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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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洛很想告诉初入江湖的懵懂少年，那些人前白衣飘飘仗剑走四方的大侠，也要为一日三餐费神。

那些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女子，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小肚鸡肠。

那些耀武扬威的一方诸侯，也有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的憋屈。

只不过最终还是作罢，少年郎的江湖梦，能多做一天白日梦都是好事。

第五洛弯腰摸了摸坐下棕色马匹的柔顺鬃毛，自己那个一见面就就对媳妇大放阙词的老爹，不意外讨了一顿痛打，但让世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名辽东行伍出身的年轻武卒，一次一次死里逃生，一步一步登顶庙堂，除了与寻常将军并无两样的一具铠甲，更披上了那件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蓝缎蟒袍。

不过在太子殿下眼中，皇帝，丞相，大将军，这几个让人敬畏的彪炳头衔，约莫是灯下黑的缘故，都极少去深思，记忆最深的只是第五元先年复一年缝制布鞋，少年时代觉得黄骁是无聊透顶，如今也还是觉得黄骁是无聊。

第五洛长呼出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挺无聊的，起码这趟北行就是。应该直接大张旗鼓的带着官兵前往帝国学院，期间可以少很多事情。太子殿下没来由想起老王头的一句口头禅，当下很忧郁啊。

黑水帮一路平安无事到了雁回关附近，第五洛也就返身北上，之所以没有出留下城便往龙腰州腹地而去，是怕被魏老狐狸瞧出端倪，拒收春弄秋水已经惹人生疑，第五洛不想再在这种小事上节外生枝。

与黑水帮的离别，既谈不上半点伤感，也没如何欣喜，平淡如水，黑水帮不敢入城，只能在一处黄土高坡宿夜，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滋味不好受，也就是功成名就以后忆苦思甜的谈资罢了，当下没几个乐意吃这份苦头。

黑水帮毫无悬念的只有少年给第五洛送行，夕阳西下，第五洛上马前停步笑道：“教你的拳法口诀，不是什么神功心法，靠的是滴水穿石，你就当做强身健体。

至于那叫三斤的剑招，你这辈子都未必有可能使得出手，如果你知道创出这招剑势的剑客是个满嘴黄牙的老头，一定会很失落，他呢，我喊他老王头，这辈子穷困潦倒，既没媳妇也没有徒弟，我就当替老王收你做徒弟，你们两个都是笨蛋，笨师父不嫌徒弟不聪明。

江湖油子太多，个个都是想成精的狐狸，我就是一个，实诚人反而成了凤毛麟角，你是一个。所以你别学我，我若是没能回天界，他的剑术好歹还留下一招。”

第五洛上马以后，一人一骑一天界刀，奔赴天空之城。

大牛驻足远望，直到黄公子身影消失，才握紧拳头，给自己鼓气，告诫自己万万不能偷懒。

一转身，看到祝妮蓉站在不远处，才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少年只剩下局促不安，祝妮蓉一笑置之，一起走回山坡，大牛再迟钝，也看得出她与黄公子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小心翼翼说道：“黄公子真的是好人。”

祝妮蓉柔声道：“对你来说，当然是好人，我不否认。”

大牛涨红着脸，少年性子憨厚，一张嘴拙笨，不知从何说起。

第五洛单骑朝北，坐在马背上，以道门基础口诀作一纳气六吐气的养气功夫，与马背起伏天衣无缝，吹以祛热静心，呼以定八风，呵气种青莲，嘘以养龙虎，不断辅以叩齿去金敲玉，在脑中回响，体内气机熟能生巧，久而久之便有如同身体熊经鸟伸。

自成三清天，金刚力登天阁，最明显的就是形成一层包裹心脏的，不同道门教派典籍的阐述各有偏差，有说是金丹成就真人元婴，也有说是心植长生莲。

第五洛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体内心脏周围有六条气机欢快宛转，如龙衔珠，给予心脏强健的庇护，只不过第五洛还远未到达出窍神游的内视境界，但不断疯狂吸纳金刚力的过程中。

对借天象接地气有了一种懵懵懂懂的雏形感受，离金刚境虽然还有一层窗纸没有捅破，不过第五洛自信此金刚境更相似两禅寺白衣僧人的天王相，与寻常顶尖武夫有所不同，否则早就死在了吴家少女的手刀刺杀之下。

金刚力玄妙的一气贯三清，简单而言，就是心枯气竭之前，哪怕肢体被断，都至于严重影响战力，这比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蚕丝软胄可要实惠太多。

因此三教圣人境界要远比以力证道的江湖龙蟒更容易接近陆地神仙，只不过境界高，不意味着杀人手断便强，佛门虽也有金刚怒目降服四魔一说，但终归还是更注重菩萨低眉慈悲六道。

