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舆论压力
“这么恶劣的事情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在曾子祥曾经卧底过的黑砖窑,自然是首先被打击的对象,警方在这个黑砖窑里解救了一百多名所谓遥“民工”。从这里的排查证明,“黑砖窑”的大量存在已是事实,恶性例子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当地主动揭露这些打击中发现的问题并表明态度,舆论或许未必如此被动。
按曾子祥对当地官员的话说,“是你们自己没有敏锐把握网络、媒体的舆论动向,丧失了舆论的主动权。”
石城县首先暴露的“黑砖窑”事件最为恶劣。地方政府此时开始意识到要赶紧作出反应,但事件已进入舆论旋涡。出现了这个恶劣例子,此时政府如能迅速反应,或许还有争取舆论主动权的可能,但基层官员却有另外的表现。
县委书记高原主持会议,研究对策。
此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门说,“这里面也提到有劳动监察人员倒卖童工的事。”
“你们现在才知道?”
“知道得晚了,这是一个教训。”
高原现在有点承受不住了,“你们平时干什么吃的?”
劳动局长有些无奈,道:“劳动部门不是强势部门。”
高原又问公安局,“执法这一块怎么样?”
公安局长也无奈,“事情闹大了。”
这事件当然闹大了,舆论浪潮已经无法控制,并被最高层关注,不大才怪。县委书记高原已经感到了“大爆炸式的舆论和压力”,问了一半天,研究了一阵儿,还是作了一些部署,“一旦再有一个没被排查到的民工,再有举报,那就没法交代了。石城县不能再出事了。”
在他看来,这事还有一个调查过程,以从没有过的迅速,自己查、自己抓,立即抓了好几个包工头。
曾子祥带着调查组到达石城县的时候,高原还专题作了汇报和检查。
可问题是,黑砖窑的人员却没有汇报想像中的情况。曾子祥就问了,“媒体报道之后,全国有几百上千个父亲开始前往三江省寻找自己的孩子,这些孩子现在哪儿去了?”
“正在寻找中。”
“可网络上有人报料说这些孩子可能被转移了,有这回事么?”
“我们正在查。”
“那你们对这些找人者怎么交待?”
“我们希望他们能直接找我们,我们可以根据他们提供的情况去找孩子。”
曾子祥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当地的敷衍之词。他在汇报会后,让工作人员针对举报通告收集的情况进行了一下汇总,竟然有近两千人报了人员失踪。他把公安方面的负责人叫来,“这些信息你们核过没有?”
“初步核了一下,应该存在,但这些人多数不能确定在三江省。”
“你怎么看这一情况?”
曾子祥又问。
公安方面的人员解答:“这近两千人举报涉及到30个省,除了西藏和台湾之外都有。其中18岁以下的两百多人,成年人最多,年龄最大的都超过八十岁了,一个东北群众说自己一个亲戚在抗战时期就被日本人抓到三江修铁路了,一直没回,问能不能找到。所以,情况很特殊,现在我们只有逐一核对是否有这两千多个人,不过目前对上的寥寥无几,只有几十个,大多都不在我们这里。”
曾子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好好接待这些举报电话与举报人。”
“我们的民警接电话可是受了不少气。我们的一个民警说,一个在外地火车站丢失亲属的人给警方打电话,我们问他们丢失的时候亲人是否精神正常,对方说反正丢的时候是正常的,意思是到了你们三江省是不是被迫害的不正常了,就不知道了。唉。”
曾子祥知道在各种渠道的舆论压力之下,警察干这事儿确实也怨言,可咋办?事件出了,关键是做好工作,只能安慰一番算了。
可接下来的情况,他就无法安慰这些警察了,当地安排一百名警察找到砖窑带回来的一百人,整整问了一个晚上,结果这些民工都声称是自愿来的。其中有十多个民工说,“你们要是出路费,我就回家看看,我们说好,掏路费送到车上。”
曾子祥了解这一情况后,亲自去看望这些民工问情况,“砖窑承包商说你们住的屋子从没锁过?”
“有这事,我之前跟一个人有纠纷打闹起来,就是自己跑过的。”
这让曾子祥不解,这些民工怎么了?
没解救的时候,全都说自己是被迫的,现在竟然有人反供了?
而且一个警察还出来作证,“我们以前对个别包工头和窑主拘留并罚了款。有一个民工说要结算工钱,算下来有八百块钱。在我们警察出面的情况下,包工头还多给了两百,说是民工的返家路费。”
“那这名民工家是哪的,现在哪儿?”
