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中“死结”(2)
果然,他的地位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成了班上大众瞩目的人物。平时对他视而不见的人开始对他微笑,跟他说话,甚至有人叫他“老乔”。 4×100决赛前他的地位达到了顶峰,因为跟一班的较量就决定于这个接力了。他们五班跟一班是一对老冤家,去年春秋两季的运动会他们都以微弱的差距惜败于一班,这次他们已升到初二,初三照例全力准备中考,不再参加运动会,所以这次不仅仅是战胜一班,更是要夺取初中部冠军奖杯的生死大战。这时连梁子也说:“乔枫哪,我看你是株乔木!是乔木总是要冒出来的!”
比赛开始了。乔枫跑第三棒,第一棒陈印领了先,第二棒刘诗雨继续领先,第三棒乔枫依然跑在前面,眼看乔枫就要第一个跑到他的终点,他只要把棒交到朱天璇手里,就稳操胜券,因为朱天璇的速度无人可比。场上的气氛已达到了白热化,加油声震耳欲聋,甚至还有人尖叫:“乔枫,我们爱你!”但就在这时,乔枫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接力棒摔了出去。大家齐声惊呼:“啊!”等他爬起来,捡起棒子交到朱天璇手里时,其他三组已呼啸冲出。虽然朱天璇奋力追赶,但终究无力回天,再次攻败垂成,冠军落入一班手中。
乔枫也从云端跌到地上,他前面升得多高现在跌得就有多惨。大家不再理他,看见他就都把头扭了过去。梁子倒也看他,但双目中全是鄙视和不屑,这比不不理他更叫人难受。乔枫心中一片冰凉,万念俱灰,死的心都有了。
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着头匆匆地走着,没想到跟人撞了个满怀。
“瞎了你的眼了,敢撞小爷!”那人蛮横地喝道。
乔枫抬起了头,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七十二中的匪帮头子穆荣。
“对不起……”乔枫低声说。
“你撞了我,一句对不起就能打发吗?”穆荣狞笑道。然后他转身问他身后的马仔:“你们说行不行?”
“当然不行!”马仔中最瘦小的人称“小壁虱”的毕小虎带头喊道。
“你已经把我惹毛了,你知道不?”穆荣继续问乔枫说。
“不……不知道……”乔枫哪惹过他穆荣啊,躲都来不及呢!
“你今天对谁在挥拳头?你是想打我吗?”穆荣说。
“挥拳头?没有啊!”乔枫随即想起来了,那是在4×100接力之前,五班和一班同学互相较劲,五班喊:“周萌,垃圾!江一苇,垃圾!”周萌和江一苇是一班的主力。一班则喊道:“朱天璇,垃圾!陈印,垃圾!”,朱天璇和陈印是五班的一二号选手。乔枫首次出道,他还没有“垃圾”的资格。照例这时一班选手对五班同学挥拳示威,五班队员对一班学生挥臂扬威。乔枫看见穆荣一伙也挤在人群中乱喊。他难道说的是这个吗?
“我不是对你的……”
“你对我挥了!七十二中谁敢对我乍拳头?从来都没有人,但今天我碰上了!碰上了我就不能不管!而且咱俩据说还什么齐名?”
“北乔峰,南幕容!”小壁虱说。
“对呀,北乔枫,南穆荣,你居然想跟我齐名,真气死我了!老子什么人,你什么人?你要是今天跑个冠军,倒也罢了。真气死我了,所以我不能不跟你算账。”说完他就是一拳,打得乔枫鼻子一阵酸痛,他后退了好几步,鼻血流了出来。
乔枫气得发抖,他直想扑上去跟穆荣拼个你死我活,但他没敢动,是恐惧拉住了他的胳膊腿,叫他动不了。他只剩下了异常的愤怒。
“你看他脸红得,比鼻血还红!他还敢生气?”小壁虱指着乔枫嚷道。
“他真的脸红得比鼻血还红!他真的在生气!”穆荣看着乔枫夸张地说。“既然他还敢生气,咱们还得接着修理他!”说完穆荣一摆手,小壁虱笨牛等马仔一拥而上,对乔枫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扬长而去。
乔枫依然气得直抖,他感觉不到痛,只有愤怒充满心间。他知道自己脸红得如同鼻血,因为他的脸烧得发烫。渐渐地他明白了这是羞辱,羞辱代替了愤怒,充满了心房。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挨了打居然不敢还手,连一下都不敢还,自己还算是男人吗?还有面目活在世上吗?还有资格活在世上吗?没有,根本没有,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不少人在探讨校园暴力的原因时,将校园暴力归咎于“独生子女个性张扬中的偏狭自私与冷酷,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价值取向错觉,教育惩戒功能丧失后的放纵,教师权威地位颠覆后问题归属的误判,对强权政治、黑恶势力、暴力游戏与灰色文学的认同与膜拜”等等。这些固然没错,但他们忽略了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一个人在成长期要多少重演人类的进化过程,暴力是人类的最深远的本能之一,是人类童年时期最重要的生存手段。青少年身上重演的最多的是人类青少年时期的行为,而理性、文明、法制已是成年期的了。所以一个青少年尤其是男孩对暴力有种天然的迷恋,既使一个胆子很小的男孩,对暴力也是既恐惧,又迷恋,或者内心中加倍的迷恋。他们崇尚武力,崇拜武侠,遇见不平之事第一反应就是“我真想杀了他”,这其实都是自然不过的。
