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左与右(二)
又一日。晨光再次从天际的两侧划落。它们挣扎着刺入凛冽的寒风中。或许这个过程弥漫痛苦。而它们始终悄无声息。淡然地洒向大地。
是小雪之后。晴朗的冬天。
阿兰萨早就感应到驻留在门外的一颗灵魂点。但直到一夜醒來。他才有过去开门的打算。他悄声下床。又替仍旧熟睡的汉库克盖好被子。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房间的窗是关着的。但冷意依旧从房屋的各个缝隙中趁虚而入。令阿兰萨赤着的上身不禁泛起一颗颗鸡皮疙瘩。他却并未在意。穿好衣物后一步一步走下楼。打开居所的门。
突如其來的开门声却将守在门口的传令兵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喘过气來。又立即躬身将手中的信函递到阿兰萨面前。说:“王子殿下。这是从伊兰城传來的急件。”
“急件。”
阿兰萨正在确认这个词。
传令兵赶忙解释:“金·盖茨公爵大人已经检阅了这封信函。他认为沒必要立即打扰您。”
“嘛。不错。”
对于金·盖茨的判断。阿兰萨向來是欣赏的。他接过传令兵手中的信件。站在冬日的屋口阅读。而传令兵却并未就此退下。依旧恭敬地站在阿兰萨面前。
急件的内容十分详细。甚至有些繁琐了。从伊莉塔等人伪装的巡逻队在斜坡遭到伏击。到半夜之时。伊兰城中央广场爆发的圣域大战。都被这封信一五一十的记录下來。当看到被俘虏的对象只有莉时。阿兰萨的面前竟与金·盖茨如出一撤。不知该忧愁还是紧张。是一阵沒有头绪的变幻。
“嘛。他们都已经回來了。”
阿兰萨把急件交回传令兵手中。问道。
“是的。”
传令兵恭敬的回答:“早些时候。从伊兰城到诺兰德城的飞艇就提前停靠行塔。几位大人都回來了。”
“另外……”
传令兵紧张地看了一眼阿兰萨的脸色。才说:“另外。伊莉塔大人在航程半途就从昏迷状态中清醒了。而且。她已经过來找您两次了。并说稍后还会过來。如果王子殿下醒了。还请暂时不要离开居所……”
闻言。阿兰萨却皱起眉。声音中稍稍多出一丝怒意。说:“嘛。为什么不叫醒我。”
传令兵立时慌忙解释道:“是伊莉塔大人听说您和汉库克阁下在一起过夜。就沒让属下叫醒王子殿下。”
由于慌张。传令兵的语速非常快。甚至沒有丝毫犹豫。但这样的语态显然不适合这样的话。阿兰萨的脸上不禁划过一丝尴尬。他掩饰的咳嗽一声。说:“嘛。就这样。你去忙吧。”
传令兵立即如获大赦。朝阿兰萨行了个礼节后。立即转身疾走。也难怪他会如此惧怕阿兰萨。这一批传令兵都是从新兵中挑选出來的。而大部分新兵。都对阿兰萨屠杀叛军行为记忆犹新。他们和老一辈的诺兰德军战士们看待阿兰萨的心态并不同。前者只认为阿兰萨是嗜血的暴君。而后者则认为阿兰萨身上依旧有着英雄王之子的光环。
不管怎样。他们都很清楚。阿兰萨站在他们的指挥官。金·盖茨公爵之上。是他们真正的领导人。
阿兰萨回到居所的客厅中。想了想。走到侍女存放茶叶的橱柜旁。仔细分辨着。终于从琳琅满目的各种珍稀茶叶中找出一份特殊的红茶茶叶。此时的他就像富有闲情雅趣的大贵族一般。取出茶具一丝不苟地搽拭干净。并耐心煮好水。却沒有太过严苛的细节。阿兰萨直接将茶叶投入煮好的沸水中。连盛水的器皿都沒有更换。干脆地将其变成茶水。
做好这些时。敲门声也正好响起。
“嘛。进來吧。”
阿兰萨一边分配茶杯。一边说。
门被推开。走进來的人。果不其然。正是伊莉塔。她的脸色明显苍白。眼中布着些许血丝。犹然一副疲倦的模样。连她的脚步。都沒有往时那么坚实有力。而显得摇摇欲坠一般。似乎只要稍不注意撞到她。就会是她狼狈的跌倒。
伊莉塔直接在阿兰萨面前坐下。双眼紧盯着他的脸。似乎想要从中窥见什么。说:“你应该知道了。伊兰城的事。”
“嘛。我已经收到了急件。”
阿兰萨点点头。并倒出一杯茶水。递到伊莉塔面前。说:“我记得我们上次独处时。你说这茶不错。嘛。我这次特意泡了一壶。”
“不用。”
伊莉塔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的声音中装着冰冷。甚至沒有伸手将茶杯推回去。只是一句话。便堵死了阿兰萨的好意。以至于突然之间。阿兰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任由那杯茶水尴尬的停在伊莉塔面前。
伊莉塔轻哼一声。她的语气沒有掩饰她的气愤。继续说:“既然你已经收到了急件。为什么不做点什么。。而是和你的女人待着这屋子里。。”
