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房间里的灯光强烈的刺目,宁夏皱了一下眉头,用手挡住眼睛。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硬邦邦冷冰冰的地板反而叫她睡的舒服。她侧了个身,去摸手机,想要看看时间,可是怎么也摸不到。她坐起身来,翻找了一遍,然后她看了靳雅婷一眼。
夏天走了进来,眼睛里都是血丝,看来也是一夜没睡。他眉头深锁,手有些发抖。他一个年轻的强壮的男子汉,因为多年饮酒,睡不好觉,心思过重,已经脱形了。
宁夏看了他一眼,心口窒息。她站起来:“我要去你房间看看。”
“看什么?”
“以后你都不要回公寓去住。”
她走进洗漱间,冲了凉,坐在窗边擦头发。夏天在旁边看着:“一会儿会有人给你剪头发。”
“你来剪。”
夏天看着她,不知道她动的什么心思。宁夏梳理了一下:“你若不愿意,给我把剪刀,我自己来。”
她从来没有剪过头发,就那么留着,留到长过了腰。她已经长发及腰,却没有少年可以娶她守护她。所以她一剪子剪断了头发,却不愿意别人来为她修剪头发。
夏天拿了把剪刀,给她修剪头发,头发一缕一缕的掉在地上,仿佛是他的心掉落了。他的手发抖,扯痛了宁夏,宁夏“咝”了一声。夏天的眉头皱了一下。
周俊推门进来,看着他们,犹豫着说:“小夏,该吃饭了。”
“我剪完头发就去。”
“爷爷还在等你。”
“让他等。”
“你……”
“他不都等了几十年了吗?还着急这么一会儿吗?”
周俊说不出话,默默的站在一边。夏天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宁夏夺了他手里的剪刀,自己剪完了头发,然后换了衣服,去餐厅里吃饭。她看见餐桌上坐着周钺和青稞,还有三个位置上放好了餐点。夏天和周俊坐下了,还剩下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宁夏的。宁夏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看向了厨房。陈诗立刻躲了起来,两行泪水落下,却不敢出一点声息。
宁夏冷笑了一声:“周家的规矩是不许女人和男人同桌吃饭吗?”
众人一愣,宁夏又笑了一声:“吴嫂,帮我煮碗素面,我也吃不惯西餐。又是刀又是叉的,是吃饭还是解剖尸体呢?”
众人被她恶心了一下,都没有多大的胃口了。周钺冷哼了一声:“周家人丁单薄,只有这么几个人……”
“那么陈诗小姐不是周家的人,。”
周俊低着头,说不出话。宁夏瞪了周俊一眼,鄙弃的说:“你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周俊的手抓住了餐巾,浑身发抖,额头上很快生起细密的汗珠。
周钺脸色发白,瞬间就没了胃口。周家的女人向来福薄命浅,没有几个可以享受天伦之乐的。周钺的母亲、姐姐,甚至他的妻子女儿都是如此。到了宁夏这一辈,只剩下这个女儿,周家的将来都在她身上,可她现在这个样子,叫他如何不担心?他叫吴嫂去煮面,就当是对她的疼爱,以后她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宁夏去倒了杯水,也不吃面,回房间里去了。她看着折断的画笔,她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陈诗在周家的身份。她最近总是喜欢发脾气,见着什么都要冷嘲热讽,结果别人不舒服,她自己更气。
上午是记者会,宁夏听着周俊宣布她的身份。她不是宁夏了,世上再无宁夏。她是周夏,周家大小姐。听着周俊回答记者的问题流畅而且滴水不漏,她不禁怀疑周俊本就是商贾,并不是为音乐痴迷的才子。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原来周俊的左手上握着一份手稿。她笑了一下,意味复杂。表面上都是光鲜靓丽的,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小动作。她看向人群的外面,发现那里的门开了一道小缝,小缝里有三双眼睛。她忍不住笑,引得夏天和青稞都往那里看。门缝又开大了一些,顾惜还对青稞做了个鬼脸。青稞也忍不住笑。周钺朝门口瞪眼睛,门立刻关上了。宁夏冷眼看着周钺,然后顺手将周俊的手稿抽走了。周钺皱眉,宁夏全做不知,周俊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周钺眼里很是失望。宁夏有些不屑,将手稿还了周俊。
十二点一过,整个京山都惊动了,京山最大财团的周家寻回了走失的大小姐,周夏这个名字响彻整个京山上空。
宁夏站在几十层的高楼上,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有点儿脱力,扶着扶栏,张大了嘴巴,却出不了一点儿声音,仿佛脖子被人死死的掐住了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从来都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孤魂野鬼一般。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她却高昂着头,眼望着天。天空风云突变,然后什么也没有剩下。她看不见外公,也看不见周家的任何一个人的踪影。
周钺喝了一口水,还是没见宁夏回来。他看着周俊,问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还在楼上吹风,要不让罗然和顾念上去劝劝,或许……”
“住口,她是周家的大小姐,绝对不能有朋友,尤其是他们那样的朋友。”
徐卓然走了进来,看着周俊难看的脸色。他笑了起来:“爷爷,她可不是第一天来京山了,您这么做不是越描越黑吗?”
