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风云际会（6）
气氛有些沉闷。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但每个人都在转动着自己的心思。
邹燃被俘，军心浮动自不必说，但让众人更加担心的是这支四千多人的汉军将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按照原来的编制来说，吕涛显然是最高长官，但在塔卢坎的时候邹燃已经将部队进行整编，从新打乱编制后的军队在很大程度上都掌握在邹燃身边这些人手上李珊、菱悦、耿大囿、马嵬等。
对于这样的编制，吕涛未必没有怨言，不过邹燃是武公殿下亲自委任雍州卫统帅，这是雍州卫所有官兵都知道的事情。这不是军阀年代，吕涛也远远没有违抗武公殿下的胆量和能力。再加上邹燃于雍州卫有恩，上下都对他感恩戴德，所以整编才能如此顺利，邹燃将自己的老人都安排在要职上也没人反对，反而一力配合。
这个结构本来是非常完美的，能够保证邹燃指挥权的统一。但缺陷同样明显，那就是这支军队完全是以邹燃的个人魅力聚拢起来的。比如现在邹燃被俘，生死不知时，这支军队却找不出一个能够服众的人来担当指挥决断的重任了。
沉默良久，还是吕涛先开口。
“诸君，邹校尉被俘生死不知，全军何去何从，是战是走，还望诸君拿出一个章程来！某不才，虽军衔略高于诸君，然攻略才具不足，实无计较的心思。都是同袍之义，有何想法不如畅所欲言。马都尉，你认为该如何？”
吕涛军衔最高，所以主持这次军前议事也不为过。他首先问锦公之后马嵬，显然也有尊重的意思在里面。
马嵬猥琐的身板挺直了许多，望了望四周已经看向他的眼光，咳嗽一声苦笑道：“是战是走我也没有什么计较，只是邹校尉落入敌手，我等身为下属难道真的不闻不问吗？将是兵之胆，邹校尉就是全军之胆。如果一战不为就撤退，怕是全军心思涣散，能不能走出这西海州还在两可之间啊！”
马嵬的话一说完，倚在李珊身边的菱悦能够感到她身上的放松。显然，李珊是记挂着邹燃那小子的。不由叹了口气道：“我同意马都尉的看法。”
李珊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一来，三个军衔最高的将官都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于是是战是走的问题就算确定下来了。主将被俘，这一战是肯定要打的，但要怎么打却是又一个新问题。
月氏和罗马联军是如何强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何自处实在难以决断。
这时，菱悦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扭头看着一旁一直不啃声的刘全道：“武周，你有什么想法？”同时还奇怪地看了一眼武鸿。
刘全、武鸿，这两人算是跟随邹燃最久也最了解和担心邹燃的同袍兄弟。在这种决定生死的会议上，他们两人竟然一言不发，这可是很奇怪的事情。特别是武鸿，他那暴脾气竟然也没有说话，这就不单单是奇怪，简直算是诡异了。
听见菱悦的提问，刘全和武鸿同时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刘全道：“其实邹校尉走之前给我们留了一个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同时一怔，齐齐道：“什么方案？”
刘全正色道：“邹校尉临走时对我说，一旦他或者其他人有任何不测，那我军出现在西海州的消息已经不可隐瞒。既然如此，那就应该彻底干脆地打出大汉皇旗，让整个西海州乃至整个伪月氏国人都清楚明了地知道，汉军回来了！”
“当然，依靠四千多人与超过五万的敌军正对对抗是愚蠢的行为。邹校尉还说，打出大汉皇旗的应该只是游骑部！前军、中军、后军应该隐藏起来，选择一地等待时机。”
“那邹校尉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吕涛急急问。
刘全摇头：“他没说。他只说时势造英雄，任何时机都是可以创造的！”
这次又是良久无语。只听吕涛和马嵬在喃喃自语：“时势造英雄，时势造英雄”
最后，吕涛和马嵬的眼神猛然一亮，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创造英雄的最佳场所。
第五婷所掌握的江鹰卫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刺探组和行动组。刺探组是最庞大的，分布在世界各国的各大城市里。直属的人员超过四万。而行动组的人数是最少的，只有六百多人！但这六百多人可全都是亡命徒！或者应该换一个大汉帝国对这些人的称呼“游侠儿”！
按照现代的说法，江鹰卫行动组的人员都是江湖人士。只是相对于现代人对古代的江湖概念仅局限在中国一地不同，这里的江湖概念已经弥漫到全世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第五婷麾下的行动组又分为三个小队，为龙队、鹰队和象队。这三个队伍分别由汉人、罗马人、阿拉伯人组成。当然，高卢人和日耳曼人在传统上也被自动划分到罗马人的序列里。就如同罗马人将匈奴人归为汉人一系一样。这三队人都有一个共同称呼徒附！意思是紧紧跟随的仆人！
