上开始慢慢浸染，黑色逐渐爬上水月的腰部，并且蔓延到水月的肩头。层层叠叠的Lang花消失无踪，紧密的褶皱沿着腰线下垂，白色繁复的花纹攀上裙边，整个人显得肃穆庄严。
李克跟刘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莞城知府猛地站起身来，神色悲愤，正准备怒斥这些人残忍地将官差杀死，却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呆立当场！
水月神色充斥着悲伤，水色的眼眸，鲜艳的玫瑰色红唇与浑身的黑白二色形成了对比，犹如那最孤独忧郁的暗夜女王，大厅中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啊！不要杀我。”那原来躺在地上的王四此时却悠悠转醒，一声惊叫，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莞城知府快步走到王四跟前，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安抚着他的情绪：“不用惊恐，可是这些人谋杀了你的同伴？我必将他们绳之以法！”
王四哆嗦着拼命摇头，连滚带爬地跪到刘殷面前，“陛下饶命，小人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圣颜，小的给您磕头了，求陛下饶小的一命……”说着王四磕头如捣蒜，叮叮咚咚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在地板上。
“陛下？”莞城知府有些迟疑，看到王四疯了似的磕头，额角上磕出了血迹，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相信，但是他还是一把拉住了王四，不让他再磕下去。
“大人”王四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扯着莞城知府的衣袖惊慌地说道：“大人，都是小人的不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为小的求求情，小的真的不敢了，真的不敢了……”说到最后，竟是带了哭腔。
莞城知府用手挽住王四，眼睛望向了刘殷。
刘殷眼神灼灼地盯了莞城知府一会儿，随即慢慢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玉佩。玉佩通体翠绿，流光溢彩，温润而泽，镂空的花纹甚是精致，五龙盘旋萦绕，大气磅礴。背面光滑的玉璧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夏”字。
莞城知府一见，大吃一惊，敛容整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莞城知府封云巅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