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客厅里,大家七嘴八舌的问周俊什么时候才到家,又不断的有电话响起来。青稞烦了,提高了嗓门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谁要留在这里吃晚饭吗?我叫吴嫂去准备。”
他惯用的手法就是不理不睬,等他们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他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弄得他们精神错乱。但这一次显然没起多大作用。他脸上有几分痞子气:“好吧!既然你们认为你们的判断是对的,那就自己去找吧!我绝不阻拦。”
客厅安静了下来。他们当然不相信青稞,可青稞深信他们还不敢在这栋房子里放肆。这栋房子的主人握着华茂和中海的大部分资源,并且随时都有律师进进出出,大不了鱼死网破。周钺输得起,他大半辈子输了妻子,输了子女,商海浮沉几十年,富贵至极,声名在外,他还有什么输不起的呢?可是今天晚上来的这些人都输不起,人财两空、身败名裂的打击可以让他们就此沉寂下去。有年纪的心有不甘,年纪小的太过激进,谁也不肯让这财富落空了。
夏天回了别墅,给周钺打了声招呼,把周俊和陈诗留下,匆匆的下楼来,避过客厅,跑到花房去了。
“宁夏!”
宁夏的心漏掉了一拍,缓缓的站了起来。徐卓然笑了一下,拉着罗然出去了。外面实在太热,热气正打头。徐卓然带着罗然从另一条路进入别墅。罗然有点不安,说:“我们去哪儿?”
“先去看看宁夏的父母,你早点去见他们没有什么不好,好看的小说:。”
罗然点了点头,默默的跟在徐卓然身后。
宁夏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跨出便一发不可收拾,直接扑进夏天怀里,所有的紧张和委屈都化成了眼泪。她终于松懈了一下,放声大哭起来,不知轻重的捶打着夏天。有过那么多失望,太过压抑让痛恨爆发的更加凶猛。罗然说对了,如果她不释放自己,痛恨会在她见到父母的的那一瞬间连同她一起毁灭。她看到罗然满身乌青和伤痕时,就深深的怕了,怕那是她的后路。这一天终于来了,她身边没有罗然,没有顾念,更没有外公,但她一点都不失落,她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这么没用的自己。夏天大概是太过聪明,所以她嫌逃避和掩饰都太累,索性不躲了,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懦弱和可耻。
夏天紧紧的抱着宁夏,耐心的等待她慢慢的平静下来。他心里一点都不痛快,但他深知这是宁夏的心病。看似已经结痂,实则里面已经溃烂化脓。能让她重生的办法只有再次掀开那些伤痛。他死过一次,所以明白这种痛。他心里是有多疼她多喜欢她?竟然时时刻刻的逼着自己清醒,尽可能的让她受到的伤害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宁夏哭够了,抬起头看着夏天:“他们在哪里?”
夏天知道事情有些失控了,是他太高估自己在宁夏心中的那一点地位了。他小心翼翼的说:“晚一点,我再带你去见他们,好吗?”
“不好!”宁夏坚决的推来夏天,捞起地上的小提琴跑了出去。夏天追出去,想拦住她,最终还是放手让她去了。他有什么立场拦住她呢?他只要跟在她身边就好。
宁夏冲进大客厅里,满满的都是人,青稞已经站了起来,随时准备站在宁夏身前去保护她。宁夏扫过众人,欧阳正林,欧阳晴,陆容博,陆天泽,叶萍,裴语馨……这些人的脸让她胸腔里的火带着毁灭的焦灼,愤怒的燃烧着。她站到椅子上,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实在太震撼,谁都见过撒泼耍横的女人,唯独这小丫头气势压倒一切般的强大,仿佛万物都是被她踩在脚下的。
楼上传来拍掌的声音。周钺拄着拐杖站在楼梯口,俯视着一切。旁边是徐卓然和罗然,显然徐卓然是火上浇油,还故意看不清火候的说:“不愧是夏天的媳妇儿,佩服!佩服!”
宁夏看到周钺眼里有一丝笑意,心里感到莫名的亲切。罗然却看到夏天的眼睛都笑弯了,他是有多受用“夏天的媳妇儿”这句话啊?
