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花春风
唐大人见唐影主动亲近李淳风,简直大喜过望,得意的对夫人说:“你看,甜儿自己也愿意,此乃天意啊!”
李淳风望着眼前这含泪抿嘴,强忍悲愤的小姑娘有些讶异。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既如此。甜儿就交由老夫关照吧。每逢初一、十五,老夫会带甜儿回来看看。等甜儿到及笄之年,必将甜儿双手奉还。”
“不行,不行!”唐夫人叫着站起来,“若真等甜儿十五年华,一回来就要找夫家,我能见的日子就少了。不行,我不依!”说着唐夫人掩面哭了起来,唐大人无法,只等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劝慰道:“好啦好啦,当着客人成何体统。那地方就在城外西山,又不是远隔万里,想见就能见到嘛。等孩子十四岁,要不,十二便带回来吧?你看可好?”
李淳风也在一边说:“老夫自问也有些墨水,可教她认字识礼,耽误不了。”
如此一人一句哄了半天,唐夫人终于红着眼圈答应了。
唐夫人又搂着唐影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开始张罗丫鬟将唐影换洗衣物,连同被褥装了几只箱子,还要专门遣车夫送上山去。唐大人满脸肉疼神情,但又因为吃穿用度多来源于夫人娘家,自己也不好说啥。
临别时,唐夫人抱着唐影不撒手,搞得她也忍不住哭起来。
其实在21世纪,从长安到郊区山林的路程也不过一两个小时,跟她在北京每天上下班时间差不多。但考虑到唐甜儿还是个小孩子,再加上李淳风总是若有所思的打量她,她哭得更卖力了。
往西出了延平门。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唐影嘟着嘴、托着腮坐在车厢里一声不吭。李淳风竟然也没有说一两句话安慰她,只是眼睛合着做闭目养神状。
渐渐的唐影也不那么生气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成年人,整天米虫一样生活被养着虽然很舒坦,但干什么都有人盯着非常不自由。现在跟这个老爷爷钻到山里,肯定是自在多了。估计他老人家一心搞科研,也没心情管自己,每天就吃喝的时候见面,那自己岂不是爽爆了。
马车行了没多久就来到一处山脚下,唐影抬头仰望,这山既不太偏僻又不算高。要是实在住不下去要溜回来也很是方便。她摸摸怀里的两件宝贝,指南针和装了大事年表的小瓷瓶,更加有恃无恐。
马车一直爬到半山腰,车夫看着大箱子有些犯怵。唐影自作主张的让他拿床单裹了背上去。淳风只让车夫听小姐吩咐,并没说别的什么。
李淳风的这座“研究所”小院位于半山腰,向东眺望便可见长安全貌。庭院分外院和内院,白墙黑瓦很是朴素。外院面积偏大,西南角有一株粗壮的桃树,东边散着一些笨重的金属仪器。其中有一个很像现代看到的浑天仪。
唐影记得他的功绩之一就是改进浑仪,如今可以亲见历史自然欣喜若狂,于是松开他的手,朝浑仪跑去。
马夫放好东西告辞走了。李淳风慢慢踱步到浑仪边上,对唐影道:“甜儿真真与众不同。”唐影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他,他笑着指向那桃树说:“小姑娘家的不喜欢花,反而喜欢这些。”
顺着他手指,唐影看见一阵风卷落花瓣的粉白花雨。不知怎么的想起一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正巧崔护这首诗说的就是长安城郊外山中的情景,不过那是距今一两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春风……唐影笑了,深深的小酒窝挂在嘴角两边。李淳风宠爱的摸摸她的头,“怪不得你父母叫你甜儿。告诉伯伯,你在笑什么?”
她有些得意忘形的说道:“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笑淳风。”李淳风回头看看桃花,随即蹲下平视她,表情渐渐严肃,原本无神的眼睛射出凌厉光芒,“你,究竟是谁?”
她向后倒退一步,被他死死捏住手腕,“你既不是精灵地仙,也不是孤魂野鬼。老夫虽不能断定你究竟为何物,但敢肯定你不是个普通女娃!”
这么快就露陷了?唐影眼神惊惧的看着他,脑子开始飞快运转想对策。
李淳风还在言之凿凿的举证,“你在唐家主动让我带你上山,便已经不似孩童形状。这一路看你神情举止极似成人,又可出口成诗。老夫怀疑你身受压胜傀儡之术,又或者是东瀛秘术!”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穿越的书那么多,可没一本写了遇上个见多识广的道士怎么忽悠啊!唐影生怕这位半仙发威,一招结果了自己,马上使出万用万灵的必杀技——装哭!
“父亲!母亲!甜儿要回家!”唐影就势瘫软在地上,两条小腿一蹬开始嚎哭起来。李淳风伸手想要搀扶她起来,可伸到一半,转为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凌空画了个什么图案,嘴唇还急速的翕动着。
唐影在指缝里都看见了,可她再不敢贸然显露智慧,还是声嘶力竭的哭嚎着。
李淳风把各种迫使妖怪现形的咒语念了一遍,还从袖子里掏出八卦镜照了照,均未发现异常。道家前辈们自然不会想到世上还有穿越一说,他也开始怀疑是自己误解了这个小女孩。若眼前这个泪包真是个孩子的话,那刚才的出口成诗可算得上是神童了。
唐影见他没有取什么桃木剑降妖的打算,装作怯生生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对他说:“伯伯好凶。我要找娘亲!”
李淳风又观察片刻,终于放弃,蹲下来柔声安慰道:“甜儿莫哭。是伯伯错怪你了。可伯伯想不通,你为何主动要跟伯伯上山呢?”
唐影小手抹抹脸,“父亲跟甜儿说过,若不是甜儿,他就有儿子了……”嘿嘿,对不住了唐大人。她内心奸笑:为了不让李淳风起疑心,只能装作其实是被混蛋老爹告诫过,让唐大人背黑锅了。
李淳风听了眉毛蹙起,责备道:“原来如此。唐兄怎能这么对孩子说这样的话,亏他还是礼部官员。”再看唐影时,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想必甜儿在家里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才这么懂事。唉,是伯伯错怪你了,来。”
他朝她张开怀抱。
唐影看了有点惴惴。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啊?趁自己不备拿根木桩插后心?啊不对,这是对付吸血鬼的。可如果退缩了,是不是又该被李淳风怀疑了?想到这儿,她咬牙闭眼,朝他怀里扑去。
诶?还别说,老爷爷竟然有胸肌,而且还硬邦邦的?!古人的锻炼方法是不是跟现在人不一样啊。那些古画上一个个弯腰驼背袍子都挂不住的瘾君子形象,是不是画家嫉妒别人才故意画成那样的?
唐影在他怀里拱了拱,还抱上瘾了。但要继续赖着,必须表现出“可算见到亲人”的感觉。她哼哼了两声,更凄惨的哽咽起来。
李淳风原本误解了唐影有些歉疚,看她越哭越委屈,随即想到是因为长期在家压抑的结果,于是就真心的怜惜起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来。温热的大手在唐影后面轻轻拍着,“没事。以后伯伯照顾你。”
这样抱着爽则爽矣,可李淳风的长胡子经常往鼻子嘴里扎。她不好意思显示出厌恶神情,一开始只用小手扒拉着。过了一会眼睛鼻涕不知不觉的把胡子粘在她手上,她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恋恋不舍的推开他的怀抱。这一推不要紧,他下巴上的胡子竟然被她一把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