乔枫虽然瘦弱胆小,总是本能地躲着穆荣一伙,但每当看见他们横行霸道,恃强凌弱时,总是心中极其的愤怒。他常常幻想着自己是穆荣一伙的终结者,打得他哭爹叫娘,跪地求饶。从此自己成了人人敬仰的好汉。他幻想着各种惩治穆荣的方法,最后却总是定格成这么一个场面:穆荣一伙气势汹汹地来找他,人们都远远地看着,而他一个人独坐在教学楼门前,膝前横着一把宝刀,手拿一瓶酒,仰头独饮,对穆荣一伙看也不看。穆荣等人看见这个场面,迟疑了起来,逡巡不前。这时他突然一跃而起,挥舞着宝刀,宝刀闪闪如虹,发出“嗖嗖”的破空之声。穆荣等人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狼狈逃命……
但现在真正遇到穆荣时,自己却一动也不敢动!耻辱啊,莫大的耻辱!自己不是男人,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当他没头没脑地转了一圈后,又碰见了穆荣一伙。
“怎么,你又来找打了?还没挨够是吗?”
乔枫脸色发青,依然说不出话来。
“啊,老大你看,他脸色铁青铁青的,气更大了!”小壁虱再次指着乔枫说。
“嗯,他的脸色真的比铁还青。既然他的气更大了,咱们就把他修理地更彻底一点吧!”穆荣挥手又是劈面一拳,打得乔枫眼冒金星。马仔们又一拥而上,将乔枫打倒在地,然后呼啸而去。
吴枫挣扎着爬起来。自己这是怎么啦?第一次挨打后,决心再遇见穆荣就跟他拼了!因为这样活着生不如死,自己死心都有了,连死都不怕了,还怕穆荣吗?而且拼掉一个就够本,拼掉一双赚一个!但事到临头,却依然不敢还手……自己这是怎么啦?自己难道就连一丝一毫的勇气都没有吗?那么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儿价值,没有一点儿活的理由……
今天也真怪了,他转了不到一圈又碰见穆荣了!
“今天真邪了门了!”小壁虱叫道。
乔枫感觉这次自己脸色变得苍白,白得没一丝血色,因为他已彻底对自己绝望了。
“他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我看他是彻底地害怕了。咱们就放了他吧,说实话我都懒得再打他了。”小壁虱说。其实吴枫的脸色叫他有点害怕了。
“你的脸比纸还白。”穆荣对乔枫说。“我也懒得打你了。像你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劲呢?还不如死了的好!快去收拾收拾自尽得了!”
“是啊,快去收拾收拾自尽得了!”马仔们齐声说。然后嘻嘻哈哈地走了。
就这样乔枫向综合楼走去。在半路上被不必拦住,然后引到了这里。这时操声里的闭幕式已进入到尾声。
“你现在怎么样?好点了没?”不必问道。
没有,还是那样。操场中的领奖的欢呼声加重了他心中的疼痛和羞辱,他还是想着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这样才能告别心中的痛苦和耻辱。
“总是有办法的,你听我的,我是过来人!”
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别的暂且不说——因为你现在心中只有这一件事,别的听不进去。仅仅就这件事,解决起来其实很简单。”
怎么解决?
“报仇呀!你如果报了仇,还会再去寻短见吗?”
那当然不会了!如果报了仇雪了恨,自己则扬眉吐气,彻底翻身,怎么再会去寻短见呢!正是无法报仇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要急,慢慢地想,一定能找出办法!听我的没错,我是过来人!”不必诚恳地说。
“真的吗?”乔枫开口说。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你要开动脑筋,换个思路想,思路决定出路!”不必像个思想政治工作者般苦口婆心地说,“我保证你能找出办法。找不出你找我!”
听见不必这般肯定,乔枫的心松开了一点,宽慰了一些。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不必欣慰地说。“你放心去想吧!”这时闭幕式已宣告结束,开始散场。不必嘱咐乔枫说:
“你在这儿多坐一会,等大家走了你再回去。说不定今晚或明天你就想出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