（注：徒附一词最早出现在先秦时期，秦国的步兵就称为徒附，是最低等的步卒。）
这六百多徒附里，汉人占了大部分，有三百二十一人，都是这几年乘大汉内地旱涝灾害不断，从各地精选出来的游侠儿。其中女徒附有四十九个，个个都经过专门的武技训练，其中甚至还有三个扶桑州人，五个匈奴人！总之江鹰卫从来不分地域，不分肤色，不分种族，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不会放过。若不是给第五婷准备的时间还太短，她甚至能凑够一部的亡命徒。
如今这四十九个女徒附已经全部安排进了定兴伯府，贴身保护江梦的安全。
在诸多女徒附中，江梦最喜欢的是扶桑州的女徒附。她们温顺、坚忍，逆来顺受的性格非常对江梦的脾气。此刻已经入夜，江梦还在房中批改文件。
西海州如今等于是江梦的禁脔，连查克按图都不能染指。所有事情都要由她一言而决。房间是定兴伯府的书房，紫檀香味弥漫，带出一阵袅袅的烟雾，在橘灯下显出一派清幽。
三个女徒附身穿黑色劲装，紧紧跟在江梦的身后，其他侍女端来的茶水供点都必须由她们三人亲自检验过后才递给江梦。
夜色渐浓，已是亥时。她端起参茶喝了一口，将最后一份文折丢进处理好的纸堆里，伸了伸蛮腰，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库黛子，你是哪里人？”
正给江梦续水的女徒附立即放下水壶，恭敬地将双手放在腹下，半躬身低声细语道：“启禀主人，奴婢是扶桑州人！”
“呵呵，我知道。我是问你你是扶桑州哪里人，有姓吗？”
“回禀主人，奴婢是扶桑州江户郡人氏。没有姓。”
江梦蹙眉：“怎么没有姓？”
“回禀主人，大汉圣祖皇帝有旨，倭人不得有姓。是以除了从大汉派到扶桑州的州牧、郡守还有驻军大人们有姓外，整个扶桑州人都是没有姓的。”库黛子的声音没有任何不满，似乎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江梦冷哼一声：“又是大汉狗皇帝我赐你一个江姓吧！唔，不过江库黛？难听死了，你就叫江黛吧！”
库黛子惊喜地抬起头，然后又深深拜伏下去：“奴婢谢主人赐姓。”
只是这一眼，江梦看见这个倭人少女长的极为清丽，除了身高的确有些矮外，其他方面倒是无可挑剔。特别是脸上那种带着娇怯柔顺的眼睛更是让所有人都我见犹怜，想必是正常男人都会为之心动吧！
其他两个女徒附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库黛子，那种羡慕和尊敬的感情简直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在扶桑州，有姓就代表了绝对的尊贵和地位。但是这个姓可不是随便能有的。特别是汉姓，在扶桑女人看来，汉姓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她们穷其一生都可能无法获得。唯一能够得到汉姓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汉人男子嫁给他做妾或者姬，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上夫家的姓氏。虽然死后她们的名字并不能被载入族谱，也不会被后人铭记，但能够在墓碑上留下一笔。即使是这样，也已经是扶桑州绝大部分女人穷尽一生的追求。所有女人都以嫁给汉人为荣。可惜，大部分汉人都不屑娶一个扶桑女人，即使是汉人中的乞丐也会觉得娶一个扶桑女人是耻辱。这是汉圣祖的教育造成的。
江梦只是随便一句话，就已经让这些扶桑女徒附彻底的忠心，她淡淡一笑，但嘴角那抹如刀锋一般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时，敲门声响起，第五婷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浓眉下的眼眸里却是焦急。
“主人，发现汉军了！”第五婷一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江梦对身边的三个女徒附道：“你们先出去！”
“是，主人！”三个女徒附非常乖巧地弯身出去。没有任何不满，她们当然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在跟汉军打仗。天可怜见，跟汉军打仗啊！她们扶桑州恐怕根本没有一个男人会敢有这样的念头，哪怕是江户郡的族长大人也不敢想吧！
清场后，江梦才问：“汉军在哪里？有多少人？”
第五婷道：“主人，瓷炫无能，汉军并不是被我们找到的。而是他们主动出现的。就在离朵兰城五里的采石场。刚才得到龙队的汇报，采石场出现大股汉骑，大汉皇旗非常醒目。依照火把看至少有六千骑！”
江梦一惊：“什么？六千骑！该死，那些斥候是吃屎的吗，这么多汉骑到了朵兰他们都没有发现！该死，真的该死，我要通通把他们杀了！”
六千汉骑的压力的确太大了，饶是江梦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心思毒辣的女人也瞬间失控。如果是羽林九卫的任何一支骑兵军团的话，六千汉骑已经是能够影响整个西海州局势的庞大力量。朵兰城这个没有城墙的城市在六千汉骑面前就如同没穿衣服的少女，只有被糟蹋蹂躏的份！
