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梦的背面是噩梦
“肮脏的臭乞丐,我就要吃了你!”金雕臭烘烘口气喷到了我脸上。
我的手再次放到了怀里的时候,摸到了红刃。
心里一个激灵,我睁开眼睛,金雕已经张开了巨口,狠狠的啄向我的脑袋,这一口下去我的半截身子就没有了,我似乎看到自己脑浆迸裂体无完肤的凄惨死状。
什么叫拼命,就是人死了还有力气,咽气了还会伸手扒拉两下。
我捏住红刃,拼命划向金雕长长的脖子喊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红刃暗红色的光芒闪过,就如同一道优美的红色闪电,如同一式优雅高昂的舞姿,又如同一湾潺潺的清泉,在明空中流过。
金雕狰狞的巨喙在我脑壳前停下来,眼睛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巨大的脑袋一摇晃,扑通掉到我脚下。
他的眼神,就如同吃到嘴里的美味,突然变成了牛粪一样,惊讶又疯狂。
他的脖子猛然收回,身子在巨石外疯狂的扑腾,遇石石碎,遇树树倒,如同山崩地裂般声势惊人,足足扑腾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
我也目瞪口呆:我竟然割下了他的头?
不到十五岁的小乞丐割下了一个千年老妖的头,难道我上辈子是个大仙!
“人类.可恶的人心啊,我修道后,不怕妖不怕鬼不怕怪甚至不怕仙人。。可是,我们总看不透人心。看不透人心,父王,孩儿死的好怨好不甘心啊。!”
掉到地上的鸟脑袋断断续续的说话,说完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只有他脑袋上那根金光闪闪的羽毛,在阳光下下烨烨生辉。
金雕的脑袋硕大无比,我爬过他的脑袋才挤出石缝,想赶紧回到万象城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刚走了两步,我又回到石缝里,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金雕头上那根巴掌大的羽毛拔下来。
这个羽毛能变成金光闪闪的圆盘,圆盘里的绳子能捆人,还能变成可大可小的金刀,这可是个宝贝。
见钱眼开是本能,慧眼识珠是水平,我是一个有水平的乞丐。
但拔下来后,除了金光闪闪的样子很吸引人,竟然和普通的鸡毛没什么区别,我还是收进怀里,这个东西就算是做装饰品,也是一件上上品。
出了林子,肚子一阵饿,我的一些碎银子还有铜钱以及破碗,全被金雕脑袋压在下面了,拿都拿不出来,如果今天讨不到饭,我会很凄惨。
我忽然心里一动,慧能坑蒙拐骗了这么多年,身上一定有不少宝贝,刚才一出手就是一个紫金钵,说不定,他的尸体里还有其他值钱东西,若是得到一件,我便几年不用挨饿。
佛祖的弟子能有穷人吗,不可能,过着太监一样的生活,吃喝拉撒又那么清苦,要是再没有钱花,那他就连乞丐都不如。
人为财死,这不是消极的嘲弄,而是对勇者的一种鼓励,为了得到黄灿灿的金子,虽死犹生,死亦光荣!
