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节 新身体 下
重构软回路这件事，有点像城市铺设道路的过程……
城市中有各种功能区，如果铺成细密繁多的网状道路，各功能区之间虽然必有通路，但往来效率一定很低。比如某小区发现可疑生物的时候，可以找电视台引起关注，也可以找警察帮忙，还可以找生物学家来解答。但由于各功能区之间道路狭窄，找人和回应的过程就会很慢，最终可疑生物也许逃跑了，也许伤人了，也许饿死了。
万一可疑生物竟是一只大熊猫，岂不是太作孽了？所以道路狭窄的问题必须解决！
如何解决？继续往下看……
也许某次又来了一只可疑生物，小区居民碰巧找到电视台，而且电视台也很快解决了问题，那人们就会意识到一件事：可以把小区到电视台的路修宽一点，因为电视台能解决问题。
以后每次遇到可疑生物，人们大多会找电视台，因为电视台的路最宽，来回传时间最短。而电视台经常报道此类事情，解决起来得心应手，反而比警察和生物学家更有用。至于小区和警察之间的道路，自然慢慢被人遗忘，甚至最终被封堵，因为这样才能腾出空间，用来加宽小区和电视台之间的通路！
小区和电视台之间的道路越来越宽，电视台解决可疑生物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最终形成一条软回路a。
对于人来说，这样的软回路就是一种性格，一种能力，一种价值观，一种思维方式。
另一个人——或叫城市B，在同样遇到可疑生物时，也许会采取另一种回路b，比如寻求警察的帮助。这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发生问题时警察响应最及时，之后习惯成自然——也叫第一印象。也许是因为其他城市的警察很善于处理此类问题，从而影响了城市B的居民，久而久之警察的能力被动提高——也叫外部影响。也可能是因为警察们理想远大，时刻不停提升自己的能力——也叫自我学******之，每个人软回路的形成过程，是个从无到有、因素众多、长期反复的过程。
这个过程有迟有早，但自然情况下一般需要十五年。
所以真正稳固的朋友关系，总是从十五岁开始，年纪太小的话，将来性格变化太大，再相遇时会有“换了个人”的陌生感。
小天即将十六，软回路早已稳定，其中最粗最宽的三条分别是：积极主动、集中精力、不屈不挠。
其他细小的分支还有：狗胆包天、重情重义、睚眦必报、情况不对就脚底抹油等等。
构建这样的回路，一端要联系千万个记忆片段，另一端要连接亿万个神经细胞……你说技术含量高不高？
反正杨晶把主要精力都花费在这里，累得半死……
在杨晶工作期间，其他人只能干等着，还不敢大声喧哗，无聊到快要睡着。好在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门外有人来探班。
听到敲门声，神奇先生以为是杨开心，但开门一看，却是三个穿大夫白袍的女孩，其中一人带着饭盒。
这三个女孩和杨晶打扮差不多，同样戴着口罩，眼睛同样好看。
但和杨晶的纯洁不同，她们更多的是迷人。
也许是太过迷人，神奇先生竟然呆住了，他结结巴巴半天，才表达清楚“杨晶还在忙，忙完才能吃饭”这么一个简单的状况。
然后他迅速关上门，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杨蔓白了他一眼：“没见过大夫吗？”
神奇先生喃喃道：“见过，但没人告诉我杨家军的大夫都是天上仙女。”
杨蔓抿嘴而笑：“不是天上仙女，是田间仙女——她们是牛氏三姐妹啦。”
田间怎会有如此迷人的母牛！神奇先生满头黑线，但还是默默记下这个称号。
杨蔓望着神奇先生认真的样子，表情古怪道：“想搭讪？”
神奇先生大力点头。
杨蔓冷笑一声：“谁搭讪咔嚓谁！”然后比了个剪刀手。
神奇先生早知道没好事，不禁大为沮丧，嘟嘟囔囔道：“你这是限制单身男女自由恋爱嘛……”
杨蔓摇摇头：“她们早已名花有主。”
神奇先生一怔：“三个都有男朋友？”
“当然。”杨蔓叹口气：“所以你就别费心思了，竞争者很强的……”
神奇先生不甘心道：“竞争者都有谁？快告诉我！不比一比怎知我没戏？”
一直不说话的张鹏华忽然咳嗽两声，表情害羞道：“是、是我啦。”然后他解释道：“嗯……她们是来给我送饭的，等杨晶只是个合理的借口，因为我们军规很严……”
神奇先生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老实人也有感情丰富的时候。当然，他是比不过张鹏华这个天才械数师的，退而求其次，他只能抱着希望道：“咱俩关系这么好，我当然不能横刀夺爱，但你能告诉我另外两个竞争者是谁吗？说不定……”
——三姐妹应该各有一个男朋友，除去张鹏华，显然还剩俩竞争者
杨蔓忽然假装咳嗽两声，表情戏谑道：“她们三个……额，其实都喜欢鹏华哥。”
咣当！神奇先生昏倒在地。
…………
…………
半个小时后。
原本老僧入定的小白鼠睁开了双眼，他静静望着小天，忽然龇出四颗尖牙，露出经典的坏笑。
