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接下来的几天时在,爱米丽开始了她对红山集团的全面考查。当然,她的考查进行得十分潦草,每天上午来红山集团简单地看一些销售业绩、产品专利和企业相关资料后,她就会向程海龙提出要求,请陈恪陪她到云都的某处景点去逛逛。程海龙当然乐于满足她的这咱要求,于是陈恪就经常要陪在爱米丽的身旁。陈恪反复劝爱米丽离开,但每当这个时候,这位法国小姐总是微微一笑,冲着陈恪满怀深情地说:“恪,我是不会轻易离开这里,离开你的。如果要走,我也要带着你一起走。”
陈恪了解这位小姐的脾气,她表面温柔,实际上却有着男人一样坚定的心。当她决定要做一件事时,别人是很难劝得她放弃的。最后,他只得向爱米丽投降,答应了由两人共同对付程家。爱米丽对前景十分乐观,她认为两人的工作只是找出确凿的证据,剩下的完全由公安部门来完成,可以说是毫无风险。
两人一起对程海龙做了一番分析,最后把重点入在了制药厂上。爱米丽认为,如果真有一个生产毒品的秘密基地的话,那么它一定是在制药厂里。这表面上看似乎有些危险,因为毕竟那是一家有着数千工人的大厂,在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似乎谈不上什么安全,但细一想,隐藏树木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放进树林,想隐藏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如何调查制药厂,两人意见不大一致。爱米丽想要以考查的名义进驻制药厂,然后慢慢寻找蛛丝马迹,陈恪却认为这太危险。做毒品生意的人,都是提着脑袋在冒险,他们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所以一旦查觉自身受到威胁,或者是感觉到一点潜在的危险,他们都会用最可怕的手段来保护自己,消灭危险。
陈恪想到了三子,想到了程海波从前养着的那一群地痞。他认为,这些“混社会”的人应该会对云都的毒品市场有一定的了解,而且三子这人办事能力超强,如果让他在地下圈子里进行调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爱米丽同意陈恪的想法,但又坚持自己的想法,陈恪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但事先约法三章,她有了什么发现必须告诉陈恪,由陈恪来负责调查,她自己绝不可以自作主张地去冒险。爱米丽点头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天两人商量了很久,在一起吃过晚饭后,爱米丽又不由自主地和陈恪聊起了过去在法国的日子。这让陈恪感觉到了一丝温馨,不自觉地沉浸在回忆之中。这天他回家很晚,当然,程海龙已经替他撒了谎,但效果显然并不理想。
程海玉没吃晚饭,一直坐在房里等着陈恪。她眼看着墙上的时钟走过一圈又一圈,直到时针接近了十一,陈恪才打开门走进屋来。见程海玉没睡,陈恪随意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
“你到哪儿去了?”程海玉撅着嘴问。
陈恪看出她脸上写着的不高兴,一边脱衣服,一边沉着地说:“二哥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但我知道他在骗我。”程海玉咬了咬嘴唇,“从前他也是这么骗大嫂的。”
陈恪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笑了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睡吧。我也累了。”
“不行!”程海玉用力地捶了两下床,“你必须说清楚,你这些天总是晚回家,我打电话到公司,你也不在,二哥又像从前骗大嫂那样骗我,你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当然是在忙着为集团出力!”陈恪也火了,他头一次冲程海玉吼了起来:“我在干什么,我在为了你们程家而干着我不愿干的事!你说我在干什么?你去问你二哥,问问他我在干什么!”
程海玉被吓坏了,她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陈恪,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却不敢流出来。她头一次见陈恪向她发火,头一次看到陈恪展现出他不温柔的一面,她害怕了,就像于欣害怕程海龙一样,在陈恪愤怒的目光下,变得不知所措。
陈恪没有再说什么,倒头躺在床上。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他调拨程海龙和程海玉不和,会不会对自己的计划有所帮助?
程海玉后悔了。她先是擦干了眼睛里的泪水,小心翼翼地将陈恪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挂了起来,然后关掉灯,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钻进被窝。陈恪背对着她,并没有睡着,但却一句话也不说。程海玉开始哭,但又不敢哭出声,在陈恪背后小声地说:“恪,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可是……可是我太爱你了,我怕失去你,真的,比害怕失去生命还怕失去你!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就像是大哥那时一样,二哥又总像骗大嫂一样骗我,我能不胡思乱想吗?”