周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但周家的情况已经很复杂了,他容不得她分心,更害怕他会等不到那一天。他笑了笑:“看来还得你出马,这丫头太倔了,还是只有你能收服她。”
“我收服她?收服到她给我几个大嘴巴眼睛都不眨一下?”
徐卓然可太清楚为什么能和宁夏说得上话。他拍拍手,再拍拍屁股,然后拍了拍夏天的肩膀,嘲讽的说:“我找你媳妇儿说话,她就活蹦乱跳的,你都和我媳妇儿说了什么?怎么就把她弄到医院里去了呢?”
夏天闭紧嘴巴,也不看徐卓然。
徐卓然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他:“你早晚要后悔的。”
徐卓然走出了办公室,里面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夏天偏过头去。周钺冷漠的说:“不许你再接近她。”
夏天没有说话。徐卓然说他早晚要后悔,可他早就后悔了,可他能怎么办?他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寄人篱下,永远挣脱不了束缚。这一次,连青稞都没有说话。他默默的出去了,去了楼上。他看到宁夏和徐卓然有说有笑,心里竟然又酸又恨。他走上去,一把抓住宁夏的手,语气冷硬的说:“跟我走,。”
宁夏瞬间火了,顺手就是一个耳光:“凭什么?”
夏天痛的“咝”了一声:“你打吧!随你打,但你不能和这个人说话。”
徐卓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姨子,这人吃醋了,酸得我骨头都发软了。”
“滚你大爷的。”宁夏拳打脚踢,见谁打谁,跟个疯子一样。
罗然忍痛上楼来:“别打了。”
宁夏甩开夏天,跑上去紧紧的抱着罗然,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罗然的肩头,嘴里不停的说:“我没哭,没哭,你知道我从来不哭的,我没有哭……”
罗然也抱着她,安慰孩子一般:“好,咱们从来不哭的,谁敢说你哭了,我就跟谁急。”
顾念靠在门边,调侃的说:“哟,楼台会啊!真感人。”
顾惜一脚踢在顾念小腿上,然后跑去找宁夏,跳进宁夏怀里,在宁夏脸上亲了一口。宁夏擦了眼泪,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顾惜扭着宁夏的耳朵:“宁夏姐,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你以前笑起来多好看啊!向日葵一样。”
宁夏眼里的灰败更深了。她看到靳雅婷,她把顾惜交到徐卓然手上,谁知到顾念回头就是一脚,直接把靳雅婷逼下楼去了,然后利索的关上门,落了锁。
顾惜乐的拍手大叫:“姐姐,这才是我顾惜的好姐姐。”
顾念不以为然,靳雅婷那点儿功夫还难不倒她。她可是打架打出来的,随时都是真刀真枪的干,她的腰上还留着伤疤呢。
徐卓然抱着顾惜,牵着罗然的手,到一边儿去了。他回头看着顾念:“姓顾的汉子,你是什么材质做的?怎么那么亮啊?”
顾念翻白眼,走过来勾着罗然的脖子:“是啊!那么亮你还不是照样作案,脸皮真够厚的。”
罗然的脸微微发红,在顾念的腰上掐了一把。顾念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叫她别乱动。在一边的宁夏看的忍不住笑起来。
夏天看着宁夏,竟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门被消防斧砍开。靳雅婷扔了消防斧,冲顾念过来了,那架势仿佛要把顾念生吞活剥了一般。
宁夏立刻挡在顾念前面,夏天也站在宁夏身边。
靳雅婷瞪着顾念:“有种出来。”
顾念撇撇嘴:“换个时间,你想怎样都行,今天我想陪陪我姐们儿。”
“你能陪得了几时?”周钺站在门口,眼里闪耀着刀锋一般的光芒。顾念虽然强自镇定,背心里却冒出了冷汗,罗然直接低下了头,宁夏感到绝望。
顾念装的满不在乎,乐呵呵的说:“那要看你老人家容不容得下我这小老百姓了。”
“那不全在我的好孙女一念之间吗?”
