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婚宴丑闻
宋奕见仪式被打断,有些不高兴,刚想斥责,就见那一身红装,乖巧安静的新娘,猛地扯下盖头,露出了一张清丽明媚的容颜。。
热闹的场面因奚兰茉这一举动,而诡异的安静下来,偌大的厅堂,几乎落针可闻。
江晚鱼也不走了,站在人群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幸好今天来参加这场婚礼仪式,否则,接下来的好戏,她怕是要看不到了。
凤冠霞帔下,奚兰茉那张容颜白璧无瑕、清美绝伦,竟是粉黛未施,素净简洁。
大喜之日,她竟然不饰以妆容,连发髻也是干干净净,没有朱钗与翠玉,整个人就像是一缕被包裹在红霞中的清白月光。
众人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新娘子该不会是脑袋坏掉了吧?这幅打扮多晦气,这世上,哪有一个新娘子像她这样的!
这倒也罢了,你盖着盖头,谁也瞧不见,反正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是人间绝色,可哪也要留着合卺酒后,由新郎掀开,你自己当着满堂宾客掀起是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连奚成壁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自己这个妹妹要做什么。
只有江晚鱼,似乎隐约猜到了一点,或许,是她误会了茉儿,这个女孩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软弱,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盲从,她坚毅凛然,清透明净的双眼,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短暂的寂静后,奚兰茉忽然对着在场宾客展颜一笑,将手中大红盖头随手丢在地上,那样子,就像是丢掉了某种污秽之物。
她仰着头,娇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不像是待嫁的喜娇娘,倒像是战场之上即将出征的飒飒将军,“今日,在场诸宾客齐聚一堂,恭贺我奚兰茉大婚之喜,我想,这其中大部分人,应是看在我皇兄的面子上才赏光莅临此地,作为皇兄的妹妹,我很感激诸位。现在,我有一件事需要大家来做个证明,是以我奚兰茉个人的名义,与我皇兄无关,还望诸位亦能捧个场。”
她的声音很清亮,厅堂虽大,但她的声音却能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宋奕眼看气氛不对,连忙上前,伸手去揽奚兰茉,脸上露出深深关切:“茉儿,你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啊,不要做这些不吉祥的事,快,把盖头盖上,仪式马上就要完成了,我可是准备好了一个令你毕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宋奕边说,边捡起地上的大红盖头,想要给奚兰茉盖上。
奚兰茉却冷冷站在原地,盖头落下的刹那,她伸手拽住盖头一角,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把剪刀来。
宋奕骇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之前的温柔神色全部消失,那因惊吓而匆忙做出的举动,让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笨拙可笑,风流气质尽消。
奚兰茉看着他冷笑,将手中剪刀缓缓举起:“宋郎安心,这剪刀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就算我已经不爱你了,也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作为结束,比起那段错误的感情,我更爱护自己。”说罢,她抄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盖头,一剪为二。
红色的绸缎缓缓飘落于地,宋奕脸色煞白,奚兰茉却一脸轻松,仿佛脱离了牢狱的囚徒,看到了湛蓝清透的天空。
“哗——”
满堂哗然,连一向情绪淡漠的奚成壁,也满目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其他书友正在看:。
江晚鱼靠在门口的柱子上,闲闲地抱着双臂,嘴角微微翘起。
之前所有人喜气洋洋,她愁眉苦脸,这会儿大家震惊难言,她却兴趣盎然。。
一片混乱中,奚兰茉缓缓转过身,目光径直越过人群,与她视线相交。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微笑,只有眼神,在奚兰茉看过来的瞬间,凝了一丝赞赏,一丝鼓励,闪亮晶莹,比日光还要耀目。
像是得到了无尽勇气,奚兰茉猛地回身,手指抓住喜服的衣襟口,用力一扯,“呲啦”一声,艳红瞬间转为纯黑。
