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影(一)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阿兰萨双眉微皱,双眼穿过这名年轻逃兵的瞳孔,他从这名年轻逃兵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來源却不是他手中的长剑即将而至的死亡,而是另外一些,烙印在这名年轻逃兵脑海中,占据所有记忆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能让不惧死亡的战士歇斯底里恐惧,并慌不择路的逃离,
这名年轻逃兵回过神來,却沒有先前惊慌失措地求饶,他先是努力喘出好几口不安的肺气,浓重的喘息声令周围的人忽然感到一抹说不清的阴郁,良久,这名年轻逃兵才镇静下來,或者说,他用了自我麻痹的方式让自己变得呆滞,才不会陷入那浓重的恐惧之中,
他抬起狼狈的头颅,干燥的嘴唇有些发白,说:“大人……我看到了……女巫,是真的女巫,”
一句话并不能代表一个结论,阿兰萨抑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看向这名年轻逃兵,却发现他的双眼已经沒有精准的焦距,只是茫然的跟随头颅的移动左右四顾,阿兰萨再次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问道:“嘛,女巫,是什么样的,”
“她的样貌宛若披黑衣的天使……”
年轻逃兵的声音如同呓语一般轻盈,现在,阿兰萨能够确认,这名年轻逃兵的精神已经崩溃了,他脑海里的那样东西已经涨满他的大脑,甚至伸出一根根触手,将那颗处在崩溃边缘的脑袋包裹起來,只要有人在他耳畔提起它,它就会瞬间泛滥,一根根由恐惧浇灌的触手绞入他的脑海,将他最后的意志摧毁,年轻逃兵此时的回话,更像是身体最后的本能,
“白昼在她出现的刹那死去,黑夜卷带噩梦降临……”
“不说的够多了,”
阿兰萨静静地看着这名年轻的逃犯,他的灵魂早以破碎,只剩下一具念叨的躯体,白发少年沒有继续耽搁,把长剑抵在胸口,慢慢说:“吾与荆棘佣兵团团长之身份,以诺兰德军团之荣耀,众神见证,在此赐尔死刑,”
语罢,长剑静悄悄地提起,落下,停止了这名年轻逃犯的生命,也停止了他的恐惧,
血从他的脖颈断裂处喷涌而出,几滴落在阿兰萨的脸上,仿佛那血液來自阿兰萨本身的伤口,顺着脸颊滑落,然后,阿兰萨从国库之戒中取出丝巾,将这滴额外的鲜血擦掉,
众人又策马离开这座平坦的小坡,被斩首的年轻逃犯的身体会被大火烧掉,而他的头颅会被挂在诺兰德军临时军营的大门前,示众,以警示那些抱有逃跑念头的新來战士们,
策马回城的路上,领先的阿兰萨忽然拉动马绳,令速度降下些许,与随后的西里尔并排,阿兰萨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女孩,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不似飘扬的旗帜,而似宁静流动的溪水,
阿兰萨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对她说:“嘛,我想我的所作所为又让你感到不解了,”
西里尔同样在看着阿兰萨,她的双眼划过一点明显的犹豫,张了张口,却迷茫的收回目光,什么也沒说,
“说吧,我还是我,”
闻言,西里尔在再次看向阿兰萨,却是说道:“你不喜欢我的善良,我正在改,”
她的回答让阿兰萨不由一愣,随后苦笑道:“嘛……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相互理解,而不是强行接受对方的观点,”
他的话似乎让西里尔好受了些,女孩眼中的犹豫少了些,于是说:“那个逃兵,他说的是实话吗……女巫,我在刚才,听到士兵们说,不可能有什么女巫,”
“嘛,他沒有说谎,”
阿兰萨肯定的回答,当提到女巫,他的眼里忽然多出一抹冷意,说:“将死之人沒必要说谎,”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这样的问題,阿兰萨不由再次愣住,回过神后不假思索的笑道:“规则而已,逃兵,无论什么理由,都得斩首,”
说罢,阿兰萨却不再继续对话,战马的速度陡然加快,又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队伍的最前方,
而伊莉塔却在阿兰萨加速的同时,减下速度,令自己的战马与西里尔的战马并排,
“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你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伊莉塔的脸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却忽然朝西里尔笑了一下,说:“毕竟,我还是你的老师,”
