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下)

两个一模一样的晶片躺在艾丽莎的手心。火柴盒大小，边缘是金属的，中心是透明玻璃态物质。而在那一边透明的晶体中，藏着一片小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小圆片，布满了一圈圈弧形纹路，那些纹路旋转着，分叉，越分越细，直到超出肉眼可见的范围。那些纹路在日光灯光的反射下，折射出彩虹般的七色。

“如果没有区别？我为什么要选择。”q17疑惑地问道。[bsp; “因为你必须牢记。”艾丽莎盯着q17的眼睛，如同在讨论一项学术问题一样专注的说道，“你选择的，你必须肩负起这份责任。”

“我总是负起我的责任”q17伸手取过艾丽莎左手的一片，抬手在眼前晃了一下，以同样认真的眼神回应的说道“已确认收到。”奥露娅带着惯常那种淡然的笑容点点头，取走了另一片。

“好极了”艾丽莎转头走向手术台，“让我们开始吧。”

“上校，你先来。”艾丽莎指了指那张躺椅似的手术台，在后脑勺的靠枕上有个前后贯穿的圆洞。q17顺从的躺了上去，艾丽莎从旁边拉过一台有着机械臂的机器，机械臂上细分出很多更小机械臂，每条机械臂上都有一种不同的工具，艾丽莎把那机械推到了q17后脑勺的部位。

“队长你有标准的副脑（星际时代如同身份证一样普及的脑部神经接口和插键槽），不过有些老旧了，我会做一个小手术进行升级，至于奥露娅，我还现场给她做个植入手术，不用担心，她担任开始担任鸬鹚驾驶员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准备她的植入物了，各种准备都很充分”。

q17不能转头，他移动眼珠看向奥露娅，精灵少女微笑着把手递到他的掌心。q17心情顿时舒畅起来，他轻轻合拢五指，感受着掌心的柔软和温度：“艾丽莎，为什么是她？”

“还记得我说过你们之间脑电波相似性的问题吧，ai的硬件接驳需要一定程度的脑电波契合型，所以我和张虎必须为受术者对ai基板专门进行微调，不过既然你们的脑电波有相似性，调校的时候可以我们就可以用较为接近的数值来调整，这就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而且，就目前来看，你们两个是殖民地中脾气最好的两人——我希望你们养成的ai能带上这一特征，毕竟，ai要是捣乱或者有暴力倾向就不大妙了，不是么？……啊，我要开始了，队长……我是说上校，准备好了么？”

q17深吸一口气，再次看了眼一旁的精灵，奥露娅把他的手握紧，满脸关切，“我一直在你身边。”

“行了，艾丽莎，动手吧！”

“开始咯……”

q17听到了艾丽莎摁下按钮的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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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q17感觉颈脖子上一阵冰凉的感觉，他知道那是麻醉喷雾，可能还有方便分割软组织的凝冻剂。然后是一道光束（应该是医用镭射），他感觉他的皮肤被切开了，没有痛觉，仿佛在切开一块旧皮革。是一些尖利的东西深入了，q17听到了机械的咔锵叮当声，仿佛无数齿轮在他脑中碰撞，一道道光束的闪光，喷雾的嘶嘶声，时不时的嗡嗡鸣响，又是一道闪光、喷雾之后，一切似乎静了下来，没有什么异物在他后脑勺搅动了。

“……升级……完成……开始……接驳”艾丽莎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或者水下传来，带着缓慢的回音.q17麻木了一阵才发现这一点——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麻醉药影响了。尽管知道这是正常的流程，但q17丝毫不肯向这种麻痹感妥协，从一开始他就不停的以强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陷入这种化学的倦怠感中。但时间拖得越久，他的意识就越来越稀薄，反应越来越迟钝，先是触觉、嗅觉和味觉的麻木，然后是视觉开始恍惚，头顶的无影灯逐渐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团，然后听觉也开始衰退，手术室里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最后，连空间感，时间感……最后是自我感都一一失去了。

q17仿佛躺在云端，软绵绵的随风飘荡，手术室早已不见，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空白。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呆呆的，木然的飘动着，仿佛已经这样过了几个钟头，几天，几年，几万年……