原来奚兰茉内里还穿着一件裙衫,那裙衫样式简洁,只在襟口的部分以暗金丝线绣了一排梅花,其余全是黑色。接着,她又将头上的金花八宝凤冠解了下来,掷在地上。
没了束缚,一头青丝如瀑滑下,黑与黑相交,衬着白皙干净的脸颊,极致而对立的两种色调,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惊天动魄的美来。
不得不说,一身纯黑,天然素净的奚兰茉,比身着大红喜服的她,还要艳丽逼人,绝色天香。
众人看得都有些呆,某些尚未娶亲的世家子弟,更是看傻了眼,目中难掩钦慕与爱恋之情。
宋奕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当众脱下喜服的奚兰茉。
是的,此刻的她很美,但给他的,却是一种近乎于惊魂的感觉,就似她那一身纯黑的装扮,让他跌入了人无止境的恐怖深渊。
他努力想要迈步,可无奈双腿似灌了铅般,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个天真的,软弱的,在他的强迫下无助哭泣的少女,此刻凛然高华地站在他面前,犹如俯视世间最渺小不堪之物,满目都是鄙夷与不屑。
她一步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定,那么沉稳,她看过来的眼神,像是一把凝着寒冰的利剑,狠狠向他的心窝戳来。
她笑了,笑得轻快,笑得喜悦,笑得自在从容,“宋奕,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的眼盲已经彻底好了,但直到你露出本性,让我看到了你那掩藏在温柔深情面具下的卑劣与无耻后,我才明白,我其实,一直都是瞎着的,我根本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清人心,看不清你,但现在,我终于复明了,真正的复明。山高水绿,繁华似锦,这个世界,原来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美好,但无所谓,我现在终于能看清楚了,我可以接受美好的一面,也同样可以接受污浊的一面。”
宋奕双手发抖,那向来总是温情流露的眼,也爆出一丝狠意,骤然缩小的瞳仁,使他虽竭力保持冷静却依旧显得狰狞的脸容,看上去丑陋至极。
他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奚兰茉,你再闹下去,别怪我把你我之间的丑事宣之于众。”
奚兰茉静静看着他,既不惊慌,也不羞恼,宋奕从一开始的气焰跋扈,渐渐变得心虚慌张。
当他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时,奚兰茉大声截断:“不用你来说,我现在就把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宋奕愣住,张开的嘴巴还来不及合上,就听奚兰茉道:“我奚兰茉,当着各位在场宾客的面宣布,今日之婚事,就此作废,因为我绝不会嫁给一个人面兽心,以媚药强辱我,毁我清白的衣冠禽兽!”
“哗——”
喜堂内再次沸腾起来,奚兰茉那番话,无疑是在狂烈的火势上又浇了一大瓢滚油,。
江晚鱼无意识在地上画圈的脚尖,蓦地一顿,虽然很赞赏奚兰茉今日的勇敢与坚决,但她真的不赞同她把这桩丑事当着众人的面宣告出来。。在这样一个时代,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她可以不嫁宋奕,但总不能今后一辈子都不嫁吧?宋奕是渣,可这世上并非全是渣男,今日悔婚,本来就对她形象有损,不过有奚成壁给她撑腰,加上真心喜欢她的男子也不会在意今日的这场小插曲,她今后的人生,还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可她把这桩丑事公诸于众,只怕真心想要与她结交相识之人,也会因各种舆论,而对她退避三舍,她今后若要再嫁人,只怕难于登天。
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经历过这么多事,她已经有了基本的是非辨别能力,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公主,她应该明白,当她把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后,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这般明知故作,难道她想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再也不嫁吗?
这个猜测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猛地抬头,下意识朝厅堂中央的奚兰茉看去。
在那些褒贬不一,态度不一的嘈杂议论声中,奚兰茉神态宁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是静止无波,那感觉,就似已超脱于红尘之外,尘世间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果然。
果然如此!