叶萍马上站了出来,说:“你们这些晚辈都这么没家教吗?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别忘了夏天是我儿子。”
她的目光落到宁夏身上,满满的都是不甘和仇恨。陆容博没有说话,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宁夏。宁夏有点不自在,但不能在这个时候输阵,她狠狠的瞪着陆容博。裴语馨仿佛看出了什么?不自觉的笑了一下。夏天丝毫不在意有叶萍的阻挠,他真应该早点学学徐卓然。青稞看了夏天一眼,对叶萍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陆天泽咳嗽一声,说:“别忘了夏天有多爱裴语馨。”
裴语馨表情得意,夏天脸色淡淡。徐卓然一句话把矛盾引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在场的长辈都等着看好戏。宁夏可管不了那么多,一字一句的说:“都给我滚出去!”
周钺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这丫头还真有点他年轻时的气魄。他当然不愿意这种气魄被早早攻破,沉声说:“都回去吧!”
陆容博和欧阳正林想说点什么?周钺不耐烦的挥挥手,众人只有慢慢的退出去。陆容博看夏天的眼神里分明是在说“回去有你好受的!”裴语馨倒是大方,深情款款的望着夏天,温柔的说:“我来这里,是因为你今天回来,我想念你,我在酒店订了餐,给你接风。”夏天故作漠然的说:“谢谢,不用了。”裴语馨还是不放弃:“我知道你是逗我的,我等你。”
宁夏看到她自信的表情,知道这样戏码在以前经常发生,并且服软就范的一定是夏天,好看的小说:。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又腻又闷,透不过一丝气。
周钺向吴嫂递了个眼色。吴嫂立即出去把大门关好,把佣人都叫了出去,把客厅的门也关上了。周钺在徐卓然的搀扶下慢慢走下楼来。宁夏显然没有那么多耐心,冲着楼上喊道:“人都走光了,你们还躲着干什么?”
周钺看着她:“魄力是有了,但还少了几分圆润,人都回来了,你就那么着急?”
宁夏不想说话。周钺有点头痛,这个丫头确实让他又爱又恨,她实在太倔。他叫她上楼去说,她坚决而干脆的拒绝。一直在担心的罗然忍不住说:“在下面就好,最好是在空旷点的地方。”周钺看看夏天、青稞、徐卓然紧缩的眉头,知道这丫头脾气大,于是打了内线,叫周俊和陈诗下楼来。
陈诗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发抖,连走路都需要周俊扶着。周俊满脸是汗,根本不敢去看宁夏。宁夏倒是大着胆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把人看穿一般。她锋利的目光让整个空间凝固,剑拔弩张,带着强烈的毁灭性。她看清陈诗眉心一点胭脂痣,颜色淡淡,米粒儿大小,只要稍微上妆就可以掩去。她感到眩晕,血液都冲上了脑门,目光却瞬间冷到冰点。她打开琴盒,问道:“这是你的?”
陈诗说不出话。她日思夜念的女儿让她不敢接近,她感受到宁夏近乎绝望的痛恨。她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周俊揪着衣角,声音干涩。他说:“是……”
“没问你。”宁夏无情的打断周俊,针尖一样的目光死死的盯住陈诗。
周钺的眼角跳动了一下,眼睛又干又涩。他不用再声嘶力竭的问自己的儿子有没有考虑过亲人的感受,或者低声下气的求周俊留下来。现在有人来讨债了,逃避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要面对。可他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所以心情复杂。看着面容扭曲的单薄女孩,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过问过这个孩子。他的儿子会离开,他也是有责任的。原来他只爱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有试着理解或接纳儿子和儿子身边的人和事。
三个男孩也不敢说话,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势尖锐的宁夏。罗然低着头,她深深的了解宁夏,因为了解,她越加的心疼宁夏。
周俊的下巴在发抖,低着头,艰难的克制着。
陈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声音里有一种被抽空的寂寞荒凉。她说:“是。”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宁夏把琴摔在陈诗的脚边,眼里都是蔑视、鄙弃、仇恨、践踏……
她说:“还给你。”
陈诗看着琴弦摔断,刺耳的声音震破了她心里最后的城墙,她几乎崩溃的喊道:“不!”
