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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先下手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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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更深露重,一片黑漆漆中,宫中一隅却是灯火通明,寝宫内华衣深帐,女子独自坐在梳妆镜前,有些烦乱的梳理着长长的黑发。du00.com

蒋丹下意识的往镜中瞧去,镜中女子如今正是芳华好年纪,而夜里洗净脸后,没了那些冗杂华丽的饰品,原先俏丽的脸蛋也显出几分苍白无力来。她慢慢的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这样的年纪不知道还能美好多久,若是不能趁年轻美貌的时候抓住一些什么,岂能甘心。

想到今日珠儿带回来的消息,天牢中竟是将蒋权守得严严实实,她派去的人完全找不着下手的机会,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越是这样,蒋丹就越觉得不安。蒋权活着一日,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对于蒋阮的了解令她明白,蒋阮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如今留着蒋权便是最好的说法。可蒋权此处无法下手,她又该如何?

蒋丹叹息一声,目光落在面前蜡烛里跳动的火苗中,方才烧毁的信件已然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早已化作了一堆灰,而信中的内容却是深深的映在了她的脑中。她让人传消息过去给宣离,试探的问宣离可有想要解决掉锦英王萧韶和蒋阮的想法。她明白宣离不会将蒋阮一个女人当做对手,更不会花大把的力气来对付蒋阮,唯有从萧韶身上寻找出口。蒋丹在宫中,自认对于朝中局势看的清楚,宣离想要坐上那把椅子,萧韶就是块绊脚石,如今虽然因为中立而没有正面冲突,可终有一日,宣离会留不下这颗眼中钉。

没有一个帝王喜欢实力胜过自己的臣子,蒋丹原以为对于萧韶,宣离总是乐于对付的。只要对付了萧韶,稍稍牵连到蒋阮,只要是关系到家国大事,懿德太后也救不了她。可宣离回的话却言简意明,他拒绝了蒋丹的提议,他不会对萧韶出手。

蒋丹心中疑惑又气恼,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在与宣离的这笔交易中,她一直都是被动的,因为她没有足够的筹码与宣离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宣离此人做事又极为小心,两人的来往中,便是信件也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印信,字迹也全然不同,根本没有可以充做把柄的东西。

时间不多了,蒋权的宣判下来之前,蒋阮必然会针对她有所动作,蒋丹看向镜中的女子,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好不容易拼着命才挣得的。她在尚书府忍气吞声,伏低做小,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同为庶女,蒋俪一命呜呼,甚至蒋素素这个嫡女也不过云烟,而她好容易才站在这样的高度,怎么能让眼前的一切尽数消散。

她慢慢的伸出食指,血色的指甲重重的划过铜镜,激起一阵尖利的刮响声。她的眼神慢慢的显出一丝阴狠来,无论如何,唯有永绝后患方是正解。

……

第二日一早,宫中御花园内,柳敏正与宣沛正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南苑的方向走去。皇帝刚在御书房中考过宣沛功课,皇帝进来大约是情绪不大好,便是后宫的宠妃也不敢惹恼了他。柳敏心知此事可能与蒋阮脱不了干系,蒋阮将自己的生父告上司案司的事情如今全大锦朝都已经知道了。有人说她有违孝道,有人说她的做法情有可原,在柳敏心中,蒋阮有自己的原因。且蒋权做出的事情的确已经是畜生不如,有这样的父亲倒还不如没有的好。

皇帝心情不好,便也只有宣沛能将他逗得开心,思及此,柳敏有些惊异的看了宣沛一眼,这孩子如今年纪轻轻,却好似能牢牢的把握住人心。都说圣心不可测,在柳敏眼中,宣沛分明是将皇帝的心思摸得个滚瓜烂熟。皇帝瞪一瞪眼,他便知道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本就聪颖慧黠,再尽捡着令人舒心的话儿说,皇帝如今是越来越离不开宣沛了。朝中有一波原本坚持中立的老臣,如今也渐渐地开始思量起是否要选择站在宣沛一边。

宣沛察觉到柳敏的目光,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柳太傅在想什么?”

