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何为毒誓
郑纶却是垂目说道:“我送你上岸。”
辰年有些意外。不禁怔了一怔。郑纶也再未说话。只熟练地操弄那小船。一会儿功夫儿。小船就到了江边。辰年跳到岸上。回身看郑纶。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谢道:“多谢。”
郑纶默了一默。这才问道:“你要去哪里。”
辰年却误会他怕自己跑掉。便就说道:“你放心。便是要走。我也要寻封君扬问个清楚后再走。绝不会叫你受我牵累。”
她说完。便就低着头匆匆离去。
郑纶立在船上。怔怔看她良久。这才撑船离开。待船快到江心。他无意间一次回头。却发现辰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因距离已远。又是夜间。郑纶并不能瞧清那人面容。只觉那人身材高大挺拔。显然是个年轻男子。与辰年并肩走在一起。不时地侧头去看辰年。似是在说些什么。
郑纶微微眯眼。看得片刻才认出那人竟是陆骁。忽地明白过來辰年之前向他撒了谎。她并不是一人在江边。而是与陆骁在一起。他顿觉又受她骗。心中不由恼恨。手上稍一用力。竟将那船桨手柄捏得粉碎。
却说岸上的辰年与陆骁两个。陆骁瞧辰年面色十分难看。不禁问道:“怎么回事。我瞧船上那人似是贺泽。真是贺家前來偷袭。”
“就是贺泽。”辰年将船上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给陆骁听。待说完这些。她抬眼看了看他。忽地问道:“你可知道我义父的下落。”
陆骁乃是拓拔垚信任之人。自是知道穆展越现在何处。只是此事涉及重大。他不好与辰年说。便就答道:“我知道。只是沒有王的允许。我还不能与你说。”
辰年知晓他身为人臣的难处。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陆骁向她歉意地笑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却是能告诉你。丘穆陵大人目前很好。你不用担心他。”
辰年默了一会儿。却又问道:“慕容部很得拓拔垚的信任吗。”
陆骁答道:“王对慕容部颇为倚重。否则芸生立后的阻力也不会那么大。”
辰年停下步子來看陆骁。道:“我身世已经泄露。据贺泽所说。是从慕容部处得知是义父把芸生带去的王庭。我现在很想知道。慕容部为何会漏出这样的消息。他们又如何知道的。是从拓拔垚那里。还是……樊景云在当中使了手段。”
陆骁闻言沉默片刻。问辰年道:“你怀疑是封君扬。”
辰年苦笑。“此事于他最有好处。”
陆骁想了一想。却是公正说道:“阻止芸生立后之事。确是封君扬在从中作梗。至于你身份泄露之事。却沒得十足的证据说是他所为。”
辰年听得这话有些意外。转头瞧了陆骁两眼。却是不觉笑了。道:“这就是你与封君扬的不同。若换做是他。他定不会这样答我。”
陆骁奇道:“他会怎么答你。”
辰年想了想。笑道:“他口中明明说着不是你。可听到人耳中。反而会叫人认定了是你。”
陆骁爽朗地笑了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该坦坦荡荡才是。”
辰年点点头。又问陆骁道:“芸生是被我义父带去王庭的事情。都有谁知晓。”
陆骁答道:“此事极为机密。除却王与我。就当时跟随在丘穆陵大人身边的那十几名卫士。那些卫士虽都是得王信任的人。可人心难测。谁也无法保证这些人就是绝对可信的。既然慕容部一心要阻拦王立芸生为后。定要去追查芸生的來路。由此也有可能知晓丘穆陵大人。”
辰年却从中听出了别的内容。思量片刻。道:“我义父此刻并不在上京。而且他已经改名换姓。是不是。”
陆骁闻言十分讶异。问道:“你怎知道。”这话一问出。他自己却不由先笑了。道:“我忘记了。你那么聪明。定是从我的话里猜到的。”
“很好猜的事情。若不是这般。他的身份怎会直到现在才漏出。”辰年停了一停。不觉微微皱眉。又道:“只是我还有许多事不明白。他既然是我母亲身边的护卫。我母亲去世不过才二十年。王庭中该还有认识我母亲与义父的人在。为何丘穆陵越这个名字大伙似是都不知道。直到现在才泄露出來。”
陆骁看她两眼。迟疑了一下。答道:“因为丘穆陵越并不是他的本名。”
这句话叫辰年太过惊愕。她愣怔了片刻。才下意识地问道:“不是他的本名。”
当初便是陆骁最先寻到的穆展越。当中情形最是清楚。他想此事不该再瞒着辰年。便就与她说道:“你可知你义父也有一半汉人血统。”
辰年茫然摇头。“不知。”
陆骁道:“他父亲乃是汉人。母亲出自纥古氏。也就是你母亲的母族。他跟在你母亲身边时的名字叫纥古越。不过当初王女南下时隐瞒了身份。他也该换了别的名字。至于那个名字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辰年半晌说不出话來。她与穆展越一同生活了十六年。叫了他十几年义父。直到现在才知道。她竟然对他一无所知。他与母亲的过去。都只藏在他的记忆中。从不肯向她吐露半点。
