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新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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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城边境这边与天界人衣冠的天界王朝习俗相近，尤其是在八国遗民大量迁移涌入后，其实已是相差无几，重阳登高插茱萸，中秋赏桂吃月饼，年夜守岁放鞭炮，还有今日的清明扫墓，家中男子不管老幼携带酒食果品纸钱上坟，烧纸钱，为旧坟覆新土。

让做晚辈的稚童少年们在城中折上嫩黄新枝插在坟头，烧过黄纸，然后叩头行礼，祭拜先祖，求一些阴福，便可返回。

只不过这里的清明比较天界要提前一个月，现在的时节在天界也就是刚刚过完年，在天空之城这里已经要清明节了。

民俗风情之类的有不少是从各个大陆流传到这里的，慢慢的就成了一种时节，当然传到这里一代一代下去后经过改善都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准确的来说这里最早没有什么节气。

天空之城是唯一一个没有历史的大陆，其它几大大陆那都是有几千年的甚至上万年的历史，天空之城完全就是近代才独立的大陆，而且是其他几个大陆的人一起居住的地方。

说文雅一点这里的人多半都是混血儿，说难听一点的那就是全部都是杂种。所以这里的人都比较彪悍。

清明什么时辰上坟没有定数，早晚皆可，只不过留下城今天头顶大雨泼得厉害，坟头大多在城郊，离得不近，许多百姓心疼衣衫，都希冀着能晚一些等雨小去了再去扫墓。

所以陶城牧三十一骑的出城就显得十分刺眼，留下城内青石板街道由中间往两侧低斜，平时不易察觉，到了大雨时节，看到雨水滑入水槽，才能看出明堂，三十名披甲铁骑马蹄阵阵，重重敲在街道两旁的人心上。

联系这名冲摄将军在边境沙场上杀敌破百、以及日日在城牧府中杀人喝酒尽兴的血腥事迹，升斗小民们就愈发觉得这名军旅出身的城牧可以放心依靠。

魏功封是商贾，商人挣钱再多，终归不如士族地位尊崇，魏功封虽然是留下城屈指可数的富人，但所拥府邸仍是离城牧府第所在街道隔了两条街，好在魏府在主城道上，闹中取静。

恰好可以看到三十一铁骑驰骋出城，为首便是不合官制身披甲胄的陶潜稚，坐骑是一匹罕见汗血宝马，通体淡金色，汗血宝马本就已经格外珍贵，这一匹姑塞州持节令割爱赏赐下来的骏马又是其中翘楚，雄健异常，让城中富人垂涎三尺，让百姓望而生畏。

城牧陶潜稚一马当先，目不斜视，自然没有留心到魏府大门高墙青瓦下，蹲着一个佩刀年轻人，一名身娇体柔眼儿媚的丫鬟替他撑伞，那公子哥墙角根屈膝蹲着，脸朝南面好不容易烧掉几捧黄纸，约莫是心意已经尽到，还剩下一捧黄色纸钱放回了怀中。

秀色可怜的丫鬟小声提醒说道：“黄公子，给先人用的纸钱不好放进活人怀里的，奴婢帮你收着吧？”

第五洛站起身，见她左肩湿透，拿手指将红木伞骨往丫鬟那边推了推，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望着雨中疾驰而去的铁骑，笑而不语，只是摇头。

眼角瞧见小伞又悄悄往自己头顶这边倾斜，好气又好笑地接过小伞，不偏不倚撑在两人头顶，丫鬟春弄抬起小脑袋，眨巴眨巴那双天生春意盎然的眸子。

第五洛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先送你进府，等下我要出去走走，你就别跟着了，这趟离开留下城也就不知牛年马月才能回来。如果逛到城隍庙，雨不像现在这么大，我就帮你和秋水带一屉周记小笼包。”

身段初长开的小丫鬟善解人意说道：“就这些路，奴婢跑几步就到啦，公子你径直去逛街便是。”

第五洛眯起那双好看至极的丹凤眸子，故作委屈，调笑道：“本想与某位小娘子多说几句话的，奈何人家不解风情。”

那一刻，小姑娘好似如遭雷击，整颗心肝都颤了，痴痴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翘起那再年长几岁便会蓦地削尖下去的小下巴，望着眼前笑容醉人的公子。

一些情窦初开，总是莫名其妙，也许多半会被雨打风吹去，但此时此景，让小姑娘措手不及。

第五洛笑着将她送入魏府，进门后小姑娘没有立即走入深深庭院，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修长背影，看得仔细，便看到他撑伞走入檐外雨帘时，身形顿了一顿，似乎透过伞沿看了眼如一大方渗墨砚台的天空。