柳敏猝然回神,如今他虽名为太傅,却已经不再教习太子了,整日便也教习的是这位十三殿下。皇后虽然颇有微词,却也无奈太子不是块读书的料子,且柳敏觉得,教习宣沛轻松得多。甚至于对于朝中局势分析,宣沛分明看的比他这个臣子还要清楚。皇子看局势,大多是由上往下看,难以深入到民间,宣沛却反其道而行之,由下向上看,便能看出许多百姓和身居低位的不足。很多时候,他表现出的才华,实在是不像一个孩子所有。

“微臣在想,殿下今日在陛下面前答得极好,功课大约又精进了。”柳敏微笑道。

“柳太傅,可知欺骗本殿的下场?”宣沛一扬眉:“太傅不说实话,实在是有些令人诧异。”

柳敏一惊,他总觉得宣沛对于人心的把握有一种超乎想象的直觉,这一点倒和蒋阮有些相像。正要说话,突然瞧见远远的走来一名华服女子,身后跟着几名宫女。宣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似是颇为厌恶的模样,不过片刻,又换上一副无害的笑容。

那女子也看到了他们两人,脚步顿了顿后就继续朝这里前来,待行到两人面前时也微笑行了一礼:“十三殿下,柳太傅。”

“蒋昭仪。”宣沛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身为皇子,自是不用向品级不如他的蒋丹行礼。本是自然的动作,可由宣沛做出来,却似乎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好似并不将对方看在眼里。

蒋丹却是神色不变,依旧笑的温柔热情,只道:“十三殿下想来刚从陛下书房里出来吧?陛下这些日子时常与臣妾提起十三殿下,殿下功课学的很好,陛下说起的时候,也十分欣慰呢。”她神情真挚,平日里又没有架子从不像王莲儿穆惜柔一般高高在上,实在是亲切的很,此刻轻声细语的笑说,似乎是真的为宣沛说话。

可宣沛自来便不吃这一套,他也扬唇一笑,雪白的牙齿整齐而可爱,笑容漂亮的很:“蒋昭仪对父皇的心思可摸得真透,似乎连本殿的行踪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顾蒋丹微微变色的脸,状若无意道:“要是父皇知道了蒋昭仪如此关心本殿,想来也应当是很感动的。”

蒋丹勉强一笑:“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哪里敢……。”宣沛这话要是传到皇帝耳中,不知又会编排起多大的风浪。如今宫中局势风云变幻,几个皇子间的暗涌加剧。皇帝本就最忌讳后宫干政,要是知道她将皇帝和皇子的行踪打听的一清二楚,皇帝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她有异心?蒋丹对宣沛恨得牙痒痒,这十三皇子根本就是个笑面虎,平日里俱是尔雅无害,年纪小小却是满肚子鬼主意,说的话每每致人死地,实在是很毒辣了。

这样的皇子,若是能搭上关系,日后说不定还能谋个前程,可惜,蒋丹心中俺恨,宣沛偏偏跟蒋阮那个贱人亲密的很!虽然这两人看上去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可蒋阮当初被冤枉杀了和怡郡主的时候,宣沛可没有少出力。宣沛每每去懿德太后那里的时候,遇着蒋阮也会说几句话,总不会像待她这般夹枪带棒。蒋丹向来善于观察人们之间细微的关系,蒋阮也不知是怎么投了宣沛的眼缘,分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感情还是如此之好,令人恨得咬牙切齿。

譬如此刻,蒋丹便坚信,宣沛对她的示好故意视而不见反而过来踩踏,定是与蒋阮有关。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的郁燥,才道:“殿下大约还有别的事,臣妾也就不打扰了。”

“蒋昭仪果然善解人意,难怪父皇喜爱。”宣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太过善解人意,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啊。”

丢下这么一句,宣沛便再也不看蒋丹一眼,同蒋丹擦身而过。蒋丹不敢停留,她总觉得宣沛的眼神似曾相识,就和蒋阮的一般无二,每当被那双眼睛一看,就好似心中的所有都能被对方察觉一般。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跳梁小丑,除了徒增笑料之外,什么也没留下。

她一直往前走,这般匆忙心急之下,竟与人撞了个正着,那人身边的太监怒道:“什么人不长眼睛?冲撞了五殿下!”