顾念没说话。宁夏看着顾念:“你还是那么不以为然肆无忌惮的活着的好。”
宁夏把他们留在身后,她不该存着奢望,不该把他们牵扯进来。靳雅婷跟在身后,她得习惯身后跟着这么条尾巴。
她的头发被绾了起来,化了精致的妆容,换上干练的套装,任由佣人给她佩戴好家族的徽章。她对着一份搭配合理的西餐,没有胃口,一口也没有吃。她别扭的拿着刀叉,放下后再也没有拿起来。两点一到,她就去酒店的大门口站着,迎接到场的每一位宾客,其他书友正在看:。她尽量让自己笑,眼里都是冰冷。夏天、青稞、徐卓然都不敢去看她,借着各种由头把自己弄的特别忙。顾念把顾惜带去别处,她还没有进到酒店大门,周钺那个老家伙也太无情了,一句话就把他们赶了出去。罗然站在门外,不远不近的,宁夏抬头就可以看见她。
徐卓然的父母来的时候,罗芳菲也来了,酒店里的宾客都到门口来迎接,连周钺都亲自出来迎接了。宁夏被淹没在人群里,浑身的不自在。青稞和夏天都在周钺身边,陪着笑脸。唯独徐卓然没有出来,跟酒店的服务员聊得很投机的样子。
徐权一脸温和,看徐卓然的眼神却很复杂。他又多看了宁夏几眼,怜爱的说:“小夏越来越漂亮了。”
宁夏笑了一下,请徐权进去。罗芳菲却故意走在后面,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值得骄傲的,周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好像让你很不适应。”
“你倒是适应,可惜你永远成不了。”
罗芳菲笑的猖狂:“是啊!我自然是永远成不了私生女……”
宁夏皱眉,罗芳菲也闭嘴了。她还是比较懂得看火候的,只想恶心一下宁夏,而且就这几句话,宁夏已经够难受的了,她也能保全自己。
宁夏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别过脸去,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看到靳雅婷把赵帆拦在十米之外,赵帆挥舞着手,直接被靳雅婷撂在地上。宁夏心里一阵难受,她知道中海再也没有赵帆这个人了。当初夏天为了寻访周俊,遭到秀水镇人的沉默,如今秀水镇出来的赵帆一样遭到拒绝。他们生来水火不容。
靳雅婷提醒宁夏可以回去休息一下,准备进入会场。她愣了半天,发现双腿不是自己的,早就痛的麻木僵硬了。靳雅婷伸手来扶她,她却撑着身体慢慢的挪动脚步,那样艰难,那样孤独。
徐卓然看了一下时间,立刻放下酒杯走了出来。看着摇摇欲坠的宁夏,他感到揪心。他上前扶住她。宁夏的眼泪滑落:“是报应吗?以前我怎么都看不上你,现在却是你在扶着我,而且我变成了我最讨厌最看不起的样子。”
徐卓然呵呵一笑:“那我是不是应该表现的特幸灾落祸才应这个景啊?”
宁夏想笑,脸上还挂着泪水。
徐卓然故意装得很受不了:“得,大小姐,咱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宁夏的脸色风云变幻,实在是触目惊心。徐卓然忙说:“然然让我给你带了鸡丝粥,还有小笼包。”
宁夏鼻子发酸,回头看见远处的罗然,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抓住徐卓然的手,激动的说:“徐卓然,你一定要好好爱护她,一定要好好爱护她!”
徐卓然扶着宁夏,然后轻轻把宁夏搂在怀里,像罗然那样拍着她瘦瘦的后背。他回头去看罗然,死死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太远了,他看不清楚,他安慰自己:“她好像在笑吧。”
大理石柱的旁边,夏天僵直的站在那里,拳头握的紧紧的,咬紧了牙关。如果换成是徐卓然看见别的男人抱着罗然,徐卓然一定不问青红,上去就是一拳。
宁夏抬起头,用手背擦着眼泪,声音发紧:“你帮我给赵帆找个工作吧!当我求你。”
徐卓然点头:“放心,我送你回去。”
宁夏看见夏天,没有多看他一眼。他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她是高看了他吗?她在休息室里,逼着自己喝了一点粥,然后换了订制的礼服裙。靳雅婷帮她理了理裙子,吃惊的说:“大小姐,这不是按你的尺寸的订制的,怎么会大了一圈。”
宁夏没说话,拿别针一别,然后坐在沙发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