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之所以说出那段不堪过往,不因冲动,不为报复,更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是早有决断,是经过多日沉淀,为自己亲手铺就的一条道路,一个没有回头路的未来。
与其说她疯了,不如说她是绝望了,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彻底绝望。就似从前的自己,不相信这世上的任何情谊,一味地将身心包裹在与世隔绝的冰窖中,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享受孤独与寂寞带来的悲凉。
为奚兰茉喝彩的喜悦,在心中慢慢的冷却下去,不知道究竟是该让她嫁给宋奕,过一辈子不幸福的婚姻生活,还是该就这样永远埋藏心底的爱恋与痴狂,独享孤芳自赏的落寞,似雪一般回归纯净,外表洁白,内里冰冻三尺。
在她感慨之时,那道黑色的流云,已经大步朝着她走来。
奚兰茉脚步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眷恋,江晚鱼知道,她是真的放开了。
路过她时,奚兰茉停下脚步,微微一笑:“谢谢你,江姐姐。”
她想回奚兰茉一个温和笑意,可嘴角牵起的弧度,却略带苦涩:“茉儿,这也是自己的选择。”言外之意,既然如此决绝,那今后便不能后悔。
奚兰茉点头:“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会一直走到底,永远不会回头。”
江晚鱼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这是奚兰茉心之所愿,那便没有好坏之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
婚礼的主角,在掀起一阵滔天风浪后便自顾离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和脸色铁青的宋奕。
江晚鱼保持着斜倚廊柱的姿势,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今天这场戏实在太精彩,她这个无关人士自然被人们给忽略了,可除了奚兰茉和宋奕外,另一个拥有至高权势,走到哪都是人们目光焦点的人,却成了这场戏压轴的主角。
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坐在厅堂最上首的某人身上。
这个烂摊子总要有人来收场,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这能耐,皇帝是天下之主,掌万民生计,这件事只能由他来解决,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解决,其他书友正在看:。
奚成壁有些尴尬,不过这份尴尬却未表现在脸上,而在他的左手。
在尴尬和窘迫时,这位帝王喜欢用左手拇指与中指互相捻搓,这是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江晚鱼经过多次观察,才得出如此结论。
所以说,没有任何人,能做到真正的波澜不兴、稳如泰山,只看他会不会伪装,擅不擅长装B。
奚成壁轻咳一声:“今日意外,全为公主平日任性所致,都怪朕教导无方,使她做出如此大胆有违礼教之事,朕必会严厉惩戒她,以儆效尤,至于……”他看了眼脸色不郁,狼狈不堪的宋奕,眼神就似他的神态,同样漠然不辨喜怒:“宋侍郎,朕原以为你与公主,乃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这才下旨为你们二人赐婚,如今看来,你与公主实在佳偶难成,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朕现在就下旨,解除你与公主的婚约,为了补偿你,朕会尽快挑选一名合适的世家女许配给你,你看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闹出这等丑事,难不成还要抗旨不遵,坚持要娶公主吗?
宋奕上前一步,像是被人强行摁倒在地似的,一脸便秘表情:“谢主隆恩。”
江晚鱼虽然离得远,却清楚地看到宋奕脸上失落不甘以及无地自容的神情,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若好好待茉儿,诚心以对,今日婚事未必不成,可他却偏偏心怀鬼胎,做出那猪狗不如的龌蹉之事,一个人的本质若是邪恶的,那他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才能,也只是一只禽兽而已。
皇帝出面,三言两语就把公主悔婚一事给带过去了,顺便抚慰了“受伤”的宋侍郎,这才算是结束了这场惊世骇俗的闹剧。
大家都是高高兴兴来,垂头丧气地走,而江晚鱼正好相反,她是垂头丧气地来,高高兴兴地走。
“你早就知道茉儿会这么做,对不对?”望着江晚鱼喜气洋洋的脸,奚成壁忍不住问道。
她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零件,他们已经回到宫中,此刻偌大的内殿只有二人,她也无需讲究什么礼数:“不,她会这么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想……她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宋奕一耳光,可能是我怂恿的。”
“你怂恿的?”
