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后手
波斯尼亚行省舒门城。
这里不是波斯尼亚行省的首府，但却是离羊桥镇最近的一座军事要塞。往东南六百里，翻越比利斯山就是布尔加斯港。往南八百里，跨过加尔河的三角地带，就是羊桥镇。
如果有的选，安敦尼绝对不想选择舒门作为自己东征以来第一战的基地行营。更何况这第一战不是面对外敌，而是罗马帝国内部的叛乱分子。
安敦尼通过直道抵达舒门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整个欧洲的气温都在急剧的下降，前天夜里甚至还下起了雨。雨后的天气已经有点蜇人，盔甲下不得不加上棉衣，不然冰冷的铠甲贴着肌肤，很容易让人冻伤甚至生病。
按照汉历计算，今天正好是霜降，黑海的海风吹拂下，整个波斯尼亚都呈现出一片莹白的薄霜。
“陛下，近卫军团第一旅已经攻下斯利文，打通了前往羊桥镇的通道，不过，锡兰旅长希望能够得到援军”通讯兵有些战兢地抬头看了一眼安敦尼，发现他只是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所以继续道：“锡兰旅长说，斯利文是前哨基点，也是比利斯山南麓最大的城市，派出援兵牢固守在这里，能够为后军的进攻”
“狗屎！”安敦尼突然冷冷地说出一个单词。通讯兵一愣，顿时住声。
安敦尼穿着铠甲，身上还披着一件保暖的熊皮大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也不看通讯兵一眼，大步走出门外，嘴里却吩咐道：“告诉锡兰?哈德森，我不会给他一个援兵，让他立即启程南下，必须在立冬之前彻底打通羊桥镇的后勤通道。”
“是，我的陛下！”通讯兵不敢反驳，躬身应是。安敦尼已经大步走出了房门，转而向房间左侧的会议厅走去。
会议厅是罗马风格的大圆顶会议厅，四方形的立柱又凸显了厅中的东方色彩。会议厅四周的墙壁上绘着宗教式的壁画。当然，现在这些壁画都被罗马的双头鹰旗所遮盖，正对着大门的一堵墙上，巨大的军事地图几乎占据了半个墙面。
地图前，佝偻着身体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亚苏克正蜷起身体，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而围聚在地图上不时说上几句话的是近卫军团的参谋们。
这是一个效率和忠诚度都极高的参谋团队，其中包括了元老院派来的民事参谋，各个主战军团派来的观摩参谋，以及安敦尼一手提拔起来的作战参谋。最后，还有来自保民官官邸的行政参谋。
这么说吧，巨大的会议厅里只有九十七个人，但这九十七个人却足以再造就一个罗马帝国。从民生、经济、商业、军事、科技等等各个方面都有专业的人士为安敦尼进行参谋考虑。
安敦尼是皇帝，可不再是可以轻车简从出行的皇储。当初他身为皇储的时候东征，就已经有无数的人为他铺排前路，如今他是皇帝，即使在东征途中，他也一样要处理各种公务，所以才有这么多人。
当然，平时这些人是不用聚集在这里的。他们只需要在各自的行营里处理完公务，然后给安敦尼汇报一下就可以。但今天这么多人聚集在这个会议厅里，却有着不一样的任务。
“陛下！”
“奥古斯都！”
“我的陛下！”
见安敦尼进来，众人纷纷行礼，称呼不一而足。
安敦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径直走到地图前，眯起眼，然后重重派了派这幅丝绸地图，沉声道：“怎么样，研究清楚羊桥镇的叛军跟西班牙行省叛军之间的联系了吗？还有，这次东征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个就是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
事实上，安敦尼抵达舒门已经十天了。十天前，他以为自己大军所到之处，羊桥镇的叛军会望风而逃，自己能轻而易举的打赢这一仗，但十天过去了，他的大军不但没能拿下最近的布尔加斯，甚至连羊桥镇最前端的斯利文城都还是今天才攻下！
又是在昨天夜里，秃鹫军团贝德送来了绝密情报，经过秃鹫军团的消息，圣十字军团的前身就是圣十字雇佣军。西班牙行省和北非诸省的叛军也已相继打出了圣十字的旗帜，也就是说，占据在羊桥镇的叛军已经不是孤立的简单的叛军！
再没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明白散兵游勇和集群军队之间的区别。
羊桥镇的圣十字军团绝对是圣十字雇佣军派来这里的。而他们的目的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切断公民军团和雄鹰军团的后勤补给和后撤回国的通道。
最终的最终，秃鹫军团的贝德给出了一个让安敦尼再也无法安心东征的消息：圣十字军的战略目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割据西班牙和北非诸省，而是，消灭罗马帝国！
所以，一大早安敦尼就将这些参谋全部叫了过来，全面分析秃鹫军团贝德送来的情报。因为如果一旦确实，他的东征大计将不得不停止自己家都保不住了，如何谈开疆拓土？
面对安敦尼那冷冷的眼神，刚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参谋们却忽然鸦雀无声起来。
安敦尼的语气愈发冰冷，更外面的天气一样。
“怎么了？都哑巴了？刚才不是很热闹的么？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像蔫了的鹌鹑一样？狗屎！一堆废物！”
安敦尼的眼光突然扫向人群里的一个熟悉身影，突然道：“维基亚，面对这个局面，你这第一保民官是不是该给我一些建议？”
维基亚?齐塔，康纳斯大帝麾下的第一保民官。安敦尼登基之后并没有罢免他的职位，除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代替他之外，安敦尼还需要维基亚作为一面旗帜，一面安敦尼亲善和人，不会冷落前朝老人的温情旗帜！