宁夏无情而恶毒的说:“你不是喜欢吗?不是想要吗?都还给你,你守着这些冰冷的东西等死吧。一辈子带着肮脏的身份活着吧。”
夏天脸色发白,他从不知道宁夏心里住着这样的恶魔。
她感到头痛,皱着眉头。她是来清算的啊!她干嘛那么难受?是啊!她还欠着别人的,她受不了欠着自己看不起的人的东西。还欠着什么呢?她努力的回想,目光变得更加冰冷。罗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紧张的把手指扭在一起。宁夏眼里出现了一种灰败,死亡的灰败。她说:“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都还给你!”她抓起果盘里的水果刀,朝自己的脸划下去。是啊!她的身体还流着他们的血液,她还长了一张和陈诗那么相像的脸。她受够了这种样子,嫌弃自己的肮脏血液。她要毁了自己,让他们遗憾一辈子,一辈子互相猜忌折磨,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有太多人因为她失去了幸福,她坚持活到现在大概就是为了今天。她痛恨自己不够坏,才会那么痛苦;更痛恨自己不够善良,才无法原谅无法解脱,其他书友正在看:。
所有人都惊呆了,三个男孩冲上去夺她手里的刀。陈诗跌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哭喊着说:“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不要,你冲我来吧!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周钺也忙过来,说:“孩子,冷静点,别做傻事,有……有我为你做主。”
没有谁可以为她做主,当初没人管她,现在谁也管不住她了。宁夏手里的刀割破了掌心,血流了一地,刀尖还抵在脖子上,她绝望的说:“外公,小夏来找您了。”
罗然突然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刀锋,鲜血很快落了下来,她痛的皱起眉头。徐卓然吓白了脸,马上就冲上来。罗然看着他,说:“你别过来。”徐卓然僵硬的站在那里,满头大汗。罗然感觉不到痛了,手都麻了。她看着宁夏惊恐的眼睛,竟然还笑了一下。她温柔的说:“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你一个人,太孤单。”
宁夏的目光恢复了一丝生气。她想起她才到京山的时候,举目无亲,想念罗然的心都要炸了。一个人,太孤单。可他们几乎失去了相信的基本能力。只能有这么几个朋友。她知道罗然的脆弱,却不知道还有谁可以陪着罗然。他们是相依相扶着走过来的,远比这些所谓的亲人、男朋友要重要的多。宁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头痛的厉害,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来。罗然扔了手里的刀,抱住了宁夏。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还是不肯让宁夏倒在冰冷的地上。可她支撑不住宁夏了,只能被宁夏绊倒在地上。
青稞马上打电话叫周钺的私人医生过来。夏天抱着宁夏,一滴眼泪落在宁夏脸上。陈诗两滚带爬的过来,撕了裙子给宁夏包扎伤口。周俊赶着来看了看宁夏,忙着照顾妻子。
徐卓然紧紧的抱着罗然,仿佛要把罗然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无边的恐惧让他手足无措。罗然的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徐卓然宽阔的背,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以后都不会了。”
徐卓然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你答应我的,不要骗我!”
罗然的眼泪落了下来,在徐卓然怀里点了点头。
医生赶过来,帮宁夏做了检查。护士给宁夏处理了伤口,挂起了吊瓶。可宁夏的眼泪还在流,眉头皱的紧紧的,手里不断的摸索着,仿佛要抓住什么。医生用了镇静剂,反而让宁夏更加痛苦了。陈诗在旁边泪流不止,周俊也只有干着急,这孩子的痛苦,他们只能看着,这叫他们更加痛苦愧疚。
罗然处理了伤口,马上跑进来,握住了宁夏的手,轻轻的说:“我在这里啊!小夏乖乖睡觉,否则外公就要不高兴了。”罗然轻轻拍着宁夏,宁夏的眉头慢慢松开,手也慢慢放了下来。罗然看着周钺:“周爷爷,我想在这里陪她。”
周钺点了点头,但大家好像都想留下来陪着宁夏,尤其是夏天。周钺说:“你们谁能代替罗然就留下。”
众人还是不说话。周钺气愤的瞪着陈诗和周俊:“你们是想让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你们,然后再被你们气晕过去吗?”
陈诗和周俊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的出去了。
周钺看着夏天:“你喜欢的人还不肯相信你吧!你更需要养精蓄锐。”
夏天低着头,还是不肯走。
罗然有点疲惫了,还得强打精神,对夏天说:“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你为这一件事陪着她的时间可能是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是一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也不一定。你能天天都这样吗?那你愿意看着她有一天孤孤单单吗?你愿意她还在痛苦之中,你却已经倒下,再也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你愿意吗?”