她耸耸肩:“因为我跟她说,如果我是她,一定会让伤害过的我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没想到奚兰茉这么快就付诸实践。
奚成壁嘴角一抽,果然是她的作风,不过茉儿也太胡闹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商量一下,叹息着摇头,“看起来,我这个兄长的话,竟然还不如你这个嫂子有分量。”
她猛地抬起头,表情古怪:“什么嫂子,你可别乱说。”
“哪有乱说,你已经是我的人,那天晚上……”
“哎呀,今天天气怎么这么热,你快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她打断他的话,以手做扇在耳边拼命扇着。
热?这才刚入春,寒气料峭,哪里会热?不过她脸上却着实染上了一片火烧云,红彤彤的。
这样的她,越发令人心痒难耐,那晚荒郊之外的激情一幕,也随之涌上脑海。
见他站在原地半晌不动,她疑惑抬眼,正巧看到他目不转睛的专注眼神。
她垂下眼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捣鼓手里的零件。
忽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明黄,以及一双绣游龙金色长靴。
他居高临下睨着她,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江晚鱼,朕看你还算贤德淑惠,恭谨持重,就大发慈悲收了你,让你做朕的女人,其他书友正在看:。”
她掀了掀眼皮,慵懒道:“没兴趣。”纨绔子弟演得不够传神。
他心头一紧,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我对你日思夜想,夜不能寐,以致衣带渐宽。你摸摸,这才几天,我就瘦了一圈。”
呵,又开始耍无赖了:“换个说法,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后位不要,贵妃也不当,他这一国之君,真没什么能难得出手的。突地想到了什么,他牙一咬,心一横,脱口道:“姓江的,老子看上你了,只要你答应老子,老子不介意做下面那个……”
话未说话,一直怏怏无神的她蓦地抬起头,双目放光道:“君无戏言,这可是你说的,拿纸笔来!”
“拿纸笔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签字画押,以免你日后不认账。”
“朕乃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怎会不认账?”
“一国之君又怎么了?谁能保证你一定会遵守承诺?白纸黑字写下来,你才没得赖,快快快……”她亲自找来纸笔,笑眯眯递到他面前:“要不,咱们今晚就试试?”她伸手抹了把他的脸颊,真是触手温润,滑腻非常啊。
江晚鱼:“小美人,记得晚上洗干净,等大爷我来临幸。”
奚成壁:“……”
……
宋奕在全京城,不,准确说,应该是整个奚国出了次大大的洋相,议论他的人,比议论奚兰茉的还要多。
奚兰茉名节尽毁,宋奕也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场不见硝烟与鲜血的战争,最终以两败俱伤作为结束,不过这一切,对奚兰茉已经没有半点意义,婚事被解除的当天,她就提出,要去城郊太庙带发修行。
皇家太庙向来是皇族用来祭拜先祖以及祈福专用的庙宇,偶尔也有皇室成员前去出家修行,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不过一入了佛门,便是佛家子弟,奚兰茉这辈子,怕是只能与青灯古刹相伴,了却残尘往事。
在婚礼当天,她听到奚兰茉将失了贞洁一事当众说出时,就已经猜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决定,奚成壁自然不肯让这唯一的,从小就被宠着的妹妹出家做尼姑,让江晚鱼去劝一劝。
如果能劝得动,她当然会去劝,但问题是,奚兰茉心意已决,这世上无人能令她改变主意,再者,她选择带发修行,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命运,不能因茉儿找不到如意郎君,就说她命运多舛,人生的旅途很长,错综复杂,但总能在不知名的地方开满鲜花,以自己的喜好强求别人,那与强盗土匪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因意见相左,起了点小矛盾,她懒得再跟他争辩,于是日日躲在家里晒太阳。吵架真的很可怕,有时候能把原本很和谐美好的感情全部吵没,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毕竟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接受的教育不同,接触的社会体制也有着天壤之别,他是封建帝国的君主,是古代唯心主义的典型代表,不是说生性古板迂腐,而是两种截然相对立理念的碰撞,很容易上升到人与人之间的碰撞,所以为了避免因观点不同,而使两人之间生出不必要的隔阂,她决定先躲他一阵,他是个聪明人,胸怀宽广,较易接纳新事物,过段时间,他自己便能想透彻,无需她在一旁不断提点,反而乱了他的思绪。
“听说那日的婚礼十分精彩,可惜本王被病痛拖累,难以亲眼得见,当真遗憾。”正眯眼享受难得的日光浴,一个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
不用睁眼,也知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