“下令封锁消息，将弗尔查给我调回来不行，弗尔查不够，第五婷，立即用刺探组发出消息，将派到怛罗斯的那部骑兵也给我调回来。朵兰是根本，不容有失！绝对不能让汉军攻占朵兰！另外，通知定兴府的查克按图，让他赶紧准备随时撤到朵兰来。如果汉骑强攻定兴府的话！”江梦尖着声音一连串的发布命令。
第五婷不敢拂逆，连声应是，正要退下时，江梦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瓷炫，我刚刚给那个库黛子一个江姓，从今以后她就叫江黛，你必须给她灌输这个观念，她是汉人，不是扶桑人，明白吗？”
第五婷还有些不懂，但顺从地道：“她们扶桑女人都以汉姓为荣，既然得到了汉姓，不用属下多教什么，她们自己都会强调这一点！”
“嗯，这就好，那你赶紧安排她去罗马军营送给安敦尼殿下！具体该怎么做，你自己掌握！”
第五婷顿时恍然，立即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汉军出现的消息立即在朵兰城散布开来。江梦的封锁令虽然下达了，但是效果却适得其反。当然，最重要的是汉军骑突然出现在朵兰城南面最大的城外城婆多吉！
五百名汉军骑排成一字纵列，高举火把，呼啸着冲向婆多吉。大汉的蟠龙皇旗在火把灯光照耀下张牙舞爪，上下翻飞，威风至极！
婆多吉本来不多的居民都被骑兵冲击时的呼啸声惊醒，他们纷纷趴在窗口，或者爬到顶楼查看，当看见是汉军抵达的时候纷纷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喜欢呼声！大汉统治这片土地的时候，虽然他们也要缴纳大量的赋税，生活还仅能维持温饱，但最起码他们的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缴纳赋税后剩下的粮食放在仓库里也没有人能去抢的，驻扎在朵兰城和朵兰城堡的汉军会坚决保护他们的利益，一旦外来商队在这里补给做生意时有了什么纠纷，汉人大官也偏向他们多一点可现在，他们家中的青壮都被强征入伍，去过那生死不知的军旅生涯，家中的存粮也都被各种名目的赋税条款给强行夺去，一经对比，他们自然会对汉军的到来欢呼雀跃。
不过他们的雀跃并没有维持太久，五百汉军骑在近婆多吉一百步的时候，从东面和西面出现了月氏军的身影，他们都是步卒，集结成密集的方阵，亦步亦趋地向婆多吉压来。汉军骑一见月氏军就立即呼啸撤退，并没有做逗留。
抵达婆多吉的是月氏近卫军第四部，他们傍晚时分刚刚从朵兰城堡奉命调回来负责朵兰城防卫，好不容易卸甲准备休整一晚，汉军却突然出现，他们又只能披褂上阵，迎敌婆多吉。但汉军实在狡猾，他们刚刚到达，汉军便飞速撤退，连一箭都没有放。
这时，从朵兰城有快马传来最新的命令，近卫第四部驻守婆多吉。命令一下，整个婆多吉更加鸡飞狗跳，特别是婆多吉最南面的两条街上更是热闹，无数月氏军士兵强行冲进居民家里，将家中的所有铁器没收一空，并将居民家中的床板、桌椅等等木料强行征收，就地构建能够抵挡骑兵冲击的鹿砦和封锁线。无数月氏士兵还爬上二楼，用居民家中的其他能够燃烧的东西，比如衣服、被褥等等做成火把和火攻器材婆多吉一时间成了军事工地，不反抗的百姓还好，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暴揍，甚至当场毙命。
面对汉军，月氏士兵也乱了心神，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感让他们无时无刻都处在紧张状态，在自身性命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怎么会去在意那些如蝼蚁一般的百姓呢！
可就在近卫第四部在婆多吉构建了简单的防线时，朵兰城中又传来命令，朵兰城东面和西面同时出现汉骑，第四部作为朵兰城唯一的正规编制军队，必须立即派兵前往这两地防守。
这个命令顿时让第四部的部将哈良思跳脚大骂。一部人马不过一千出头，依靠婆多吉不多的房屋和凌乱的布局或许还可以在巷战中击败五百汉军骑，但如果分兵出去那无疑是自寻死路。可当他看见命令签署者是定兴伯夫人之后，只能无奈地将手头上的四个曲分到东西两面。
朵兰城堡外，弗尔查也接到了江梦要求他立即回兵的命令。
“将军，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子时一到即可立即袭城。城中汉军肯定中毒了，此时全力猛攻定可一举拿下朵兰城堡！”副将信心满满地对弗尔查道。
可是弗尔查却无奈地叹气道：“让士兵们整装，准备回朵兰城！”
副将大惊：“这是为何？”
“朵兰城外出现汉军骑，夫人担心朵兰城有失所以命我等回军！”
“可是”
“没有可是。我断定即使真的有汉军骑也不可能短时间拿下朵兰城，我们拥有五万大军，回军之时就是汉军骑退兵之日。等稳定了朵兰城的局势再说吧！”
“那朵兰城堡怎么办？”
“留下近卫第三旗继续围困朵兰城堡，不过不要攻城，他们的任务就一个，阻挡朵兰城的汉军进入朵兰城堡！另外，将我们要回军的消息告诉安敦尼殿下。如果可以，请他们帮我们围困朵兰城堡总之，务必不能让汉军汇合！”
“是，将军！”副将无奈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