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黎明悲歌（五）
寒风吹拂，图尔加城堡上一片火光点点，成了这片荒野上唯一的明灯，城墙上燃着粗壮的火把，照亮了一段段城墙。
军队中，半夜也是要熄火的————这是常识，夜晚点着火把，等于告诉了敌人自己的位置，而且也不利于军营布置，一旦引起火灾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但那是“人类军队”的常识，在兽人军队面前，所谓的夜晚停战本身就是个笑话，事实上它们已经不止一次成功在夜间偷袭成功了。
战士们缩在城墙后面，围在一起聊着天，时不时的看着外面，喝着热乎乎的汤取暖。
尽管如此放松，但是武器依旧摆在手边上，一刻也未失去警惕。
威尔哈着冷气，和士兵们坐在一起，新制的佩剑插在腰上，精致的链甲在火光中反射出熠熠闪光。
“它们……真的会在今晚进攻吗？”
一个士兵好奇的问道，紧紧抓着手里的短剑，靠着盾牌，脸上带着紧张兮兮的神情：“我是说……难道它们不用休息？”
“因为它们是兽人，和人类不同，兽人在夜间也有很好的视力。”威尔微笑着说道，看着周围悻悻的目光，威尔也毫不吝啬，给这些个大头兵们讲解着：“这是它们常用的战术，因为我们在晚上很难看清出东西，所以如果没有准备，就很容易会被这些野蛮的家伙偷袭！”
“真是一群可怕的野兽！”士兵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
“所以我们的军队才会一败再败，他们输给了未知所带来的恐惧。”威尔点点头，随即笑了笑：“不过我们已经见到过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它们要是进攻城墙，我们在一百码外就能发现，然后就用我们的弓箭，好好招待它们！”
“对！狠狠的射死它们！”士兵挥舞着弓箭，嗷嗷叫着。
“就该这样——！！”旁边的士兵们也兴奋鼓舞的应和着。
“只要我们坚守住城堡，矮人的援军很快就会赶来。”威尔语气亲和的说道，仿佛是亲眼所见一样：“泰瑞纳斯大人派出了一位优秀的骑士，你们都认识的，那个叫雷米的棒小伙！他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新加尔，然后带着一支强大的军队赶回来！”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铭记，这样的故事没有理由不会流传下去！”威尔笑着说道：“想想吧，三千勇士对阵两万兽人，坚守着帝国最后的领地，这是个多么棒的故事？！等到你们老了，你们的儿子就能跟别人这样说：嘿！你知道吗？我父亲，也曾经是他们的一员！亲手宰了好几个该死的野蛮兽人！”
威尔口才极好，说的活灵活现的，让这些大头兵们也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内心的勇敢愈发坚定了，恨不得兽人赶紧攻上来才好，不然怎么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英勇无畏呢？
威尔看着脸上洋溢着轻松喜悦的士兵，平静的喝了一口热汤。作为守备官雷蒙德大人的副官，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内心的荣耀和坚守可以让士兵们淡然的面对死亡，却无法帮助他们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能够拿出自己的力量，满怀热情的与敌人战斗。
只有看得见的荣耀，才能鼓动起他们的士气————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说明他们对于生命和财富已经没什么在意的了，剩下的，就只有万世流芳的荣耀。
给他们想要的，他们才会投入最大的热情去卖命————这很滑稽，很愚蠢，却也很实际，很真实。
“威尔……我是说威尔长官。”士兵有些好奇的伸过脑袋，看着他：“等您正式退役了之后……哦抱歉，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总是要退役的不是吗？我是说，要是真有那样一天，您会去做什么？”
“当然！你说的一点儿没错，要是……我们真的能活下来话！”威尔笑笑，不以为意的说道：“或许是去北方，或者去西方的黑岩盆地，我父亲是个铁匠，所以我打算继承我的家业。”
“铁匠？不是别的什么？”士兵有些失望。
“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够有一天为自己打制一把真正的宝剑！”威尔咧着嘴：“真正的，无坚不摧的宝剑！”
“像光辉十字那样的？”
“哦别傻了，那只是传说！”威尔笑着摇摇头：“那样的武器……当然它可能真的存在过，但是……太虚幻了！没有人，除了伟大的人皇阿拉贡，还有我们的帝国之父阿方索一世陛下，谁还曾经拥有过它？”
“有火光！”
一个士兵突然指着对面的黑夜说道：“那边，有火光！”
“去吹响号角，敌人可能有什么动静了。”威尔站起来，大声地发号施令着：“所有人站到城墙上，弓箭上弦————！”
“大人，我是说真的！”士兵看到威尔要走了，赶紧拦住他：“对面有火光！”
“哦别傻了！我的小兄弟，赶紧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威尔有些不耐烦的笑笑，扯过自己的衣服：“你一定是看错了，没有哪个笨蛋会在夜袭的时候还举着火把的！”
“我是说真的！我没有骗你！”感觉到不被信任，小士兵鼓起了腮帮子，面目通红，瞪大眼睛瞧着威尔：“确实有火光！我亲眼看见的！”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这是命令！”威尔没有再理会他，而是严厉的发号施令着：“执行命令吧！”
“明白！长官！”尽管还是不服气，但是士兵依旧在行礼之后，拿起弓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哦我的天哪，光辉十字在上，副官可真的不好当！”略有些抱怨的威尔，毫不在意的回过头，看向对面，嘟囔着嘴：“还说什么火光…………”