西里尔也难得的笑了笑,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虽然他逃跑了,但为什么要杀了他……”
“这是军规,逃兵必须处死,”
她的话音未落,伊莉塔便直接接口道:“而且,你想想,如果真的有女巫,那便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而负责侦察这个威胁的战士居然逃跑了,沒有给总部带去消息,他根本沒有完成他的任务,只是完成了一部分,有沒有女巫不重要,重要的是总部知不知道有沒有女巫,”
“而且……”
伊莉塔的目光忽然转向前方,落在阿兰萨的背影上,说:“西里尔,你看,他的位置一直在我们的前方……你要明白,他的位置,会令他想得比我们更多,无论是这名逃兵,还是上次在诺兰德城市,被战争魔法机器残害的家庭……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他不能犹豫,更不能善良,”
“不能善良……”
西里尔轻轻的念着这句话,她的目光也落在阿兰萨的背影上,队伍在马蹄声中前行,而他的背影依旧稳健,
“所以,西里尔,”
伊莉塔忽然加重了语气,说:“你一定要好好的跟着他,他丢了的东西,你要帮他捡回來,替他保管好,”
说完这句话,伊莉塔也加快速度,战马超过西里尔,回到阿兰萨身侧的位置,留下西里尔落在队伍的最后方,默默的思索着,
次日清晨,阿兰萨叫上汉库克和卡鲁,却是再次策马出城,前往诺兰德城与爱丽丝要塞之间那片还幸存的小森林,
当抵达森林的外围时,阿兰萨才明白,为何这里的树木一直沒有被伐倒,
它阴森的可怕,
即便是在秋季,树木依旧枝繁叶茂的生长,巨大的树冠相互紧挨,密密麻麻的遮挡着阳光,地上的土质在多年不见阳光后变得极其黝黑而且潮湿,腐化至半的枯树叶更是黏黏湿湿的铺了一层,
仅仅是这样的环境就说明这里的怪异,它的节气好像背离了其它地方,
众人小心翼翼的穿过树林,阿兰萨走在最前,汉库克居中,而卡鲁则负责断后,才刚刚在小树林里穿行几分钟,汉库克就不由深皱秀眉,这里实在太昏暗了,以至于她不得不在三人头顶各撑起一个照明魔法,而在光芒的映射下,周围的树木在其后的另一颗树身上印下一道道扭曲的影子,
她试图让视线穿得远些,却被阻隔在照明魔法之外,就连夜视术都只能让视线往光线的极限再前几一些而已,她终于眯下眼,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嘛,原來你也会畏惧,”
阿兰萨走在前面,转头看向汉库克,若无其事的笑道,
汉库克“哼”了一声,说:“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么莽撞而已,”
“那要怎样,”
白发少年挠了挠头,却是摆出一脸思索的表情,
“几千年前,女巫猎人狩猎女巫的时候,会先破坏女巫住所的环境,而不是傻乎乎的冲进去,”
“嘛,我只是不想把她吓跑了,”
阿兰萨嘿嘿笑道:“这可是一名女巫,或许也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一名女巫了,”
汉库克沒有直接回答阿兰萨的话,而是精准的把控自己的魔力,施放悬浮术令身体飘起來,又不至于飘得太高,她是在受不了踩在枯树叶上那种松软而且粘稠的感觉,相比之下,身穿铠甲的阿兰萨和卡鲁却不会在乎这些,
感觉好受了些,汉库克才愉悦的吐槽道:“你想把这名举世罕见的女巫变成荆棘佣兵团中的一员么,”
“嘛,那到不是,女巫的消息已经传到诺兰德城周边的城市了,居民们都很担心,我们把女巫抓住,也能安抚人心,”
阿兰萨说了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随后一转眼,却是意味颇深的盯着汉库克,说:“而且,有精力收服女巫,我还不如想办法把你也骗到荆棘佣兵团里來,”
“嗯哼,”
他的话竟让汉库克的脸上多了一抹得意,和冷傲不同,这是一种恰似“自鸣得意”的得意,她说:“你打算让我怎么加入你的佣兵团,去佣兵事务所登记么,”
“嘛,沒那么麻烦,”
阿兰萨挑逗似的说:“來,叫一句团长大人就行了,”
闻言,汉库克再次不屑的“哼”一声,说:“谁当年看到我还畏畏缩缩的,现在倒是硬起來了,”
阿兰萨嘿嘿一笑,刚想接话,心中却本能的划过一抹警惕,
“是谁,,”
阿兰萨停下步伐,手中寂静之刃猛然窜起一抹沸腾的熔岩,他屏住呼吸,双眼仔细的搜索着周围,冷汗却不觉从背后簌簌地留下,
他感觉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气息,但是,尽管阿兰萨已经把灵魂感应撑到最大,却沒有发现除了自己人之外的其它灵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