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还是建议报警。”陈恪说。焦丽春急忙摇头：“不行、不行！他们神通广大，报警他们一定会知道的！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万一……”

陈恪要的就是这个万一，所以他坚持报警。他列举了许多报导过的绑架案，有警方参与破案的，绑匪无一成功，案子无一不破，被害人无一遇难。焦丽春却拼命摇头，说这是成功破案的才报导出来，那没破得了的，被撕了票的又有多少？肯定不少，只是怕让老百姓担心才隐瞒不报而已。

最后还是程海龙拿定了主意：必须报警。他立刻拨通了罗永的私人电话，将这糟糕的情况告诉了罗永。罗永吓出了一身冷汗，程海峰和魏兰的份量可不一样。程海波的案子刚刚结束没多久，程海峰竟然又出了事，这云都的治安简直乱到了没边的地步，上头领导不追究他这个公安局长的责任才怪。

这一夜，云都市公安局刑警队内热闹无比，包括公安局长罗永在内的局里的大大小小的头头，都聚集在刑警队的大会议室里。罗永仔细描述了事件的严重性，要求刑警队必须尽快破案，绝不能让这案子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刑警队的代队长冯政，也就是罗永的那位亲信，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可以在短期内破案，让受害者毫发无伤地回家。

会议结束后，冯政立刻带着两名亲信来到程家，在一楼的客厅里，他将一套小巧而精制的通讯设备交给了焦丽春，并仔细讲解了使用的方法。冯政的破案策略很简单，那就是跟踪擒拿，他要求焦丽春遇事不慌，到时候要从容镇定与绑匪周旋，而他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冲出来，将绑匪一举拿下。焦丽春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好好配合。

自此开始，程家上下都开始紧张地等起绑匪的电话来。这一等直到第二天中午，显然，绑匪是在给焦丽春筹钱的时间。午饭时间刚过，绑匪就来了电话，询问焦丽春钱准备得怎么样了，并且一再威胁不许耍花样，否则程海峰性命难保。在冯政的示意下，焦丽春强烈要求要和程海峰通话，以确定他现在是否安全，绑匪很快就同意了。当程海峰虚弱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入焦丽春耳朵里时，焦丽春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旁边的冯政连连向她使眼色，她才努力忍住。

程海峰说他暂时安全，要焦丽春按绑匪说的准备好钱，如果家里钱不够的话，可以找罗老板去借。他说罗老板和程海龙是铁哥们儿，一定能帮上这个忙。焦丽春愣了半天，还没弄清是什么意思，绑匪就已经从程海峰那里抢过电话，又对焦丽春进行了一番威胁，最后告之，要她立刻带着钱到人民公园门前去。

放下电话，焦丽春把程海峰的话向几人学了一遍，程海龙点了点头：“看来大哥的意思也是报警。所谓的罗老板，应该就是罗局长吧。咱们这一步没做错。”

冯政立刻带人直奔人民公园，在门前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几分钟之后，焦丽春带着一只黑色手提箱开车来到云都市人民公园门前。今天是周末，公园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想在这样的人流中锁定目标，对冯政来讲的确有些困难。他左顾右盼地来回看着，那副毫无经验的样子让他的旁边不远的几个刑警不禁窃笑了几声。

没多久，程海峰的手机响了。焦丽春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低沉：“这次你没带人来吧？”

“没有，绝对没有！”焦丽春焦急地说，她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对方。

“别东张西望了，提着箱子往北走，上二线车，车里有人接你！”对方发出了简单的命令后，立刻挂断了电话。焦丽春犹豫地四外望了望，这次却是想找到冯政等人的身影。冯政远远地见她的目光射来，立刻假装不经意地转过头，用一直戴在耳朵上的带话筒的耳机和焦丽春通话。

“别慌，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他要我上二线车，说车里有人接我。”焦丽春按之前冯政所教的，一边假装低头拍裤子上的灰，一边把嘴靠近衣领内的微型话筒说。