“不可思议……”艾丽莎，敲下一个按钮，从机器后面走了出来。她双手插在兜里走到了手术台前，向下俯视着台上的q17。眼神复杂而敬畏：“真是可怕的意志力。”

q17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表情呆滞，好像睡眠不足一样眼睛半睁着呆然地看着天花板，唇角半咧，有一道口水痴痴的留下……一块香软的手帕伸来，擦干净了那道口水痕。奥露娅抓着q17的手，担忧而疑惑道：“克亚奇没事吧”

艾丽莎深吸一口气：“他没事，不过……真是不能用常识来揣度的家伙。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做梦的话，人只要进入浅层睡眠状态，大脑主观思维的阿尔法波形就开始趋于平复。这家伙在麻醉药的作用下（不会做梦），竟然直到深层睡眠还有主观性神经冲动，真是个不肯妥协的家伙，小时候一定是坏宝宝类型的吧。”艾丽莎叹息着的说道，挥手把q17的眼皮合上了，“适可而止吧，这样倔强下去你哪天真的会死不瞑目的哦。”

“叮！”一旁仪器上的红灯变成了绿色，艾丽莎嘴角微微翘起，“就是那样，他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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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q17猛然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空气仿佛他出生时第一次呼吸那样狂涌入干瘪的肺部。他咳嗽着坐了起来。

一片白雾构成的世界……纯洁的白色，没有地平线，没有太阳或者日月星辰，好像背景一样的白色。

“我……”q17茫然的愣了一下，但他很快从之前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出了真相，“接驳开始了么……艾丽莎，艾丽莎！”q**声叫着，“需要语音支援。”……没有回应，一片好像音响坏了般的万籁俱静。q17叹了口气，之前他问艾丽莎需要做什么，艾丽莎就只说，“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每个将ai唤醒的过程都是不同的，而且也不是每个呼唤者都找到了唤醒的方法。我帮不了你。”

q17讨厌这种没有明确目的性的任务，他站直了，四下张望，想在这个完全空白的基准模板世界（幻境系统的空白默认空间，设定有1g重力，一个大气压的空气，含氧量百分之二十一，就目前来看，这地方和空白模板空间很像），就在q17张望和查看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一片白色，正如同雾气一般慢慢变淡了。纯白变成了灰色，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似乎是恒星光芒的大团光晕，轮廓随着白雾的消失正越来越清晰。先是白色的地面从脚下延伸出去，暗淡的影子投影其上，接着是沙粒的地面出现在脚下，向四面八方扩散开。

纯净的空气开始变得混浊，有了一些颗粒漂浮物。鼻腔中也不再是如同麻痹了一样，而是充斥起味道……q17身躯一振，忽然高度紧张起来，微微弯下腰做发力状态。因为这种味道，太熟悉了。火药的、烧焦的、浓烟的、鲜血的，**物的味道以及氧化金属的刺激性气味，构成了q17心目中那个最熟悉，也最可怕的地方的味道——战场的味道。

是的，战场，当q17想到这个词汇的时候，周围的残剩的白雾骤然一扫而空。

荒漠般的战场展现在面前，赤红色如若火星般的大地，燃烧的载具和死去的战士的（包括穿着动力铠甲的和只有一身布衣一条红头巾的）残骸一直铺到视野的镜头。

q17嘴唇轻轻的颤抖，肾上腺素在体内激荡。不需要理由的，他已经明白了，这是他思想造就的世界，当他想要知道这是何处的时候，大脑深处迸发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他最熟悉的地方不是家，不是飞船，不是安逸的兵营，也不是办公室……他的家人早已被忘却，他的战友一个接一个战死，他在任务中见过的每个人都仿佛生命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仿若虚幻。唯有这里方是他永恒的归宿——战场。

不论他曾经是谁，当他得到q17这个编号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轮回与此，永世不得超生。

他忽然记起了，在他失去意识前牵在掌心的那丝温暖，现在想来，仿佛那才是幻觉，一个美丽但不实的梦。

梦，注定要醒来，因为他只属于这里。

“轰”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天空中一声恐怖的雷鸣，天空被层层的黑云所笼罩，闪电的长龙贯穿云层，仿佛劈开混沌的盘古巨斧。q17低下了头，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披上了之前来实验室穿着的那件运动衫。

“因为下意识记得自己的穿着，所以带入这个世界了么，换句话说，我的意志在这里是绝对的？……那么，枪！”q17抬起手，想象着手中出现一把武器……但是什么也没发生。看来是自己的潜意识觉得这不可能发生，所以不会凭空出现什么。主观思想对这个世界影响不大。

q17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把精英族的电浆冲锋枪，看了看电池，还有百分之八十多，他试着开了两枪，电浆团很顺畅的射了出来。