程海玉就这样一直说着,从她对陈恪的爱,说到她自己的错误。她承认不该怀疑陈恪,并不断地向陈恪道歉,陈恪没理她,渐渐被她的声音催眠,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程海玉还在梦中,陈恪在她脸上还隐约地看到了泪痕。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程海玉醒来时,陈恪早已走了。她今天起得晚,到厨房找饭吃的时候,发现早饭已经凉了,看了看早餐的内容,引不起她的食欲。她在餐桌前呆坐了一会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越想越害怕,最后站起身冲回房里,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完毕,出门叫了辆车,直奔红山集团总公司而去。
来到门前,她并没进去,而是向保安问了问陈恪。保安恭敬地回答,说陈总还没出去,不过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要走了。她问陈总这几天很忙吗?保安回答说不清楚,反正最近他很少在公司,经常陪一位法国来的小姐出去。程海玉一愣,她急忙追问那位法国小姐是什么人,保安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法国什么大公司的人,似乎是打算和红山集团合作做生意。
程海玉满腹猜疑,嘱咐保安不要将她来过的事告诉陈恪。随后,她又钻回车里,吩咐司机将车开到附近的一条小路上,静静等着陈恪出来。半个小时后,她的那辆已经归陈恪所有的宝马自红山集团大门缓缓驶出,程海玉急忙命令司机开车跟上。
她一直跟到云都东边的海上公园,眼看着陈恪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外国女人下了宝马,在门口买了门票并肩走了进去。她分明看到那女人挎着陈恪的手臂,亲热得就像是分别已久的情人一样。她的脑袋里嗡地一响,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塴了下来,将她完全埋葬。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过神来了,也不知自己愣了多久,她只知道司机不耐烦地在催促自己,问自己是要下车还是再到别处去。她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说了声“回去。”司机掉转车头,直奔她上车的方向,也就是程家而去,走到半路,程海玉才算彻底回过神来,急忙命令司机将车驶向红山集团。
她冲进红山大门,在保安惊讶的目光中飞步冲入大楼,又一路疯跑到总经理办公室前。她没有敲门,而是用力地将门一推。厚重的实木门晃了晃,并没有被推开。
“程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程海龙的秘书追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程总不在,您有什么事吗?”
“他到哪儿去了?”程海玉沉着脸问。
“制药厂那边有点事,程总去处理一下。不知道下午会不会回来。您要是有急事,就给他打手机吧。”秘书小心地回答。
“我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个法国女人经常来咱们公司?她是干什么的?”
“哦,那是法国努瓦蒂集团的代表,听说还是努瓦蒂总裁的千金。是来和咱们集团谈合作项目的。”秘书并不知道几个人间的微妙关系,直言不讳地告诉了程海玉。
程海玉当然知道努瓦蒂集团总裁的千金是什么人物,也知道她和陈恪之间的关系。想到刚才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程海玉的眼泪几乎就要忍不住掉下来。她不理秘书,大步离去,快走到走廊尽头时,才回头对秘书说:“不许对我大哥说我来找过他,听到没有?”秘书愣愣地点了点头,这位大小姐才甩头而去。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到制药厂找程海龙,更没有追上陈恪去质问他。她直接来到了现在归陈恪所有的武馆。雷志新和程海波过去的手下们都认识这位大小姐,见她到来,纷纷上前问好,三子更是首当其冲。程海玉看了三子一眼,在她的印象中,他只不过是跟着程海波混事的一个小混混,是个根本上不了台面的角色,所以就没理他。三子又凑过来问她有什么事,程海玉瞪了他一眼:“我的事还用你管吗?”
三子有些挂不住脸了。过去他虽然是个没名的混子,但现在可是陈恪眼前的红人,是武馆内及武馆外混混们不但不敢惹,而且还要供着的佛爷,无端受了这样的白眼,他心里一百个不服。然而他也知道人家程海玉的身份,那可是陈恪的女人!三子忍气吞声,干脆离得远远的,来个眼不见心净。
程海玉揪住了一个从前说过话的小混混,要他帮忙找从前程海波手下比较有名的几个大痞子,她有事要他们办。那小子二话没说,立刻带着程海玉直奔云都有名的娱乐街区,在一家夜总会的包间里,找到了正在搂着小姐唱卡拉OK的一个秃子。秃子一见程海玉,立刻关了点歌机,撵走了小姐,恭恭敬敬地请程海玉坐下。程海玉懒得和他多废话,直接下了命令:“这几天总有一个法国女人缠着我家陈总,你帮我想点办法。”
秃子一愣:“外国人?这……”
程海玉一瞪眼:“怎么?不敢了?”
“不是,这人是什么来头啊?”
“外国妓女!”程海玉恶狠狠地说,“你,帮我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滚回她的法国去!出了事全由我兜着。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的。”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支票,快速地写了一张两万的,递给了秃子。
秃子看着那支票,为难地笑了笑:“大小姐,钱我当然想要,可是……”
“怎么着?”程海玉的火气腾地上来了,“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是?我哥活着那会儿,你们可从不敢这么和我说话,现在以为没人管得了你们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一句话,你这些个破买卖就都得给我关了,你他妈就得从云都给我滚出去!别给脸不要脸!”