小天也望着小白鼠，龇出四颗不尖的牙，满脸皱纹坏笑着。
一老一少，表情惊人的相似。
“两个小天！”杨蔓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你会习惯的。”杨晶浅浅一笑，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然后她看了一下表，匆忙拜别众人，跟等在门外的牛氏三姐妹一同离开。
据说还要复活其他同伴……
杨蔓没听清杨晶说什么，也没注意神奇先生依依不舍的表情，更没看到牛氏三姐妹把午饭递给张鹏华，又狠狠瞪了神奇先生一眼。
因为她还在震惊中……
切换身体这种事，杨蔓记得小天之前也经历过，而且有两回。
第一回是在天成禁府大战之后，他把自己的脑袋接到特警队副队长的无头尸上。虽然身体变得很古怪，但脑袋还是小天自己的，所以杨蔓没觉得丝毫违和。
第二回是他被虫师重伤之后，临死前强占了虫师的身体。那一次整个身体都变得很古怪，但意识还是小天自己的，况且小天原本的身体已经生物死亡，所以杨蔓也能很快接受。
之前的两回有个共同特点：世上只有一个活着的小天。
但这次不同，这次有两个小天！
两个小天记忆一样，思维一样，表情一样，只剩身体不同。
这种感觉，大概和回家看到两个妈妈差不多……
杨蔓不知张鹏华和神奇先生是怎么想的，总之她是彻底懵掉。
两个小天对望了一会儿，爷爷小天忽然叹口气，问少年小天：“我……还能活多久？”
少年小天不假思索道：“最多一小时。”
爷爷小天道：“一小时后我会怎么死？”
少年小天道：“先是瞬间丧失记忆，之后大脑和身体连接切断，最后身体机能停止。”
爷爷小天道：“听上去没什么痛苦嘛？”
少年小天道：“你自己设计的死亡程序，当然不会让自己痛苦。”
爷爷小天道：“我为什么要设计这个死亡程序？”
少年小天道：“因为你的身体已经衰老到极限，就算不设计死亡程序，几周之内你也会衰老而死。”
爷爷小天道：“衰老而死不好吗？”
少年小天摇摇头：“衰老而死很痛苦的，吸不进气，尿不出尿，咽口水会呛死，吃馒头会噎死……”
爷爷小天皱眉道：“但用死亡程序自杀——这也很痛苦啊！你不知道我现在心理压力有多大……人，毕竟有求生的欲望。”
少年小天点点头：“我能猜到你的压力，却无法感受你的压力。”
爷爷小天古怪道：“你原本就是我，为何感受不到我的压力？”
少年小天叹口气：“我原本的确是你，但现在已不再是你……”
爷爷小天皱眉道：“你的话太深奥，听不懂，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少年小天无奈：“什么忙？”
爷爷小天指指自己的脑袋：“你我联手，一定能终止死亡程序。”
少年小天反问：“终止死亡程序之后呢？”
爷爷小天不假思索道：“当然和你现在一样，抢在衰老而死之前，把意识复制到新的身体。”然后他又补充道：“我对新身体不挑剔，随便找个小白鼠就行……”
少年小天叹口气：“那留在你现在身体里的意识会怎么想？”
爷爷小天一怔：“大概……大概也会像我现在一样，要求把自己的意识复制到新身体……”
少年小天笑了：“这样岂不是没完没了？”
许久，爷爷小天长长吐出一口气：“不错，这是个永无止境的死循环。”
少年小天反问：“死循环怎么破？”
爷爷小天稍加思索，便立刻答道：“有了，我可以在衰老的身体里设置一个死亡程序……”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少年小天。
少年小天点点头：“死亡程序没用的。”确实没用，因为衰老身体里的小天也会设法终止死亡程序，就像爷爷小天现在做的一样。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爷爷小天忽然道：“可以给死亡程序设计一个复杂的口令，即使两个小天联手也无法破解，如此一来就不会产生新的小天。”
少年小天深深地看了爷爷小天一眼，语气沉痛道：“不错，这是唯一的办法……”
爷爷小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道：“莫非……你已经给我设置了复杂的口令？！”
少年小天苦笑道：“那个口令是在复制意识之前设置的，换句话说，那是你自己设置的。”
爷爷小天神色一頽，喃喃自语道：“不错，复制意识之前，你我本是一体。”
少年小天叹口气：“你终于想起来了。”
爷爷小天白了他一眼：“我本来就记得。”
少年小天一怔：“既然你记得口令的事，为何还提议联手破解？”
爷爷小天笑了：“我只是通过这件事，让你加深一下印象。”
少年小天奇道：“加深什么印象？”
爷爷小天缓缓道：“复制意识之后，你我已分道扬镳。”
少年小天茫然道：“所以呢？”
爷爷小天伸了个懒腰，趴在自己胳膊上，闭起眼睛含糊道：“所以你要控制好每一个复制出来的意识，否则会出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