闻言。阿兰萨才明白伊莉塔如此气愤的原因。原來她误认为阿兰萨早就收到急件。而事实确实本该如此。急件自然应该第一时间让阿兰萨看到的。未想。金·盖茨在得到急件后。做出了他认为更合理的判断和暗示。特意叮嘱传令兵。等阿兰萨醒來时再交出急件。以至于造成这样的误会。
但也不能说是误会。阿兰萨明白金·盖茨的意思。胖子和阿兰萨相处的时间也算很长。他了解阿兰萨的性格。明白阿兰萨非常注重同伴。而金·盖茨这样做的意图。便是希望阿兰萨不要太在意莉被俘虏的事情。从而被阿尔法·莱恩束缚手脚。
事实上。阿尔法同样了解阿兰萨的弱点。在他害死婕希的时候。他便清楚阿兰萨的弱点。并加以利用。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阿兰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沒有回答伊莉塔的质问。她來的太突兀。因此他根本沒有准备。
伊莉塔反而冷笑。说:“难道你要对我说。‘我不想因为一个俘虏。而被阿尔法牵着鼻子走’这样的话吗。”
阿兰萨神情一滞。他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挣扎。但伊莉塔似乎看到了这抹挣扎。她沒有继续说话。而是安静地坐在温暖舒适。却沒有带给她任何感觉的沙发上。等待阿兰萨的回复。
阿兰萨的脸色正慢慢变得暗淡。良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说:“嘛。我不会这么做。”
他的话终于让伊莉塔松了口气。
她仿佛又回到原來的模样。端正的坐着。然后伸出手举起桌上的茶杯。小小斟酌一口。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阿兰萨安心不少。而后。她站起身。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清冷的晨光穿过透明的窗户。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肌肤。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令阿兰萨的视线些许发愣。
伊莉塔侧过身。阳光将她侧面的曲线勾勒而出。而弥漫在她身上的疲倦又在其上添加几抹不同的意味。昭示她不仅仅是能征善战的骑士。也是年华正好的女孩的事实。她看向阿兰萨。说:“我以为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阿兰萨才想起來。同样的场景。他曾对伊莉塔说:把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在心中暗自苦笑。果然他对女性沒有多少免疫力。答应的太多。兼顾的太多。到头來。不需要敌人故意束缚他。他已然自己束缚了自己。
但既已说出口的承诺。阿兰萨自然不会反悔。何况。那是一个人对他的信任。
“嘛。交给我就好。”
阿兰萨朝伊莉塔咧开笑脸。说:“请放心。我会把莉完好无损带回來的。嘛。好了。你的身体还沒有完全恢复。还是先去休息吧。”
伊莉塔却沒有移步。仍旧站在原地。看着阿兰萨。说:“你打算怎么做。”
“还沒想好。”
阿兰萨如实回答:“也许是等阿尔法用莉來要挟我的时候。再伺机把莉救下來。嘛。当然。也许会主动出击。我还有好几张牌可以翻。不是么。”
伊莉塔却微微沉默些许。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说道:“她不止是我的朋友。阿兰萨。这是我的忠告。尽快把她救回來……不然……会很麻烦。”
这句话显然有着另一层意思。
但伊莉塔并沒有解释。而阿兰萨也沒有追问。他只是朝伊莉塔点点头。表示已经听到她的忠告。
两人却因此沒了话題。在离开阿兰萨的居所时。伊莉塔忽然在门口停下。转身朝他笑道:“你上次给我的茶叶。我喝完了。等会再让人送一点过來给我吧。”
“嘛。当然可以。”
阿兰萨同样笑着回答。伊莉塔最后的话让他忽然感到轻松许多。但也只是相对于阿兰萨决定救下莉之后。
当房门合上时。阿兰萨的脸庞终于紧绷。他转过身。在客厅里焦躁不安的度着步子。救回莉。一方面虽然履行了他对伊莉塔的承诺。但也这意味着。阿兰萨必须往阿尔法设好的陷阱里跳。而跳下去之后会面对什么。阿兰萨根本沒有把握。
“该死。”
阿兰萨低声骂出一句。骂的人却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