“那是什么？”
惊愕这个词汇已经不能形容威尔的表情了，几乎像是看见了最最可怕的地狱一样，死死地盯着对面。
一个小小的光点，在黑夜中轻轻地抖动着，但是很快就开始在对面的黑夜中四散，五个、六个、十个、…………一个接着一个的红光在对面露出了头，像是在互相应和着，飞快的在对面铺开，从一个不起眼的光点，变成了一片绚烂的银河！
“天呐……它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威尔和那个小士兵了，所有的人都发现了着惊讶的一幕，简直是这世上最违背常理的事情，居然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快看呐！有东西飞起来了！”
一个士兵的喊声叫醒了沉浸在惊讶中的威尔，放眼望去，在那条静谧的“银河”中，居然升起了几个更加明亮的“星星”！
恐惧，惊讶，不解…………威尔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眼见着那些明亮的“星星”正在用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所有人————”威尔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颤抖，右手高举起来，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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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在威尔的眼中变成了永恒。
剧烈燃烧着的火球，仿佛流星一般从天而降，冲进了城堡！漫天的火球，一颗又一颗的划破长空，带着灼热的温度，还有浓浓的黑烟。
“咚——！！咚——！！咚——！！咚——！！咚——！！…………”
火球猛烈地爆炸着，沉重的砸在了坚固的城墙上！震动声不绝于耳！呼啸着迸射出气浪般的火舌，在一瞬间吞噬掉周围的一切！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是在脑海中炸裂的奔雷，让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巨大的震动甚至就连城墙也在被摇晃着，似乎整个城堡都在摇晃的震颤！恐怖的流星疯狂的撞击着这座坚固无比的城堡，每一次都会在地面上，城墙上留下深深的坑洞，浓烈的黑烟笼罩了图尔加城堡！
一个站的离城墙边缘比较靠近的士兵，甚至直接被那巨大的力量掀下了城墙！而他身旁的战友或许太过脆弱了些，直接倒在了城墙上，耳朵里，鼻孔里不停地喷出鲜血————居然被火球撞击的响声震死了！
“趴下！不要离开原地——！”威尔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喊着：“不要离开原地————！！！！”
巨大的轰鸣声让他耳鸣，他甚至都已经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在奔跑，高喊，希望能有更多人听见。
原本还在城堡里的士兵们开始出现了慌乱，茫然的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恐惧和不安，让老练的战士也能变成乌合之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德泽尔愤怒而困惑的看着漫天飞舞的火球：“那些兽人是怎么会有投石机的？！”
“为什么你还在问这些？！”泰瑞纳斯咆哮着：“难道还要我教你现在该干什么吗？！！”
“士兵们！我的弟兄！”泰瑞纳斯从一旁拿过一面光辉十字的旗帜，高高的举在手中：“跟上我！前进！前进！寻找掩护！列阵准备！”
泰瑞纳斯的喊声唤醒了迷茫的士兵，重新找回了主心骨。想起了自己该做什么，战士们分工明确的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扑火、打水、抵住大门，他们一言不发的在轰鸣四起的城堡里来回穿梭着，沉默的像是蚂蚁。
轰鸣、哀嚎、崩裂………………如此种种，奏响了血与火的壮丽序曲，死亡为之喝彩，烈焰与之伴舞！
年轻的士兵痛苦的在地上哀嚎着，他的腿被掉落的碎石砸断，上半身满是焦臭味，火焰让他流出的血液凝固，一时间还不能死去。
威尔喘着粗气，握着剑站在他的身旁，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他甚至都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士兵奋力的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恳求的微笑，焦黑的右手伸向威尔：“求…………求求你…………”
威尔颤抖着，轻轻点点头，反握着剑柄，锋利的剑尖对准了他的胸口。明亮的剑尖轻松地刺进了士兵的心脏，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士兵闭上了眼。
“噗通——！”威尔座倒在了地上，愣着神仰望着天空，神情呆滞。
“威尔！”
兰德泽尔喊道，着急着跑了过来，在看到对方还活着之后，才流露出一丝的轻松：“还能站起来吗？”
“大人。”威尔看着他，蹒跚着站起身：“大人！”
“这还只是第一天，坚持住啊年轻人。”兰德泽尔叹着气拍拍他的肩膀：“别这么快就垮了！”
“曰后，还会比这艰难百倍！”
（所谓悲歌……就是绝望中的光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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