夏天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罗然一眼,牵动嘴角,却难以露出一个笑容。罗然点点头,叫他去休息。
周钺还想对青稞说什么?青稞先开了口,说:“外公,我想去把顾念和小惜接过来,陪着宁夏,不能让罗然太累了,。”
罗然恍然大悟。一场接一场的混乱,她都忘了给顾念去个电话,那个看似对什么都不以为然的丫头,这会儿肯定急的团团转了。她翻看手机,全是顾念打来的。现在青稞去接她,再好不过了。
周钺考虑了一下,说:“太晚了,叫司机开车,你跟着去就好。”
青稞拿了外套,匆匆的去了。
周钺看徐卓然一眼,竟然生发了一点童心。他说:“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徐卓然有点脸红,却厚着脸皮说:“我媳妇儿在哪里,我当然就在哪里。有什么不对?”
罗然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忙低下了头,头发遮住了脸。
周钺好笑的说:“叫吴嫂给你们送点吃的上来。”
徐卓然说了谢谢,立马又补了一句:“清淡一点。”
周钺笑了笑。以他对徐卓然的了解,徐卓然从来都是寻求刺激的,吃喝上面越是辛辣越带劲。这清淡的口味一定是为他身边的罗然改变了。同样是门不当户不对,却没有一点违和感。他当初极力反对周俊和陈诗,难道真的错了。
青稞才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
“宁夏……”顾念直接噎住,看到是青稞,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办。她现在一心都在宁夏身上。
青稞有点失落,却没在这个时候计较,淡淡的说:“我来接你去见宁夏,我想你们现在彼此一定很需要。”
顾念“哦”了一声,进屋里抱起顾惜,跟青稞走了。在回去的路上,青稞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顾念并不十分意外,只是叹气。顾惜也很乖巧,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有吭声。顾念看着妹妹,抱歉的笑了笑。
回到周家。青稞看见只有吴嫂一个人还在打扫,就自己动手给顾惜煮夜宵。吴嫂忙跑过来:“少爷,我来吧。”
“不用,哦,家里有女装吗?帮我找一套。”
吴嫂很快取了一套女孩的居家服来。青稞叫她拿上去给顾念,自己将夜宵送到宁夏的房间里。
罗然已经安慰好顾惜,小丫头这时候又累又饿,明亮的眼睛里还有泪花,看见食物,再看看顾念。顾念揉着膝盖,叫她去吃饭,顾惜站着没走。
罗然看她脸色发白,说:“膝盖又痛了?”
顾念摇摇头:“老毛病,没事。”
青稞将衣服扔给她,没好气的说:“再逞强下去,就等着腿废了吧。”
顾念倒没生气,乖乖的去衣帽间换上干爽的衣服。如果再穿着受潮的衣服,一定不好过。不过青稞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她坐下来,和青稞顾惜一起吃夜宵。看来青稞在忙乱中根本没有进食,之后又直接去接她了。她心里仿佛有意思温暖在涌动。
吃完东西,顾念也不客气,直接去隔壁的房间睡觉。罗然今晚肯定是睡不成了,她等着和罗然换班。
她虽没有认床的毛病,但第一次在这么特殊的地方过夜,总觉得心里不安稳,便开着床头灯。
门被轻轻的推开,她有点懊恼的看着站在门口穿着睡袍的青稞。她不是个不谨慎的人,只是捣鼓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门怎么锁。
青稞走进来,在床边坐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就坐……一会儿,你,你睡你的,好看的小说:。”
顾念当然不相信这种事情,有过陆天泽的惨痛教训,她还能相信什么?她当然从不认为她在青稞心中有什么特殊,使她有可能免受不愿意的事情。
青稞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心里也明白她那些小九九,于是背过身去,背对着顾念。他说:“我被人抛弃惯了,父母,亲人,朋友也只有夏天一个。不管我怎么努力,都……”
他没听见顾念的声音,以为她睡着了。那就让她睡吧!她活的有多辛苦,能睡着实在不容易。
顾念裹紧了薄毯,空调吹得她太难受。没听见青稞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看到青稞僵直的脊背。她说:“我在听。”
青稞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语气也轻松了不少:“看来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害怕?”
“怕。”
“宁夏说的对,不期望就不会有失望,我以前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天下都是我顾念的家。”
“那现在呢?”