“真狡猾！”冯政骂了一句，“我们和你一起上去，你别怕。”

焦丽春提着箱子，逆着涌向公园的人流，向公园北面的公交车站走去。等车的人挺多，焦丽春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冯政和他的几名部下，这让她感到略有些安心。

五分钟后，二线车缓缓驶来。车门刚一打开，手机又响了，焦丽春急忙接起电话，对方的命令还是那样简单：“站住别动，等别人全上车后再听我命令。”

这次对方没把电话挂断，焦丽春偷偷扫了冯政一眼，用目光向他求助。冯政没敢多看她，犹豫了一下后，冲身边的两名部下使了个眼色，那两名部下知机地随着人流上了车，而冯政则站在站点上没动。

车门敞开着，司机向外看了一眼，见四五个人站在站点不动，不耐烦地问：“上不上？”

“车要开了。”焦丽春急忙对着电话说。

“上车！快！”对方催促着。焦丽春急忙快步上了车，司机刚要关门，冯政和他的部下也急忙冲了上去。

就在警察们全部来到车上，司机准备将门关上的刹那，电话里突然又有了新的指示：“别让司机关门，你马上下来！”

焦丽春一愣，司机已经把门关上了。她急忙大喊着请司机将门打开，司机气得嘟囔了一句骂人话，把门一开，焦丽春挤过冯政，跳下车去。这次轮到冯政发愣了，他犹豫了起来：到底是应该追下去，还是留在车上不动？就在他犹豫时，车门关上了。

“开门，我要下去！”他急忙喊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该上来时不上来，不该下去时又要下去？”司机有些火了，冯政心里一急，把警察证亮了出来。司机气呼呼地打开门，冯政和部下全跳下了车。

焦丽春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们几个，身子在颤抖着：“他把电话挂了，他说……让我等着给海峰收尸……”

这次行动，以完全彻底的失败而告终。焦丽春一回到家里，就再忍不住，扑到迎上来询问情况的于欣怀里大哭了起来。冯政脸色十分难看，安慰了焦丽春几句话，留下两名部下在程家保护，自己带着其他人驾车回到公安局，亲自向罗永汇报了具体的情况。罗永听完，心立刻凉了半截，这案子如果演变成杀人案，程海峰如果真出了事，他这个局长可能也就当到头了。他狠狠地骂了冯政一顿，骂得冯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面对这样混乱的局面，罗永想起了王勇。这位被闲置在家“休养”的刑警队长，曾经破案无数，是云都警界当之无愧的“神探”，只有用他，罗永才有把握破案。大局当前，他再不顾提拔自己的亲信，立刻亲自给王勇打电话，请他立刻复职。

王勇一回来，整个刑警队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大家好像都看到了破案的曙光。冯政心里不服气，一声不响地朝办公桌前一坐，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王勇先了解了整个案情，然后开始了简单的分析。正在这时，罗永面无血色地走进了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郑重地对大家说：“程家方面刚来了电话，他们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夹着一根手指。”

“看来罪犯很凶狠，而且……”王勇站起身，“他已经打算破釜沉舟地大干一场了。我们行动要快，不然程海峰会很危险。局长，我先带人到程家去一趟，有些情况，还要好好了解了解。”

“应该去调查信的来源吧？”冯政有些不服气地说。王勇瞥了他一眼：“也好，那你就去调查那封信吧。”

在程家的客厅中，王勇依次向程家的每个人了解了与程海峰及魏兰相关的一切。焦丽春受了极大的刺激，直到现在情绪还没有稳定，由程海玉陪着在卧室休息。王勇和程海龙、于欣、陈恪简单地寒喧了几句后，立刻直击正题。在他的追问下，程海龙不得不详细交待了兄长的丑事，王勇一边仔细地在本子上记着，一边继续问着，陈恪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渐渐对这位刑警队长生出了一丝敬佩。

