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险胜
皇后不动声色地笑道:“不是臣妾质疑陛下的才学,只是今儿个在座的都是小辈居多,臣妾赞同这个点子一来是图个热闹,二来也是想考校一下后辈的才学,您又何苦来插一脚呢?”
她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景帝一时间倒是不好反驳。皇后见状粲然一笑:“歆惠,你……”
夏昱留意到景帝的脸色变化,不待皇后说完便长身站起,朗声道:“娘娘拿出来的奖赏实在太过诱人,夏昱恳求一试!”他这样打断皇后的话是很无礼的,但夏昱竟对皇后冷下来的脸色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一株梅花。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夏昱又是新任驸马,皇后自然不好发作。她略一思忖,便重新换了笑容道:“既然驸马这样说的,本宫自然要给你和韶华这个面子,不过……”她徐步走到最近的一株梅花旁边,“品评哪一株,就要本宫来定了。”
夏昱明知她要为难自己,却还不得不恭声答道:“谨遵娘娘裁夺。”
皇后扬唇轻笑,带着金甲套的手指从盛放的花瓣上轻轻掠过,徐步走过一株株盛放的梅花,然后走到了围幕边上的一口大瓮旁边,指着它笑道:“就是这个罢。”
她话音未落,夏昱眸色便是一沉。在场诸人见了皇后所指的梅花后,反应也是各异,萧妤已难掩得意之情,萧驰却隐现担忧。
萧婧手中的酒杯一歪,桌布顿时染上了一道酒痕。皇后所指的那个大瓮并不是之前宫监搬来的那十二个大瓮之一,而是原本就放在一边用以压着锦缎挡风的,瓮中虽有泥土,却不见任何花枝发出,只能看到光秃秃的黑土。
连枝干尚未发出,却又由何处去评判它的品种。萧婧忍不住站起来道:“母后,这瓮中根本就没有梅花,却又到哪里去断定品种?”
皇后唇边笑意更深:“韶华,本宫知道你偏心自家夫婿,可是这拔得头筹的人能在所有赏赐中任选其一,若不增加些难度,又怎么算得公平呢?”
“可是……”萧婧还欲分辩,萧妤已经嘲讽道:“若是你的驸马答不出来,便把这个机会让与我就是了。”
萧婧狠狠瞪她一眼,“若是此瓮中根本没有种梅花,却又如何?”
皇后脸色微沉:“韶华,你是在质疑本宫故意为难夏驸马么?不妨告诉你,此种梅花乃是晚梅,要到明年二月才发花枝,整个御花园中只此一品,是本宫亲自着人种下。”
皇后说的这般斩钉截铁,萧婧自然是辩无可辩,只能收了口重新坐下。横竖答不出不过是少了个彩头罢了,她和夏昱的名声从来就不好,就算丢人也是无妨的,不过说一句猜不出就罢了。
谁知夏昱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样子,而是彬彬有礼地向皇后道:“娘娘可否容微臣近前一观?”
皇后料知他无计可施,当下大方道:“请便。”自己却提起裙裾姗姗然回席落座。
夏昱走近大瓮,左右端详许久,在场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萧姗更是盛气凌人地催促道:“夏昱,你若是没本事便趁早算了,你若是要考量一整天,我们也能在这里等着吗?”
夏昱并不着恼,只是从瓮中捻了些泥土来看了看,又放回到瓮中。最后皇后也等得不耐烦起来,但她毕竟是一朝皇后,不能失礼于人前,于是只能和颜悦色道:“夏驸马,看了这许久,也该有个结论了吧?”
夏昱这才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向前走了两步,拱手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已有结论。”
景帝面色稍霁,微笑道:“如此甚好,你讲来便是。”
夏昱看了萧婧一眼,从容道:“敢问皇后娘娘,此瓮中花枝未发,娘娘要如何评判微臣的答案是否正确呢?”
皇后道:“本宫先前已经说了,此花是本宫亲自着人栽下,怎会不知道它的品种?”
夏昱扬眉道:“若是娘娘记错了,又待如何?”
皇后面色一滞,语声登时冷了几分:“若是驸马信不过本宫,便等到来年花发,自然知道真伪,此间有皇上作证,本宫还会说谎不成?”
眼见皇后已然动怒,夏昱垂眸道:“微臣自然不敢质疑皇后娘娘,只不过……”他语声渐低,似是有隐情不便于人前说出。
萧婧看得越发是一头雾水,分明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比试,就算是赏赐珍贵也无须如此针锋相对。夏昱志在必得,皇后却百般留难,难道这其中尚有隐情?联想到刚才皇帝的异常表现,竟以帝王之尊要参与这场小辈的比试,难道是他刻意提到的那朵花有古怪?
皇后目光渐寒:“夏驸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夏昱抬眸瞥了一眼那口大瓮,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此瓮中虽有花根,但莫说是明年二月,就算等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见得花开!”
“你说什么!”皇后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站起,声色俱厉。
夏昱毫不畏惧地抬头重复了一遍:“启禀娘娘,微臣说此花已死,根本无从判断品种。”
皇后还未答话,萧妤已经反驳道:“你胡说,这株梅花分明是南越贡品,世间原本只南越有此一株,如今移了一截花枝来,是南越最有名的花匠亲手栽种,怎会不活?”
萧姗也附和道:“不错,你若是不知道便直说不知就是,何苦要信口雌黄,欺君于御前?”
夏昱并不理会她们,而是向上座的景帝道:“微臣恳请皇上命人掘出花根,结果则立可分晓。”
景帝看向皇后,却见她脸上已重换上笑容,便点头应允了。
在花匠掘土时,皇后轻描淡写道:“就算花根枯死,想必也同样能看出品种,夏驸马,本宫认为这一局,你是输定了。”
夏昱只是微笑不语,一副自在轻松的样子。
待到瓮中泥土渐尽,所有人都聚到大瓮周围抬头看去,那几名花匠也是面面相觑,战战兢兢跪倒在地:“皇上……娘娘……”
景帝沉声道:“如何?”
诸花匠对视一眼,为首的一个实在捱不过去,才颤颤道:“启禀皇上……瓮中并无花根……”
夏昱淡淡接上去道:“并非没有花根,只是花根早已枯萎在瓮中,日子长久便化于泥中罢了,”他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亲自看人栽下梅花,怎会有错呢?”
皇后面色僵硬,半晌都未说话。景帝笑道:“既然如此,是驸马胜了!”
天子一锤定音,在众人或愤恨或艳羡的目光中,夏昱轻轻道一声:“多谢陛下和皇后娘娘。”随后便移步到捧着金盘的宫人前,伸指拈起景帝方才提到过的锦盒,打开看了一眼,便施施然回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