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十年磨一剑（二）
树林里传来阵阵肉香，似乎天上的星星也都想下来啃一口，越发的明亮起来。
只是……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刘协手里的烤肉果然还没等送到嘴里，就又被老头一巴掌拍下来了，“说完再吃！”
刘协望着被荀爽拿回去的烤肉，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道：“何进自然明白自己的位置和用处，十常侍在，他的地位就稳固一天，否则十常侍死了，他就是下一个众矢之的。外戚而已，天下名流都不会听之任之的，所以他一开始并不像杀掉十常侍，这也是他否认曹操建议的原因。然而事情随后发展，让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动手，天下人就觉得他无能，一样没有用。于是又生一计……力排众议，请那个臭名昭著的董卓来京，那么哪怕十常侍死了，还有董卓，天下人还是要依靠他……”
肉香阵阵传来，刘协又住口不说，眼睛眨啊眨盯着荀爽手里的肉。
荀爽叹了一声，笑着摇摇头，“还行，分析的不错，要是在事前就分析出这所有的事情，我就放心你出去了，给！”
一块烤肉被刘协稳稳接住，心中暗自叹道，其实，我早知道结果，只是不知道这个过程而已。
“不过虽然何进的种种布置应对你分析出来了，可何进怎么死的呢？”荀爽把沾满肉油的双手在衣服上一抹，继续问道。
刘协脸上肌肉一跳，心想老头你既然要冒名荀爽，你就装的像一点好不好……
刘协吸了口气，闭上双眼，皱眉道：“其实我也并不确定，我不知道十常侍是否有这样的心机，但如果我是十常侍，要制造何进的弱点，那么，他已经是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推他几步，告诉他，他很聪明，天下其实全是笨人，那他何进会有什么变化？”
星辰更亮，篝火噼啪作响。
刘协睁开眼睛，目光中透出自信的光芒，比星辰火焰更盛，“傲！何进已经不是当年的何进了，当十常侍屡次败于他的手中，董太后三朝势力也被他近乎连根拔起，当他入宫随意，没有任何拘束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隐忍谦逊自认愚笨的何进了！”
“所以他才会受十常侍之约，被十常侍暗伏刀斧手砍死！他已经自傲，乃至自负，无可救药！”
那一天，何进临死也不信自己竟然会死在十常侍手中。
“我不杀你们，你们竟也敢杀我？你们不敢，你们不敢的，杀了我，你们紧接着就会被袁本初曹孟德杀了，你们怎么敢杀我何进？”
“哼，你何进把我们当做工具，天下人再也容忍不了我们的时候，我们一样要死，受够了这样等死的日子，何进，你也变了，你太自负了，一年前，你根本就不会进这个大殿！”
“砰”血光四溅，那一天，何进死于宫中，十常侍被袁绍大火烧绝，同归于尽。
“……所以，本来稳操胜券的何进就是这么被狗急跳墙的十常侍，弄死的。”
刘协正巧吃完烤肉，“啪”一声合上双掌，笑着问道：“师父，怎么样？”
荀爽笑着点头，又问道：“那这件事，你又怎么看？”
“怎么看？”刘协挑了挑眉，神色又沉下来，凝重严肃，目光幽深，显得异常有威严，“十常侍如果真的布下了这个局，这便是一个异常完美的‘势’，最终以势取胜，可是只有势而没有力，却只能胜，不能长久。而至于何进……”
刘协沉吟片刻，道：“人生大病，只是一个傲字。为子而傲，必不孝；为臣而傲，必不忠；为父而傲，必不慈；为友而傲，必不信；无我自谦，方能天下无敌。”
“但是……却万万不能没有自信傲骨，我自有天下人所不能及之处，否则，便仍旧一无所成。”刘协又慢慢补了一句，盯着荀爽。
老人微微笑着，道：“不觉得矛盾么？”
“或许吧。”刘协沉默片刻，又忽然轻松笑笑，道。
“哈哈……”老人大笑着站起身来，长声道：“好，明日教你飞刀之术，给我记住，飞刀如人，出手无悔！”
刘协低着头没有应声，只是淡淡笑着，五年了，快了……
初平元年（咳咳，其实我不说也一样，中平六年后面那一年），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未果，迁都长安，诸侯割据，军阀混战。
而那个无人问津的小树林里，大雨瓢泼，泥泞满地，刘协又跪在大雨里，长发湿尽，遮在额前，顺着脸庞一滴滴滴下雨水。
这次出林杀羌匪，又慢了。
似乎大雨里刘协还能隐约见到之前老人的教训。
“刘协，你可知你这次为什么慢了？”
“你让我学剑，自然要诚于剑，偷袭用计，飞刀暗器，我又怎么能练得好剑，练得好飞刀！”
大雨磅礴，刘协不知错，更不认错。
“哼！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剑客侠客不成？你说的对，学武必要心诚，可不是诚于剑，而是诚于心，诚心正意，便不管你何时出剑，何时出刀，都能出手无悔！拘泥这些乱七八糟的侠道，跟拘泥于圣人经义的腐儒有什么区别！”
“……刘协知错。”
“砰”的一声，溅起一地雨水，刘协跪在雨水里，老者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大雨里，刘协又跪了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却早已习惯，脸庞和眼神都是六年前所没有的坚毅。
时光荏苒，老头有天搬来了几缸酒，二人一壶酒一壶酒得喝着，醉倒了流年，翩跹了岁月。
转眼已是初平二年，不知道为什么荀爽忽然搬来了两缸酒，不过既然有酒，不喝也不是刘协的性子，只是喝着喝着酒，荀爽忽然说了一句话。
“盖勋死了，病死。”
刘协举着酒碗，愣了好久，最终才蹦出一个“嗯”字，含混不清，似是已经醉了。
醉梦中，似乎还听到盖勋豪朗的对他说，“殿下，早日长大，我们这群人，可都还等着你重整河山呐！”
现在我已经长大，可你们却全都不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