第五洛撑伞缓慢走在街道上，鞋袜袍脚早已在烧纸时浸湿。

天界太子殿下踩着天空之城城内的石板，去杀包括城牧在内的三十一铁骑，真相说出去好像有点冷，跟这让人忍不住缩脖子骂娘的鬼天气差不多。

黑水帮付出巨大代价送到城内的货物其实交给魏功封以后，就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但还是留到今天，说好下午才出城。

这几天无非是魏功封尽了些地主之谊，让几名管事带着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土鳖帮众，好好体会了一回温柔乡的滋味，光是这笔开销就多达三千多两银子，在黑水帮看来实在是出手阔绰得惊世骇俗，连他们自己在吃喝嫖赌之余都感到有点难为情，只有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的祝泥衫保持沉默，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客卿公孙杨的死讯。

少年大牛是唯一始终留在魏府的笨蛋，除了练拳便是背口诀，前天黄公子教了他一招剑势，可惜他如何都学不会，形似都称不上，神似就更别提了。

好在黄公子貌似是个不怕徒弟笨反而怕聪明的奇怪师父，大牛也没啥负担，反正黄公子好心好意教了，就老老实实学呗，只知道那一招名叫三斤，光听名字，大牛就挺钟情，觉着透着一股子亲近，不像黑水帮里那些师父们的唬人噱头，动辄就是万剑归宗屠龙杀虎刀无敌旋风腿什么的，吓唬谁呢，反正连大牛都不信这些招式能有多大能耐。

第五洛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意料之外的来人，平静道：“去给公孙杨上坟？”

面容凄苦神情憔悴的祝泥衫点点头，然后一字一字沉声说道：“再就是不让你去上坟。”

第五洛摇头道：“我就在城里转转，不去公孙杨的坟头说什么，也确实无话可说。祝小姐多虑了。”

祝泥衫大踏步前行，将第五洛远远甩在后头。

这对造化弄人的新仇人前后出城，祝泥衫往西南方走去，第五洛则是行向东南。大雨滂沱，天色昏暗如夜，官道上泥泞难行。

第五洛靴子裹满了黄泥浆，不急不缓走了三炷香的功夫，没有碰上一位扫墓的，第五洛吐出一口雾气，啪一声收伞，任由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身上，开始狂奔，却不是沿着官道直掠，而是绕了一个极大的圆圈，每一次脚尖踩地，地面都轰出一个泥窟窿，溅起水花无数，若有常人旁观，只能看到青影一闪而逝，留下一大串间隔六丈绽放如朵朵莲花的水坑，就像用石子朝湖中打了一个大水漂。

城牧陶潜稚来到孤零零的一座坟头，里面躺着一位谈不上有何官爵的姑塞边军袍泽，阵亡时不过才是一名伍长，这老家伙十六岁进入边军步战营，从军三十来年，花了两年功夫靠着侥幸杀死一名天界铁骑升为伍长，然后再用整整二十多年都在伍长这个位置上虚度光阴，在战场上来来回回，始终没杀过几个人。

但说来奇怪，枪林箭雨里跟阎王爷打交道这些年，愣是没死，老伍长这辈子麾下只带过十几个兔崽子，而活下来的如今只剩下四个，陶潜稚是其中一个，由步卒转骑卒，平步青云做到了冲摄将军，一名当上了正五品的步战统领，一名成了姑塞边军里屈指可数的优秀游哨。

最后一人比陶潜稚的官位还要显赫，隐约要一跃成为天空之城王庭的栋梁。

老伍长贪生怕死，教给这些新兵蛋-子的不是如何英勇杀敌，而是怎么贪生怕死怎么去打仗，比如如何不露痕迹的装死，比如偷取尸体上的细软，如何抢斩首级捞军功。

但就是这么一个马上可以领取一笔俸禄回家养老的老兵痞，在一次毫无征兆的接触战中，死了，替手下挡了一记凶狠的天界刀，整个后背都划开，他这个天空之城边军的普通步卒，所穿软甲在锋锐无匹的天界刀下根本不顶用。

陶潜稚跟几个同龄人袍泽那时候还年轻，抱着奄奄一息的老伍长，不明白为什么嗜酒如命的老家伙要说死在阵上好，都不用棺材。

老伍长死前唠唠叨叨，也谈不上骨气，只是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最后说了一句，真他娘的疼。

三十名从姑塞带来的嫡系亲兵整齐翻身下马，站在远处，其中两人各自取下背囊，一人拿出好几瓶将军专门重金买来的好酒，除了酒就再没其它，另外一人拿出油纸裹住的一大摞纸钱，与火褶子一同递给将军后，撑开伞，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