“现在我会努力让自己有一个家,我想我已经有了,我会好好珍惜。”
“可是宁夏的身份不同了。”
“我们本来就不同,她如果说‘顾念你滚,我烦你了’,我拍拍屁股就走。”
青稞轻笑了一声:“你们感情那么深,能说走就走?”
顾念呵呵一笑:“罗然还是有朋友挺她,可她并不怎么和他们联系。她说在一起的时候,我有足够的诚意,至于别人在不在意,那是别人的事。分开以后,更不会强求。”
青稞回头看她,表情柔和了很多。顾念怕他这种温和,打了个哈欠,说自己要睡了。青稞又笑了笑,把冷气关了,开了一扇窗户,还不至于会吹到她的头。顾念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的上扬。外面吹进来柔和的凉风,让她觉得舒服。顾惜窝在她身边,睡的正香。
罗然是个夜猫子,以前赶稿,习惯了熬夜。她时不时的检查吊瓶,怕空气输进了宁夏的血管。
徐卓然给她披上毯子,心疼的说:“你睡吧!有我看着。”
罗然笑了笑,说睡不着。徐卓然揉了揉她的头发,坐在旁边陪着她。点滴输完,罗然帮宁夏拔了针头,感到有些疲倦。她朝窗外看了看,都快天亮了。徐卓然把她拥进怀里:“睡吧!有我在。”罗然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宁夏看到徐卓然怀里的罗然安静的如同婴儿,忍住了要踢徐卓然一脚的冲动。罗然难得有个好觉,不是写稿,就是看书。她单纯的世界里满是忙碌。他们是一样的,忙着自己的那点小梦想,却逃不脱别人的践踏。宁夏发过作品,罗然也出过小说,可一切都像是肥皂泡泡,你以为它会五光十色的无限放大,它却瞬间破灭。所以让罗然睡一个好觉吧。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有醒。她真的不是顾念,可以那么坚强,她目前也没有力气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夏天轻轻的推开门,看到宁夏紧闭的眼睛不禁又是摇头又是好笑。她以为她伪装的很好,却早已被看透了。徐卓然冲他笑了笑。宁夏轻轻放开罗然的手,生怕惊醒了她。徐卓然小心翼翼的抱着罗然,夏天帮他开门。徐卓然经常出入周家,周钺是给他留了房间的,跟青稞和夏天是一个待遇。他把罗然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薄被,然后在她身边躺下,隔着被子抱着她睡着了。
宁夏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顾念坐在床边。顾惜看见她醒过来,立刻跑到床上,抱着宁夏的脖子说:“宁夏姐,你总算醒了,我们都好担心你,你还痛不痛?”
宁夏抱着顾惜,说:“小惜乖,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青稞和周钺进来。周钺眉间有一丝亲切,他将一份资料递到夏拉牛牛件袋打开,里面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宁夏和周俊的dna相似度达到了99.99%。青稞早已经乐开了花,夏天却皱起了眉头。顾念拿过报告看了一眼,戏谑的说:“周董事长,您效率够快的啊!佩服,佩服。”
周钺也笑,说:“既然是我周家的人,以后就不能任性了。”
宁夏也看了看报告,撇撇嘴,丝毫不为所动,眼底的冷漠如同海上在涨潮。她用被子蒙着头,瓮声瓮气的说:“顾念,等罗然醒了,咱就回家。”
顾念立刻答应了:“那个,你一直没吃东西,我去弄一点给你吧。”
“不吃!”
陈诗在门口站着,眼里都是泪水,却不敢掉下来。周钺看着她,沉声说:“当初有想过今天吗?如果当初知道你这一辈子只能有这一个孩子,还会放弃她?”
陈诗的手紧紧的捂着嘴,怕自己会大哭起来。宁夏在被子里吼道:“滚!都给我滚!”
顾惜直接吓傻了,顾念抱着她,说:“小惜不怕,宁夏姐被人欺负了脾气不好,一会儿就没事了。”她看看大家:“咱们先出去吧。”
大家都退了出去,夏天僵直的站在那里。顾念拉了夏天一把,没反应。顾念火了,说:“你家里死人了,你是不是当着每个人的面儿哭啊?你是让她有个地儿哭,还是让她憋死啊?”