他甚至开始忧虑，这个原本可以解决程海峰的机会，会在这位优秀队长的努力下而化为泡影。

王勇很快结束了对于程海峰的调查，与程家人礼貌地分手后，他没有回刑警大队，而是赶到了红山集团，找到了程海峰的秘书王静进行了简单的调查。王静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也有些慌了神，战战兢兢地向王勇作了一番交待。在王勇的一再追问下，她把挑拔林媛媛的事也说了，当然，她没交待是陈恪指使的，更没说自己是有意挑拔。她说自己是在不经意间说漏了嘴。王勇问她，你怀疑是林媛媛干的吗？王静吓了一跳，连声说我可没那么说。

离开红山后，王勇先打电话回队里，要求相关人员调查绑匪的电话号码。但他自己也知道，想从这上面找线索希望不大，大多数犯罪者都会用假身份证办新卡。他简单地和同伴分析了一下案情，三人一致觉得林媛媛的确有很大嫌疑。于是王勇带着这两名刑警直奔城西林媛媛住所。王勇的意见是，先乔装成物业的工作人员，设法进入林媛媛家中进行秘密调查，看看是否能查到蛛丝马迹，如果一无所获，就对林媛媛进行秘密监视。他们直接找到了小区的物业，一位主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听王勇讲明来意后，主任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协助他们顺利完成任务。

在主任的带领下，几人来到林媛媛家门口。主任敲响了屋门，大声说：“有人吗？我们是物业公司的，煤气管道和电路都需要检查一下，请配合我们。”连说了几遍，屋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平时经常不在家吗？”王勇问。主任尴尬地摇了摇头：“这我们就不清楚了，我们是为整个小区服务的，平时哪有时间注意个别的住户啊。”

王勇点了点头，突然发现了些什么。他弯下腰，仔细地在门锁附近看了半天，然后指着一个很不明显的暗红色痕迹说：“你们看，这是不是血迹？”另两名刑警低下头仔细地看了半天，都点了点头：“好像是！”

“打电话，叫开锁专家！”

不到半个小时，公安局指定的开锁师傅就赶到了。一位刑警知机地将主任请了出去，开锁师傅在王勇和另一位刑警的注视下，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这位师傅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开锁后，还和王勇他们开起了玩笑：“记住我这手法了吗？将来要是下岗了，可别用这个手艺去干坏事啊！”

开锁师傅的笑容并没保持多久，当他打开门，习惯性地向里张望时，却发现了一双血泊中的脚。他吃了一惊，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王勇和另一位刑警夺门而入，只见在正厅的地板上，一个年轻女子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瞪得老大，瞳孔已经扩散。地上的鲜血已经凝固，颜色却仍令人触目惊心。在她的胸部和腹部，到处都是凝固了的血，从衣服的破损处和上面的血来看，她显然是身中数刀而死。

“立即调查林媛媛的社会关系，要全面彻底！”王勇狠狠地下了命令。

焦丽春哭到最后，把力量都耗尽了。这一天多，她经历了太多了变故，已经身心俱疲，此时再支持不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保姆怕外面的声音影响到她，在退出去的同时，将门仔仔细细地关好。程家其他人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大家各回各屋，各自和家人议论着发生的一切。

程海龙显得很焦躁，那根断指让他坐立不安。他想给罗永打电话，但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于欣想安慰他几句，可却得到了他一顿臭骂。于欣知道他的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正愁没有发泄的地方，也就不敢再开口惹他发火。

程海龙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怔怔地说：“程家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冲撞了哪颗煞星？”

程海玉和几个哥哥的感情都不错，当她见到那只断指时，精神几乎要崩溃了。陈恪扶着她回了房，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着她，心里却在盘算着各种结果。王勇是个干练的刑警，或许他可以将程海峰完好无损地救回来，当然，那只手指的伤刨除在外；也或许，绑匪更狡猾凶残一些，在见到大势已去之后，会残忍地撕票。他当然希望看到第二种结局，那样一来，他在这世上最大的仇人也就完蛋了，他也不用再费心考虑如何干掉他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严惩两个帮凶——程海龙和公安局长罗永。他们当然不必去死，陈恪早已想好，他要搞垮红山集团，让程海龙变得一贫如洗，然后还要让罗永丢掉他的官帽。