蒋丹一怔,抬起头来,果真,面前的男子正是宣华。那太监也认出了她来,赔笑道:“原是昭仪娘娘。”

宣华如今倒是在朝中规矩的很,许久都没有其他的动静,可从宣离的表现来看,想来宣华也并不是真的偃息旗鼓。蒋丹心念直转,想到方才宣沛给她的恐惧,和对蒋阮迟迟没有动作的心慌,蓦地生出一个念头来,不等宣华开口,她首先便笑了起来,朝着宣华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五殿下。”

宣华知道蒋丹如今正得宠,也没有为难与她,道:“蒋昭仪。”

“陛下昨日里还与臣妾说起五殿下,今日五殿下就出现了,果真是巧。”蒋丹笑笑。

宣华一愣,自从上次他做事不得体之后,皇帝对他的态度便有些冷了下来,这些日子他一直装作安分,至少明面上没有与宣离争吵过什么。谁知蒋丹突然就说起此事,他心中一动,不由得出声询问道:“父皇…。果真提起过我?”

“自然是真的。”蒋丹眨了眨眼睛:“说起来臣妾与五殿下也算投缘,不若在那边的茶亭中下一局棋,顺便说些此事,陛下可与臣妾说起过许多殿下的趣事呢。”

宣华不是傻子,皇帝也许会提起他,但万万不可能对蒋丹说起他的趣事。蒋丹说起这话,必然是有别的话要说,不过是个幌子。他虽有些怀疑,不知道蒋丹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只是看蒋丹的表情,终于还是笑道:“正好,本殿也想下棋了,蒋昭仪,请吧。”

皇子路过与昭仪下一局棋,礼数上并没有什么不合的地方。蒋丹就和宣华走到御花园中的凉亭中,凉亭里长年累月摆着一副棋,两人摆好棋局,太监宫女远远的站着,白子黑子落在棋盘上,下棋的人心思却不在此。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走了三子之后,宣华就急不可耐道。宣华的性子远远没有宣离来的善于隐忍,实在是有些急躁了。难以想象德妃这样稳重的人生出宣华这样的急性子。

蒋丹笑的俏皮,话中却隐见机锋:“陛下如今只有四个皇子,提起五殿下的同时,自然也提起了别的人。不过最近提起十三殿下却是很多。”

宣华皱了皱眉:“十三?”他心中蓦地打了个突,宣沛如今在朝中的呼声是越来越高了,听闻皇帝也越来越喜爱他。宣华原以为不过是众人以讹传讹罢了,一个母妃都没有的皇子,就算再怎么得皇帝宠爱,也终究没有资格坐上储君的位置。可接下来蒋丹的一句话又令他吃了一惊,蒋丹道:“陛下如今特别怜爱十三殿下,许是见他自小失去母妃有些可怜,竟是私下里召集了些老臣要好好辅佐他。”

用一帮老臣子来辅佐一个皇子,其中有什么用意自然一眼便能明了,那便是在为锦朝未来的储君铺路,在为宣沛栽培可用之才。宣华手中的黑子“啪”的一声落下,他冷笑起来:“蒋昭仪可真会说笑。”

“五殿下不信臣妾也无话可说。”蒋丹捏着白子紧随其上:“只是臣妾在宫中,自然也是看的清楚明白,身为女子,也希望能寻得一个仰仗。陛下虽然待臣妾好,可终有一日会护不住臣妾的。说句逾越的话,百年之后,臣妾又能得谁庇护?”

宣华听闻蒋丹的话,却是沉声道:“蒋昭仪这话确实逾越,想的未免太多。”

蒋丹笑了笑:“十三殿下如今可越发的得陛下喜爱了,世上人都说,先下手为强,那柳敏柳太傅原是太子太傅,早晨臣妾经过花园时,却是瞧着他与十三殿下在一处。陛下已经将柳太傅给了十三殿下,这……实在是很有心。”

柳敏是朝廷新贵,但凡年轻一点的官员,又是直接效忠皇帝的,大抵都是留给下一任国主。柳敏给了宣沛的事情宣华早已知道,此刻被蒋丹这般毫不掩饰的说出来,这段日子来的郁气几乎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黑子胡乱放了一个地方,低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十三殿下与臣妾嫡姐十分要好,可惜臣妾与嫡姐早些年就有误会,如今势同水火。十三殿下待臣妾如眼中钉,至于八殿下,他也想要笼络锦英王,待臣妾却是看不上眼。臣妾思来想去,这硕大的深宫之中,似乎也只有五殿下能庇护的了臣妾了。”蒋丹眸色黯然,她本就生的娇小,又习惯做出楚楚之态,那副模样的确是很能激发男子的保护欲。宣华到底也是个男人,这么多年见过美人无数,蒋丹却也是有几分真魅力,当下便也软了几分。笑道:“为何你认为,只有本殿能庇护得了你?”