夏天的眼睛红红的,跟着出来,背靠在墙上,整个人都有一种脱力的虚浮。顾念手里还捏着报告,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知道宁夏现在肯定哭死了。她拉了拉青稞的衣袖,说:“罗然在哪个房间?”
“她也刚睡下啊。”
“带我去吧!宁夏太叫人操心了,只有罗然或许可以说上几句话。而且罗然如果知道宁夏痛得快死了,她还在呼呼大睡,你直接拿刀杀了她得了。”
青稞拉起顾念的手,直接跑到三楼上,推开了徐卓然的房门。顾念也不管羞不羞了,直接上前去叫醒罗然。罗然本就是个睡眠浅的,立刻就醒了。她发现徐卓然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他有力的胳膊还放在她的腰上,立刻就红了脸,把徐卓然推开。徐卓然睁开眼睛,想解释什么。顾念等不及了,说:“你俩就别不好意思了,早晚的事,看看这个吧。”
罗然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马上把报告拿了过去,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眼泪就下来了。这份报告说明了什么呢?宁夏从此会和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宁夏一定不会拒绝这个事实,但她会彻底的拒绝亲情,她会说只有外公才是她的亲人,可外公已经死了。
徐卓然把报告还给顾念:“宁夏已经知道了吗?”
青稞说:“知道了,外公直接告诉她的,要不顾念也不会这么着急。”
罗然擦了眼泪:“现在谁在陪她?”
“没人敢陪她,她知道后就躲在被子里,叫我们都滚出去。”
罗然立刻跳下床,跑到宁夏的门外,耳朵贴在门上,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她的心里在打鼓,纠结的厉害。
陈诗走过来,客气的说:“你是罗家的敏儿?”
罗然点头:“小姨,对不起,因为宁夏,所以我不敢认你。”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以前都是听别人说起你,。敏儿,谢谢你一直在小夏身边。”
“我也该谢谢她的,我们一直相依为命。”
陈诗默然。罗家的情况她多少了解一些,在那个男人为尊的王国里,女孩子总是卑微的。罗然经历了多少辛苦才走到了今天,她想起来就心疼。
罗然安慰的说:“小姨,你别太难过了,我了解宁夏,你和周先生多给她点时间,她以后会孝顺你们的。”
“我再不敢奢望了,只求她能快乐。”
罗然没说话。她不知道宁夏还能不能真正的快乐,更不知道宁夏会变成什么样子。
门突然打开,宁夏拉着罗然就走,谁也拦不住。可是她自己根本就支持不了,头晕眼花的摔了下去。罗然抱着她,眼泪落在宁夏的脸上,她说:“宁夏,你报复吧!别再逃避了,你恨他们,你去找他们报仇啊。”
宁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哇哇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恨你们,恨你们!”
夏天蹲在宁夏身边,眼睛里都充血了。他说:“我不应该带他们回来的,你怪我是对的。”
宁夏闭上了眼睛,紧紧的抓住罗然。顾念过来把她抱回床上,医生过来给她做了检查。她不吃东西,只是哭,叫人不忍。接下来就是几天几夜的昏睡,只能靠着冰冷的瓶子里的液体维持着身体的机能。罗然和顾念轮流守着她,夏天更是没日没夜的守在跟前,困极了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青稞还要跑公司的事情,周俊已经开始接手公司的事情,他必须好好的协助周俊。他一直是站在协助周家的位置上的,他希望有一天可以有自己的位置。徐卓然也一直留在周家,他要照顾罗然。周家的西餐罗然吃不惯,他就给她做中餐。她的胃不好,他做的都是些清淡的小菜。她心里埋着太多的事情,他时常安慰她,死乞白赖的带她去花房散散心。她照顾着宁夏,他照顾她。
罗然和周钺说了几次,等宁夏好一点就送宁夏回那个简陋的家。徐卓然也帮了不少忙,青稞和夏天更是不停的求情,周钺终于答应了。罗然高兴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宁夏,宁夏也肯吃饭了,没几天就有力气出去走走了。她回去的心意坚定,也没人敢惹她。周钺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心思复杂。他不是应该高兴吗?可他又该高兴什么?或许在子孙方面,他根本就是没有天伦之福的。
徐卓然在客厅里坐着,看着他们下楼来,缓缓的站了起来。他清晰的记得这些天的一切,所以他没信心还能把罗然留在身边。
宁夏回头看了楼上一眼,那藏在暗处的目光让她心烦意乱。她说:“我自己打车回去。”
谁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的看着她走出去。青稞背着顾惜,准备送顾念姐妹回家。徐卓然没有说话,默默的走了出去。罗然愣了愣神,看清这金碧辉煌的豪宅,感觉全身都凉透了。她不属于这里,也没法在这里久留。徐卓然的耐心叫她心疼,但能坚持多久呢?她从来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她慢慢吞吞的走出去,看到徐卓然站在银色的奔驰旁边,清晨澄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干净的衬衫罗然说不出是什么品牌,只觉得他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年轻王族,让人不敢逼视。罗然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她说:“我想自己回去,可以吗?”