曾子祥显然觉得这警察的话好像不实。
果不其然,这名警察说:“记不清了。”
而此时,还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那就是警察内部也有一些人员被当地扣押审查了,竟然在调查组调查时期,他们自己开始让纪检部门搞起了渎职行为查办。按石城县委书记高原的说法,检察机关组成工作组已在石城县开始处理相关责任人。石城县各级官员已经被要求写出事件前后每天的具体工作,以确定责任。
“现在最要紧的是查责任么?”
“对我们来说,现在这是天大的事啊。”高原说,而且表示自己现在很苦恼,“我县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后是寝食难安啊。”
曾子祥对此只是淡淡一笑,避重就轻,想以此逃避自己的责任才是重点吧!
对当地的一些其他官员,曾子祥能明显的感知到,他们个个都神情忧郁,因为不知道是否明天自己就会被追究责任。这个责任还不是来自调查给方面,而是本县的责任追查。
这一点在县长孙小林哪儿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面对曾子祥问的“你们现在急着查责任?”
“是啊,面对舆论压力,我们给全省和全国添了麻烦”。
孙小林一边说还一边叹气。
曾子祥又问,“这个麻烦你主要是感觉到了处分的可能么?”
“有一点儿。”
“那你会怎么看待?”
孙小林停顿了一会儿后说,“我听组织决定吧。”
“你好像有了心理预感?”
“我们县委常委会都开了,会上已经有了同一认识,我倒的黑砖窑事件在全县是最严重的县,恐怕大家都要被追究责任。”
出了事,现在才考虑这些?曾子祥显然对这种县长嗤之以鼻,“你觉得组织会给你个什么处
“我们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该负的责任要负。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把我免了也没什么怨言。”
这会儿他倒想在调查组长的面前表现一种勇于担责的气概。
曾子祥冷哼一声,“如果仅是免职,我觉得对你而言,那算不上处分。”
孙小林一呆,“曾书记,我不懂你的意思。”
曾子祥转身而走,“我这不是代表什么组织与你谈话,但就我个人觉得,免职对你来讲,太轻了,等着人民审判才是最重的。”
据调查,石城县下面的乡镇最初发现黑砖窑存在,有关方面也认为是一个恶性案件,可当地的镇党委书记、镇长竟然一点不觉得惊讶。
曾子祥听到这样的情况,只能摇头,这些地方官员太“麻木”了。
三江省的石城县因为县里一个黑砖厂暴出折磨上百名工人的惨剧。这些工人被骗到这家砖厂,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觉,没工资,没人身权利,十几名打手几条狼狗,注视着他们的生活与工作,甚至还有两人曾被打死,到被解救的时候,还有七八人几乎处于神智不清的痴呆状态。事情一出来,从中央领导到媒体记者,从他们的亲人到普通的百姓,或愤怒或同情或伤心,不同情感都被点燃。而这时人们才又陆续知道,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唯一,困惑与痛苦就加剧了。
曾子祥作为调查组组长,他与全国人民一起困惑和发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非常震惊,令人发指。我曾经到过这样的砖窑,他们披头散发、浑身污垢,很多人身上伤痕累累,有的已经极度虚弱到无力行走……”
他这是有感而发,因为他亲自前去解救的砖窑,看到前来营救的人,这些工人都很激动,疯了似的跑出来,那种感触莫可名状。因为对于那些最底层的贫民来说,恶梦终于结束了。在了解情况过程中,他再一次询问受害窑工,“你挨过打么?”
“经常被监工打。”
“他们拿什么打你?”
“木棍,有时是铁锨。”
曾家点头,也当然相信,因为他到的那黑山村砖窑,算得上石城县最黑最残酷的一家窑厂,这个窑厂上百名工人,百分之七十都是黑工,就是说这些工人是不给一分钱的,并且这些工人每个人都挨过打,都被毒打过。问哪一个人被打过用什么打,用棍子打用砖头打,他就亲眼见过,有被打成重伤的,有腿打断的,还有严重烧伤的。
在另一家砖窑,曾子祥看到的有一位被窑主强迫下窑背还没冷却的砖块,导致身体被大面积烧伤,达到五级伤残的。还有一个是因为试图逃跑腿被打断,由于得不到治疗,如今他的腿已经萎缩变形的,如果这次不来解救,再拖上几月,估计这样的伤都肯定会把命搭上。窑工们普通反应,他们睡的时间少,干的活儿累,吃的东西差,住的地方连牲口都不如,而且没有人身自由,没有一分钱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