这话便是男子对女子的调笑了,蒋丹摇了摇头:“论起风姿或是帝王之术,臣妾以为,十三殿下,八殿下,亦或是太子殿下,统统无法企及五殿下。只盼五殿下大业已成的那一日,不要忘了今日臣妾对五殿下说的一番话,在深宫之中,与臣妾寻一个容身之所,臣妾便感恩戴德了。”

宣华本就喜爱听别人吹捧的话,蒋丹这一番话实在是令他受用至极,且不说宣沛和太子,单是宣离,自小众人就拿他们俩比较,宣离天资聪颖,大家总说他比不上宣离,蒋丹却说他最好,一时间对蒋丹的最后一点怀疑也散去,越发的觉得蒋丹顺眼起来。

“你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有了主意,不妨说来听听。”宣华道。

蒋丹看着他,慢慢道:“殿下不觉得,如今这样局势混乱的情况下,越拖的越长反而给了别人可趁之际,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肃清对手。大丈夫不应当畏首畏尾,而有勇有谋,才是真男儿。”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蛊惑,宣华登时就听得心中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他本就性子急躁,平日里有德妃提点着才能稍稍清醒一些,而这一段日子奉行德妃的隐忍政策已经是憋到了极限。蒋丹一说正中他下怀,只想着大干一场,便道:“你说。”

“据臣妾所知,臣妾的嫡姐和十三殿下越发的好了,因着嫡姐的关系,锦英王府迟早也要站到十三殿下的那边。锦衣卫有三十万,若真的同十三殿下拴在一处,对于五殿下可不是件好事。”

宣华冷哼一声:“老十三倒是好手段,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我就说这天下的好事怎么都落到他身上去了,原来原先不过是装傻卖痴,如今倒是显出了真正的野心,也暗自筹谋了起来。”

话虽如此,他的面上却也显出担忧之态,要知道锦英王府在大锦朝谁都不敢小觑。宣沛得了锦英王府的支持,那就等于得了半壁江山,日后要对付起来难上加难。

蒋丹轻声道:“臣妾嫡母以前还在的时候,曾与臣妾说过一句话,任何可能造成威胁的事情,最好是扼杀在萌芽的时候。这样,它便永远也不会长大,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威胁。”这话是夏研当初对她说的,为的就是要她去下毒害赵眉,而最后仿若无意中说的这段话却是让她下定了决心在蒋阮的吃食里也放了那毒药。只是那时候她胆子太小,没能继续下去,否则的话永绝后患,今日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宣华一怔,怀疑的看向蒋丹:“你是说……。?”

“眼下十三殿下还只是个孩子,宫中他这般大年纪夭折的皇子不止一个。”蒋丹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残忍:“况且只是稍动些手脚呢?十三殿下如今方得陛下看重,五殿下却是与陛下有着二十多年的父子情分,说起来,还是五殿下与陛下亲厚些。趁着陛下如今与十三殿下情分还不是正浓,快刀斩乱麻最好。”

宣华似是没想到蒋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着她许久,突然笑了起来,道:“原来蒋昭仪是有备而来,怎么,连本殿也想利用?”

蒋丹适时的做出一副惊惶之态:“臣妾怎么敢?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好,你且说说,你想要本殿如何做?”宣华算是看明白了,蒋丹也是有所目的,只是她说的话与他的心意不谋而合,也有几分道理,便也不计较了。

“既然嫡姐与十三殿下亲密,不妨就将他们捆在一起好了。总归最后两人一块犯下什么大罪,殿下解了眼中钉,臣妾也得以喘息。”蒋丹微微一笑:“皆大欢喜。”

……

走了不久的宣沛与柳敏两人站在南苑前,宣沛转身对柳敏道:“太傅先回去吧,今日本殿还有些事情,功课明日会呈给太傅看。”

柳敏知道宣沛一向有主张,倒也不坚持,便行了一礼告退了。待柳敏走后,宣沛面色一变,唤来明月,语气沉肃道:“你且速速去方才我们遇见蒋丹的地方,务必找着她仔细盯着,一旦有什么事情,立即回来禀告于我。”

明月领命离去,朝阳道:“殿下,可是觉得蒋昭仪不妥?”

宣沛目光一沉,不止不妥,蒋丹这人从来细致,今日情绪却屡次外露,蒋权的事情他也清楚,想来蒋丹已经坐不住了,狐狸尾巴既然要露出来,他也不介意去抓一抓,送上门来的猎物,没有必要拒之门外,何况是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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