第五洛随着境界攀升，对天地感知清晰度的暴涨，回头再去想龙门窟上的相逢，越能感受到剑奴当时的深藏不露。

没了黑水帮需要顾及，单刀匹马的第五洛白天头顶烈日，晚上披星戴月，半旬就到了龙腰州腹地，再有一日行程就可以进入飞狐城。

第五洛坐骑是一匹脚力平平的劣马，早已累得够呛，第五洛风尘仆仆，尘土扑面，俨然成了一名不修边幅的邋遢汉子，其实都不用那张生根面具，都已经没有人认得出这位佩刀游侠是玉树临风的太子殿下，大漠黄沙骄阳，道路上热气升腾。

第五洛放缓了马速，真是有些追忆那江南烟雨小桥流水，便是乡野村庄的女子小娘，也透着股天生的水润，渴了就去溪里弯腰饮水，在这满眼荒凉的荒原上，撒泡尿放个水都得心疼怜惜，好似丢了几两银子。

孤苦伶仃的第五洛从身后马背摘起水囊，喝去最后自行滚烫起来的一口水，咧嘴笑了笑，百里无人烟也有好处，兴之所至，养剑驭剑也好，剑气滚龙壁也罢，都可以肆无忌惮。

这片广袤土地上蝎子毒虫无数，一经发现，都可以试着以生涩飞剑去斩杀，十次有八次都要角度偏差导致落空，偶然有一次击中，也多半因为气机的不畅，力道孱弱而无功而返，但也有极少情况下误打误撞，能让咱们的太子殿下如疯子一般仰天大笑，也对，不是十足的疯子，谁会带一把天界刀一把心中无影剑独自前往帝国学院？

置身寂寥天地间，无法与人言的无聊太子殿下，无牵无挂，无所依托，故而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一边锤炼趋于圆满金刚力，一边翻阅刀谱拣选晦涩运行图去气游关隘，修为无形中突飞猛进。

那一层窗纸愈发纤薄。

第五洛也不着急，饥饿消瘦的坐骑已经偷懒，耷拉着脑袋，马蹄沉重凝滞，不肯前行，打响着有气无力的马鼻，第五洛轻轻夹了夹马腹，俯身摸着满是细碎黄沙的干枯鬃毛，轻笑道：“这一路上几只水囊大半水可都是到你嘴里去了，别跟我撒娇，再走几里路吧，我都已经瞧见炊烟了，指不定就是一间客栈，好兄弟，到时候肯定亏待不了你。”

虽说的确已经可以看到人烟，但望山跑死马，第五洛知道这匹相依为命的劣马已经强弩之末，就翻身下马，松开马缰，让它跟在身后，没了一百四五十斤重的负担，这匹皮包骨头的懒家伙终于缓过气，立即踩起轻快步子，不忘用马脖子蹭了蹭这主子，第五洛瞧着这家伙的撒欢，哭笑不得，脚力差归差，倒也不笨。

一人一马慢悠悠走向炊烟升起处，第五洛张目望去，吃了一惊，这座客栈竟是规模不小，四合院的骨架，主楼有三层，客满的话能塞下百来号羁旅人士，除了五六辆马车，客栈外头筑有一座简陋马厩，停满了三十几匹马，大多-毛色发亮，高大健壮，好几匹骏马的嘶鸣里都能听出倨傲，足以让太子殿下自惭形秽。

客栈外头有名黝黑店小二蹲在枯树墩上打瞌睡，脚边有一眼散发清冽水气的泉井，在能让旅人嗓子发烧的大漠里，有这样一口井，比起晚上有俏娘子滚被窝还来得让人眼馋艳羡。

第五洛见店小二睡得正香甜，嘴角流着口水，笑得意味十足，男人都懂，也不知是在惦念着哪位曾经途径客栈的貌美女子，在鸟不拉屎的漫天黄沙中，大抵逃不过皮肤白奶-子坠屁股翘这个路数。

第五洛也不吵醒，轻轻走过去，摇起滚烫的木制机关，拉起一只水桶，拿勺喝了一口，正要给难兄难弟的瘦马洗涮马鼻，皮肤黑炭肌肉结实的店小二猛地惊觉，看到这家伙偷水，跳下树墩子，二话不说就一腿踹来。

第五洛不惊不怒，脸色平静，腹部一缩，吸黏住这能让寻常汉子躺上半年的凶狠一脚，见这年轻店小二面容骄横，抽不回去，正要旋身再打赏一脚，第五洛连忙微笑道：“并非有心白喝这水的，小哥照行情来算钱便是，我要住店，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