我身上充满了力量,不顾山势险要,找了处好下山的地方,爬到了被摔成稀巴烂的两半片慧能尸体上,搜到了两块豆包十两银子,还有一册被柔软的蚕丝丝紧紧包着的书,打开一看,写着《强身经》。
我一股脑儿装进怀里,转身就走,但觉得心里不忍,这个老秃驴虽然可恶,也有些可悲,算是被我阴死的。
我挖了个坑把他的两半个身子埋了。
这样,我也算是对的起他了。
肚子饿的咕咕叫,我干脆拿出豆包坐在慧能的坟头吃起来。
吃着吃着,我心里一酸,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去,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被我杀死的牛鼻子道士和酒鬼老神棍。
我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山中小镇,从镇东头数,是第五家,第一家是绸缎商张富,第二家是裁缝张耀,第三家是铁匠段刚,第四家米商满柜,父亲是屠夫,第六家是号称无所不能的神棍兼酒鬼的李成仙,整个镇子有上千户人家,背山面川,所有人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富足。
有人说梦是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有人说梦是日有所感,也有人说梦是未来的一处缩影,还有人说梦是对自身的一种窥视,而我认为,梦是一个恶魔,它让白白胖胖的屠夫儿子张延寿,变成了一个瘦不拉几,时时刻刻处在恐惧惊疑中的肮脏乞丐。
我们这里山大林深,流传着很多久远的神鬼故事,老人们说的说的神乎其神,如亲眼所见。
所以一旦有奇怪的事发生,或者无解或者正常的事发生,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和神灵沟通,看是不是有什么神谕,有什么赐示,能避开灾难,带给自己幸事,解去心中憾事。
十三岁那一年的一个夜里,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绸缎商张富的儿子,仗着家里有钱又比我大三岁,经常欺负我的肥猪猡张贵,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破孩在焚香膜拜我。
我拿着一根雷神鞭,脚踩五彩祥云,得意洋洋的从天而降,把他闪闪发光的紫袍抽成一条一条的,把他经常揍我的胖手,抽的肿成馒头,把他经常踢我的肥脚,抽的像个破蒲扇,我一把抢过,他经常在我们面前炫耀的银光闪闪的短刀塞进怀里,把他白生生的肥屁股抽成了两瓣,他哭着喊着向我讨饶,把他家里所有的玩具都送给了我。。!
真解气,这个肥猪迟早会被父亲锐利的屠刀把骨头褪下来。
我从梦中笑醒,口水流了一枕头。
第二天我一出门就碰到了他,他带着他十岁的妹妹九岁的堂弟。
“张延寿站住,你今天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恶啊,我都两三个月没有打你了,这样吧,你今天陪我去掏鸟窝,我考虑这个月也不打你,要不然。。!”
张贵说着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拔出了他父亲托人从万象城带来的银刀,在我面前虚晃几下,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戳我似的。
银刀闪着明亮的白光,精巧的外形,优美的弧度,真让我心动,真想贪为己有。
“好吧,我同意!但我摸一下你的刀才行!”
“哈哈,你算是识货,好,给你摸一下,然后去后林掏鸟!”
银刀的手感真好,沉甸甸,凉嗖嗖,握在手里好舒服,我心里使劲鄙视张贵,这么大了还喜欢掏鸟,像个无所实事的白痴一样,但是我又极其羡慕他的生活,衣食无忧,想要啥就有啥。
随着他来到一棵大树下,树上有一个脑袋大的鸟窝,我利利索索的爬到树上,把手伸进了鸟窝。
这一伸进去我心凉了半截,我摸到了一个冰凉又滑溜的东西,是蛇!
“啊。有蛇!”我惊恐的大喊一声,一缩手把鸟窝拉了下来,鸟窝不偏不斜扣在张贵的头上,张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他在树的阴影里,像极了一个蠕动的肥猪。