徐卓然闭紧了嘴巴,眼里都是伤痛。
罗然望他一眼,心里抽痛。她看惯了完美自信的徐卓然,她感受到他的改变和温柔时觉得在做梦,可这样的伤痛更让她受不了。她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她说:“卓然,我们分开吧!我们分开好不好?”
徐卓然的双手慢慢垂落,全身都僵直了。他想过和罗然结婚,过着吵闹的日子,却从没想过和她分开。他们真的走不到一起了吗?他才刚刚学会了爱她,听到她说分开怎么就痛的无法呼吸。
她说:“你要好好的,。”然后放开他,跑开了,连头都没有回。
周钺看着僵直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的徐卓然,说:“看来我对你们太有信心了,你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徐卓然没有说话。他和罗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和谁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高官子弟富家千金和他的谈话内容永远都是吃喝玩乐,让他在一场空欢喜过后,不知道该回哪里去。
周钺继续说:“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孙女。”
徐卓然冷笑一声:“爷爷,您是白疼我了,谁都可以好好照顾您的孙女,唯独我不可以,也不可能。”
“你果然年轻,话不要说的太满。”
徐卓然告辞走了。他是否过早成熟,从来不会把话说的太满,唯独这件事情坚决笃定。罗然和他说分开,他还没有同意。他不是还年轻吗?有的是时间去守候等待,他绝不会放弃罗然。
顾念没有请青稞上楼,她在家里等宁夏回来,可等到天黑,罗然都用她细细的腿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回来了,宁夏还没有动静。顾念看到罗然把脚伸进冷水里,知道她的脚起了血泡,忙扶着她。宁夏笑了一下:“谢谢你。”
“别呀,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罗然苍白着脸,忍痛坐在沙发里,打开了电视机,然后看着窗外发呆。
顾念给她倒了杯水:“宁夏还没回来呢?手机也打不通。”
“她应该在中心广场看鸽子,快回来了。”
顾念“哦”了一声,就听见敲门的声音。顾念去开了门,宁夏直接扑进顾念怀里。她说:“顾大念我又累又饿,你背我进去吧。”
顾念一脸嫌弃,扶着她走进浴室:“你想得美。你们可真是好姐妹,都太能虐了。”
宁夏推顾念出去。顾念背对着宁夏,说:“你就别害羞了,你哪儿是我没看过的?你这个样子要是摔倒了,累的还是我。”
宁夏撇撇嘴,就知道在自己人面前装大老虎。她在浴室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头晕眼花的,感觉身体摇摇欲坠。顾念拿浴巾给她裹上,把她扶出来。罗然给她擦头发,她把毛巾拿过来递给顾念,她还没忘记罗然那满手的伤。顾念帮她擦干头发,便进厨房去弄吃的。
宁夏把头靠在罗然的肩膀上,说:“和徐卓然分手了?”
罗然“嗯”了一声。
“如果那别墅是你自己挣钱买的,你还会不会和他分手?”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啊。”
宁夏轻笑了一声:“是啊!没有如果。我也从没想过会有那么有钱的亲人。你说,要是他们都比我和外公过的苦,我还会不会那么恨?”
“你恨的是他们不负责任。”
“责任?这年头谁还指望谁负责任啊。那个,我帮你换药吧。”
“今天不换了。”
“青稞说有我这么个妹妹,他会很开心,是真的开心吗?”
罗然没有说话,宁夏也就此沉默下去。他们吃了点东西,回房间去睡觉,怎么也睡不着。顾念帮顾惜检查完所有的作业后,窝在顾惜的床上,动也不动一下。顾惜给她盖上被子,还小大人的唱起了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