焦丽春迷迷糊糊地睡着，不断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梦的情景有时温馨，有时惊心，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住地呻吟着。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她听到一阵熟悉的声响，她努力地回忆，在脑海中寻找那声音，蓦然间惊醒过来，翻身而起，从床边的挎包里急急忙忙地翻出了程海峰的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她的手开始发抖，好不容易才按准了接听键。

“这么久才接，不想要你丈夫了吗？”

“不……我、我睡着了……”焦丽春惊恐地回答，“千万别再伤害我丈夫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这时候才知道心疼老公吗？”对方狠狠地说，“今天要不是我多长个心眼，现在就已经被警察抓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焦丽春哭着说，“是他们非要我报警的……”

“闭上嘴！听着，现在你马上带着钱，到原来的那个废砖厂去！这次你要是再敢带着警察，我就直接撕票，钱我他妈也不要了！”

“不会，不会！可是……可是我一时间凑不到那么多钱啊。”焦丽春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一家银行营业。

“什么？你一直没准备钱吗？你他妈一开始就想让警察把老子抓起来是吗？”对方恶狠狠地说，吓得焦丽春一个劲儿地道歉。

“那你手里有多少钱？”

“有……有一百来万左右吧。不然，等明天我到银行去取……”焦丽春惊慌地说。

“不用了！带着钱赶快来吧！别耍花样，不然你就等着给程海峰收尸吧！”

焦丽春脑子里嗡地一响，刚想向对方发誓自己绝不会再报警，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她急急忙忙地跳下床，打开床边柜子里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捆捆的钞票，再装到这几天她时常拎着的那只黑皮箱里。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三楼没人后，穿上大衣，拎起箱子，蹑手蹑脚地向二楼走去。

她像做贼一样地溜下了三楼，在楼梯拐角处又听了半天二楼的动静，然后悄无声息地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她唯恐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程家其他人。她不敢再冒险，也不愿再依靠警察。依靠警察的结局很明显，程海峰已经少了一根手指。手指断了，也许还能接上，但命要是断了，神仙也没办法。

打开门，外面天色已黑。焦丽春直奔车库，开车离开程家，一路直奔城北废砖厂。这个时候，城市里还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然而越朝北开，夜色就越浓，灯光也越来越暗，最后，当她驶离了市区，进入乡间土道后，除了自己汽车发出的灯光外，就再见不到了点点光芒。车在土道上颠簸而行，恐惧感占据了焦丽春心头，每次剧烈的颠簸，都让焦丽春的心随之震动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废砖厂，黑暗而空旷的野地，让焦丽春更加感到恐惧。对方还没有来，焦丽春拿起手机，几次想给对方打过去，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敢。在这广阔的黑暗之中，她战栗地等待着，内心每时每刻都处于煎熬之中。

将近半小时后，一辆威驰自焦丽春来的方向缓缓驶来，最后停在焦丽春车的不远处。开车的是王山，他早就潜伏在由市内到废砖厂的必经之路路边静静地等待，当看到焦丽春的车子经过后，他没有动，而是继续观察后面的动静。半个小时过去了，后面并没有任何车和人跟来，他这才放心，开着魏兰的威驰直追了过去。

车子停稳后，他并没有下车，而是给焦丽春打了个电话，以此表明自己的身份。焦丽春慌张地接起电话，第一句问的就是：“是你吗？”

“是我。”王山哑着嗓子说，“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

“把你的车灯熄了，提着钱下车，朝我这边走。”

焦丽春急忙答应，挂断手机后，将车灯熄灭，提着装有一百多万现款的箱子向着威驰走去。对方的车灯一灭，王山就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车里的情况，他扫了一眼，确定焦丽春车里不可能藏着人后，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一把尖刀，下车迎着焦丽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