有武器，就有防身的本钱。现在q17终于可以把精神专注到主要任务上来了。

不过，究竟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呢？没有说明，没有目标，只有让ai觉醒这类模棱两可的提示……q17陷入了沉思中。虽然不是艾丽莎那样的科学家，也不是张虎、凯斯那样的高智商天才，但q17在思考战术计划的时候，也是以心思慎密和直觉敏锐著称的。

很快，q17有了个计划……更确切的说是个假设。这里是他思想构筑的世界，那么，那个人工智能是否也需要自己的思想来构筑呢？莫非，这就是艾丽莎的意思，让我用思想将ai的数据实体化？

q17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又忽然觉得更加让人头疼了，怎么用思想将ai实体化呢，他倒是看过一些ai的样子，或至少是那些ai让他看的样子，既有半透明还波光粼粼的蓝色数据人，也有色彩鲜艳，挥舞着大葱的虚拟偶像（那个ai据说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还有长得好像一个球，指挥张嘴哈罗哈罗的小东西，以及最近他所见到的，一个劲拍马屁的scv。所有的ai外貌综合起来就一句话，没有共同点。

“等等，错了……”q17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进了一个死胡同，艾丽莎并不是要他去模仿别的ai，而是要他自己去创造一个形象……那个词什么来着：“养成”。

对了，就是养成，恩，说道养成，q17似乎不由自主想到了以前任务闲暇时，老张借给他玩过的一部放松神经的游戏，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美少女梦工厂——边界殖民星》，他当时还通关了一次，达成过一个“鬼父の嫁”的成就，那个游戏的题材和核心内容就是养成，不过养成的不是ai，而是女儿。

只要把那个ai替换成那个游戏形象就行了吧，不过，大叔皱起了眉头，时间太久，又不是什么生死相关的事情，那个游戏的具体细节和人物样貌他都有些忘了。朦胧的记忆中，他只记得，那个需要他来养成的女儿在游戏一开始是……柔弱，美好，可爱，天真，纯洁，总之是这类美好而天然的形象。

“恩，柔弱，天真，纯洁……”q17呢喃的念叨着……

咦，q17忽然一愣，因为他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团奇妙的白雾，就和他刚出现在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空白空间一样，一团突如其来的，悬浮在空气中的白雾，样子颇为诡异，但q17却生不出丝毫警惕和躲避的念头，因为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这团云雾好漂亮啊，好像里面藏着个可爱的人一样。

可爱的……当q17这么想的时候，雾气中现出了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形影子，分外娇小。

纯洁的……当q17这么想的时候，一双眼睛出现了，天空般的蔚蓝，清澈的如同镜子，q17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头粉红色偏紫的齐脖短发，带着一个淳朴没有什么图案的金色发卡。

美好的……当q17这么想的时候，肌肤和衣服的曲线在雾气中无声的滑出，胸口的高度带一圈着短襟，露出肩膀的白色衣服，果露的肩膀皮肤娇嫩剔透、凝白如玉。

天真的……她的手中抱着一个用纽扣缝作眼睛的土气的娃娃，背上长着一对小小的翅膀，头顶带着螺旋的淡金色光圈。

柔弱的……小女孩侧对着q17转过头，脸上带着斑驳的泪光，短裙连大腿都遮不住，**的小脚和膝盖跪在冰冷的地面，衣着单薄的女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用忧郁而戒惧的眼神看着q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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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天际再次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q17神情呆滞的脸。

不……怎么可能……自己不过想了想而已，为什么……看着绝美而可怜的小萝莉，q17一时间几乎呆住了。他的内心和理智都在嘶吼，因为这实在太美丽，但也太诡异了，诡异的根本不像真的，没错，不是真的，那只是梦般美丽而虚无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在这里，不可能存在于战场，这里只存在鲜血和杀戮……

就在q17这么想的时候，一声轰然巨响，女孩背后的大地绽裂，无数两眼冒着黑气的人形爬出地面，他们手中拿着各色武器，狂啸着冲向了小女孩。

小女孩发出无声的尖叫，抱紧了手中娃娃闭着眼睛蜷缩起来。

一串曳光的电浆弹击中了那些人形，q**跨步的猛冲了过来，两眼因为盛怒而泛出红光，电浆枪在他手中不住的蹦跳，变得炽热滚烫：

“放开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