辰年忽地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他能把我养大。可真不容易。”
陆骁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又见她神情木愣。心中不觉有些担忧。出声唤她道:“辰年。”
辰年抬起脸來向着他笑。道:“我沒事。”
两人并肩走得一会儿。陆骁却是忽地说道:“你若怀疑是封君扬泄露了你的身世。待我回上京后就去给你查此事。如果真的是他所为。总会有痕迹留下。”
辰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你去查。我回去问封君扬就是。”
陆骁瞥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宜平城墙。辰年抬眼望了望那高耸的城楼。停下脚步。与陆骁说道:“你不用送我进城了。带着灵雀一同走吧。”
陆骁看她片刻。却是问道:“若真是封君扬所为。你怎么办。”
辰年面上晃过一丝迷茫。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其实。此事是不是他所为。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我还不能死心。想向他去要一个回答。”
陆骁听完。想要劝她同自己一起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那话该如何出口。瞧他这般。辰年就提起精神向他笑笑。拱手道:“今日与君一别。还盼日后再见有期。珍重。”
言毕。竟是再不看陆骁一眼。施展轻功往宜平城奔去。陆骁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是放心不下。忙在后追了上去。只是辰年轻功甚好。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就已经是去的远了。陆骁直追到城门外。竟是沒能追上辰年。
辰年一路疾行。径直入了城。刚到城守府门外。正好撞见封君扬从府内出來。封君扬一眼瞧见到辰年。双目顿时一亮。匆匆向她走來。直到近前才又慢下了步子。那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翘了起來。含笑问她道:“你回來了。”
辰年不语。只立在那里默默打量他。
封君扬何等乖觉之人。一眼就看出辰年神情不对。只是他不知辰年昨夜里见到了贺泽。还当她是因为陆骁才会这般。又见她双目微红。面容憔悴。心中不觉微酸。便就低声说道:“你这个去去就回倒是好。足足去了一夜才回。只怕气不死我。”
虽是抱怨。可他口吻依旧是那般亲昵。辰年只觉心中隐痛。勉强向他笑笑。问他道:“你要出去。”
“昨夜里军中送來消息。说是贺家有战船往东边來了。我须得过去看看。”封君扬说着。伸手去抚辰年有些散乱的鬓角。不想辰年却是侧了侧头。避过了他的手。封君扬微微一怔。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这才柔声问她道:“怎么了。又闹什么脾气。”
辰年微微抬着头看他。说道:“阿策。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能和我说真话。”
她言行太过古怪。叫封君扬心中有莫名的忐忑。他下意识去握辰年的手。问道:“什么事。”
辰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义父的身份。可是你叫樊景云泄露给慕容部的。”
封君扬双瞳倏地一紧。他默默看辰年片刻。却是弯唇浅浅一笑。问她道:“陆骁告诉你的。你信我还是信他。”
辰年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也已破灭。她缓缓地闭了闭眼睛。重又看向封君扬。涩声说道:“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封君扬沉声答道:“不是。我沒有做。”
辰年点了点头。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回。可他却握得极近。叫她挣脱不得。她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轻声道:“封君扬。我要你向我起誓。说此事不是你做的。”
“好。”封君扬想也不想地应下。举起右手。起誓道:“我封君扬对天盟誓。若此事是我所为。就叫我不得好死。”
辰年向着他淡淡一笑。却是说道:“阿策。我不要你不得好死。你这样说。若此事是封君扬所为。就叫谢辰年短寿促命。不得好死。”
封君扬身子骤然一僵。喉咙似是被人一把扼住。再说不得半个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