他的妹妹和堂弟以为他摔倒了,一起伸手去拉他。
从张贵的脖子后面游出来一条翠绿的小蛇,吐出了一颗鸟蛋,三角形的绿脑袋在阳光下散发着恐怖的光芒,头一摇绿芒闪动,小绿蛇把张贵的妹妹堂弟每人咬了一口,摇头晃脑后,大摇大摆消失在树林中。
三个人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空旷的树林里,阳光相间的树叶中,三个活生生的人在地上嗷嗷抽搐,很像三个破壳而出的虫子在蠕动,在迎接他们的新生。
然而我知道,这三个肥嘟嘟的家伙却是在告别生命,他们在向这个世界行怪异的告别礼。
我胆肝俱裂,屁股着地从树上摔了下来,不顾伤痛,飞也似的跑回家叫人。
等所有人来时,这三个倒霉蛋已经咽气了,满脸的痛苦恐惧之色,身子僵硬皮肤发青。
蛮横惯了的张富一家人,认为是我带张贵来掏鸟,然后被蛇咬死的,报官要我偿命。
英明威武的县太爷在明镜高悬的金色牌匾下,审了我半个时辰后,认定我无罪,放了我。
但张富一家人天天在我家门口哭,哭饿了在我家门口吃,吃完再干嚎,嚎完后,半夜出来再嚎,叫了上百个亲戚朋友轮值在我们家门口嚎叫。
悍勇又懦弱胆小的父亲,把我拉到张富家的门口,拿起牛皮鞭打了半天。
噼噼啪啪的皮鞭炒肉的声音,像是过节的爆竹响个不停,又脆又响又亮,给人感觉张富家好像在过节年般,热闹非凡。
咬牙切齿不只代表愤怒,还代表无奈,代表无比坚强又绵长的生命力,我紧紧的咬着牙,被打的昏过去,再醒过来,醒来后又昏过去。
再一次醒来后,我冲咬牙切齿,又看的心惊胆颤的张富笑了一下,张富在自家气派的门前,抖动脸上的肥肉,挥了一下衣袖,长叹一声“罢了!”掩门进屋。
他看不下去了,主动关上门走了,此事就此揭过了。
我被流着泪的父亲抱回了家。
这一顿打,让我在床上歇息了半年,大夫说,我差点去给神仙做了童子。
做神仙的童子,可以高来高去长生不老,我当即表示:我愿意!
全村的人觉得这是个大事,不祥之事,请来了老神棍李成仙,李成仙说李富家有邪气降临,需破财消灾,说我是灾星降世,烧死算了!
李成仙老子擦你大爷,幸亏他独自一人生活,要不然我擦他们家女人!
上个月,村西头有户人家,家里有父母孩子四口人,无端的半夜出来鬼哭狼嚎。
村里的老人们慌了,说是恶鬼附身了,请来了两个道士做法驱鬼,两个道士做法做到一半的时候,那两个半大的孩子突然挣脱了捆绑的绳子,恶狠狠的对道士又咬又打,像个恶鬼般力大无比又凶狠无比,两个道士拿出桃木剑杀了他们。
两个孩子一死,两个大人立刻正常了,不嚎不叫不闹了。
村里的人立刻对两个道士崇拜有加,在宽大的长老家院子里,金银珠宝送了无数,酒席摆了三天三夜。
乐极生悲的是,第三天夜里来了如狼似虎的二十个县衙捕快,说道士胡乱杀人要押入大牢问审,两个醉醺醺的道士提剑反抗,被就地格杀了。
道士一死,捕快还没有走,失去孩子的一对父母又开始鬼哭狼嚎,捕快们亲自去看。
一看到有人来,那两人怪异的笑着,张牙舞爪的扑来,只把一个捕快活活咬死。
领头的捕快撒腿就跑,对村里的长老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你们自己处理好了。
那天晚上,村里的几个老家伙把那两个人偷偷的活埋了,完了之后又挖出来烧死了,因为这事父亲也参与了,他说与母亲听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从此,村里的人更相信鬼神之说了,相信恶鬼不但会附身小孩,还会附身大人,恶鬼习惯祸害一家人。
人们对降妖伏魔的人越发的尊敬,对隔壁的老神棍加老酒鬼的李成仙,尊敬的简直是如对太上老君般虔诚。
今天,李成仙说我是灾星,要烧死我,恐怕,我死后,我的父母也难以幸免!
他的一句话,就让我们一家人去见阎王?
我一阵恐惧,但是更多的,是对李成仙深深的恨意。
我看到父亲母亲脸色大变,跪在李成仙面前把好几锭大银子给了他,他才改口说,只要有他在,可保我暂时无忧。
那一刻,李成仙,像一个贪婪猥琐的吸血臭虫,虽然没有碾死他,但我闻到了他奇臭无比的肮脏内心。
半年后,我下地行走的第三天晚上,一个星光灿烂,银河璀璨的静谧之迷人夜,又做了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