这是她从未在陈恪面前展露的另一面,也是她自己之前从未发现的一面。她的血液里流的是程红山的血,她与自己的三个兄长一样,都有着狂暴的性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让她展现而已。
秃子吓傻了,他真不敢得罪程家的人。于是他连忙向程海玉赔罪,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半好,而且分文不取,因为他是程海波的兄弟,是陈恪的兄弟,为程海玉做事是理所当然的。程海玉冷笑着离去,将那张两万的支票扔在了桌上。
秃子看着那张支票,坐在沙发里傻了眼。带程海玉来的混混试探着问:“大哥,怎么办?”秃子抓了抓自己的秃头,一拍桌子:“谁让你把她带我这儿来的?程老大有那么多旧部下,你怎么不带她去找他们?”那混混吓得一哆嗦,试探着问:“要不……要不我去问问三子哥怎么办?”秃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恶狠狠地骂道:“妈的,不知这小子吃了什么仙丹,祖坟上冒青烟,竟然让他得了势。对,去问他吧,看他怎么说。”
混混一溜烟地跑回了武馆,急急忙忙地冲进了三子屋里。三子骂了他几句,等听他说完了情况,三子也紧张了起来,他吩咐那混混,告诉秃子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谁知那法国女人和陈老大是什么关系?
“人家夫妻因为争风吃醋的事闹起来,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咱们算什么?真闹出事来,陈老大第一个不饶咱们!你让秃子千万呆着别动!”三子如此这般地命令了一阵,那小混混连连点头,飞跑着却通知秃子了。
三子隐隐感觉到这事可大可小,不过是情人间吃醋的小事,告不告诉陈恪无所谓。雷志新不这样看,他对三子说,别看这位程大小姐平时挺温柔的,可真发起脾气来,一点也不输于程海波。她要是想对付那法国女人,就算你们不帮忙她也一样干,到时真出了事,陈恪追查起来,还得治你们的罪。三子吓出一身冷汗,急忙给陈恪通了电话。
陈恪平静地听完了三子的讲述,沉稳地告诉三子:“告诉他们,谁也别理小玉。谁要是没长脑子跟着乱起哄,别怪我翻脸。”
挂断电话,爱米丽立刻问:“出了什么事?”
“程海玉知道我和你天天在一起,她打算找人对付你。”陈恪有些不安地说。“好在她能找到的,都是得听命于我的人。但你这些天也要小心些,程家人,个个都很可怕。”
“可老实说,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爱米丽不无感伤地说,“她那样深爱着的人,却是要毁灭她家庭的敌人。”
“这不怪我,要怪,就怪她的大哥。”陈恪冷冷地说,“况且,在思思的事上,她也是出过主意的。”
“我倒觉得,你可以利用她来对付程海龙。”爱米丽笑着说,“比如你可以用我来挑拨她,将程海龙为了得到投资,而不惜牺牲自己妹夫的色相的事告诉她,看她会怎么和程海龙闹。”
“这有什么意义吗?”
“可能没有,只不过是让程海龙烦心而已。不过……”爱米丽看着陈恪,“你在设计挑拨程海峰的女人们争斗之前,想到过后面的结局吗?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陈恪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他先拨通了程海龙的电话,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的程海龙说:“二哥,我不想这样下去了。明天起我不再陪着爱米丽,你自己想办法套努瓦蒂集团的投资吧?”
“出了什么事?”程海龙在电话里问。
“没什么,我就是累了。”
“陈恪,别意气用事。”程海龙焦急地说,“制药厂这边出了点事,我正在处理,可能今天都无法赶回去,这时你又和我提这个,你说让我怎么办?陈恪,帮帮二哥的忙吧。”
“小玉已经知道我天天在陪着谁了。”陈恪突然来了个直截了当,把程海龙弄得一愣:“什么?”
“小玉知道我和爱米丽过去的事,她认为爱米丽是来勾引我的,所以……所以她找人要对付爱米丽。”陈恪平静地说。
“什么!”程海龙急了,“这个丫头片子!不知轻重的东西!爱米丽没事吧?”
“没事。好在她找的人,是海波从前的朋友,跟我也多少有些交情,他们没有照着小玉说的办,而是先告诉了我。我不敢想象小玉还会想出什么主意来,万一真出了事,那就糟了,努瓦蒂集团的地位你清楚,到时别说是市长省长,就是中央干部,也担待不起!二哥,咱们还是用正式的手段来取得投资吧,我怕出事。”
程海龙沉默了,半天后,他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假装平静地说:“陈恪,你先看好爱米丽,告诉你的朋友们注意保护着她点儿,千万别听小玉的。我今晚尽量赶回来,我找小玉谈!”
“好吧。”陈恪挂断了手机,看了看爱米丽,后者正冲他微笑着。他一点也不想笑,无比疲惫地说:“我要去见程海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