不过防范这个四十五岁，已经当了十年第一保民官的男人却是安敦尼不能不做的事。安敦尼分了他的权，他将原先自己哥哥辛普森麾下的哈奇城主调到了罗马城，担任第二保民官，主管税收和财政。这次东征，安敦尼自然不能放心将维基亚放在罗马，所以也将他带在身边。
面对这个外表和善，但内心极度敏感警惕的新皇帝，维基亚?齐塔一直采取的是明哲保身策略。他深知，自己作为康纳斯大帝的心腹，但一直却是不太喜欢安敦尼被立为皇储的。若不是这次康纳斯大帝死的匆忙，维基亚甚至还想向康纳斯建议撤换皇储人选。
不过这次的事情，已经快要威胁到罗马的统治，作为一个纯粹的罗马人，维基亚同样不希望叛军最终摧毁这个伟大的帝国。只是受限于安敦尼的猜忌，他所了解的情报跟身边的参谋一样，是以并不能作出最完整最全面最合理的建议。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缓缓道：“我的陛下，如今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取消东征，将公民军团、苍狼军团、雄鹰军团和近卫军团悉数调回”
“陛下，我认为齐塔大人的建议不可取！”维基亚还没说完，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安敦尼心中一喜，忙道：“辛普森总督，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从内心讲，安敦尼当然是不愿意放弃东征的。因为这是他当皇帝以来第一次作出的重大决策，如果这么无疾而终，对他皇帝的尊严和威信都是重大打击，不过局面正在恶化，他也不能一意孤行。在听见维基亚的建议时，他心里也有一丝动摇。甚至怀疑过自己这次东征的正确性。不过正如一切独裁者一样，有倾向于自己的选择时，他都会选择与自己内心相同的建议。
而发言者，不是别人，正是安敦尼的亲哥哥，原亚细亚行省总督，现在的意大利行省总督，同时也是近卫军团的统帅。
辛普森有着与安敦尼完全不同的栗色头发，样貌上倒有几分相似，不过辛普森比安敦尼大了十岁，所以看上去辛普森要比安敦尼老成许多。
“我的陛下，漫说西班牙行省的叛军与羊桥镇的叛军是否有联系还有待考证，就算有，如今我们已经查明，羊桥镇的叛军不过三万人左右，而且都是二流军队。而我们近卫军团，加上助战军团，总兵力达七万！这又是在本土作战，我们只要打通羊桥镇，那叛军的所有图谋都将落空！”
辛普森走到地图前，手指不住在地图上滑动，信誓旦旦地说，“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说，羊桥镇的叛军只有三万人，而且分兵据守三处，布尔加斯、乔尔卢、羊桥山谷，看似处处布防，准备节节抵抗，但很明显，叛军指挥官是个军事白痴，他根本不懂处处设防等于到处无妨的道理。打败这样的对手，我们只需一次大规模的会战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安敦尼脸上露出喜色，但维基亚却黯然地低下头。
“辛普森总督，那依你所说，我们该如何作战？你也知道，十天了，我们的进攻受阻，连布尔加斯都没有拿下”安敦尼急问。
辛普森低下头，似乎想了一下才道：“我的陛下，我们的进攻受阻，很大愿意是羊桥镇周围的底层奴隶平民受到了圣十字军团的蛊惑，而且我们此时想着步步为营的打法，谨慎有余，进取不足。所以我的建议是，”辛普森重重一拳砸在乔尔卢城的位置上，“重兵突进，以雷霆之势直接攻打叛军巢穴乔尔卢城！只要拿下了乔尔卢城，那布尔加斯和羊桥山谷的叛军就首尾不能相顾，败亡只在片刻之间！”
维基亚直接闭起了眼。
辛普森却越说越起劲：“陛下，我常年处于东方，非常了解东方人的一个思想，那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打下乔尔卢城，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笨蛋，蠢猪！简直是一头没有智慧的蠢驴！”
维基亚行营。从会议厅回来，维基亚就在厅中背着手转圈，嘴里不时爆出几句脏话。对于从小就接受贵族教育的维基亚来说，这些词语怕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语言了。
这时，有人敲门。
“大人，亚苏克将军来了。”
维基亚一怔，赶紧道：“快请！”
亚苏克佝偻的身影刚出现在维基亚眼前，维基亚就冲上去，紧紧握住亚苏克的手，焦急地道：“亚苏克将军，你，你刚才怎么不劝说陛下？”
亚苏克看了周围一眼，维基亚顿时醒悟，挥退了手下人，关好房门，两人落座之后，维基亚又道：“将军阁下，连我这个非军事人员都能看出，辛普森很明显是在背台词，他就是一个马戏团的小丑，一个传声筒罢了，那个月氏人李继风根本就在背后纵他。哼，什么重兵突进，处处设防等于处处无妨，简直全是胡说八道。攻打乔尔卢城的确将布尔加斯和羊桥山谷的叛军一分为二，但我们不也同样被一分为二了吗？叛军之所以是叛军，本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固定的根据地，打一处是一处，所谓东方思想根本就是愚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是东方的俗语，但却不是真理！亚苏克将军，你是真正打过仗的，难道这也看不出来吗？”
亚苏克浑浊的老眼忽然爆发出一阵让人胆寒的光芒，他沉声道：“齐塔大人，你以为我看不出那个辛普森是在背台词吗？可是，陛下就喜欢听这样的话，康纳斯大帝已死，他不是康纳斯！”
“那你”维基亚急了，“那你刚才为什么不”
“阻止吗？”亚苏克冷笑道，“我一个无兵无权的将军，能阻止什么？不错，陛下的确信任我，不过他更信任那个月氏人，更信任他的哥哥。我，始终只是他麾下的一个将军罢了！”
维基亚沉默了。没有人再比他更了解明哲保身的含义。亚苏克这么做，对于此时一样少做少错的维基亚来说，的确无可厚非。
半晌，维基亚才道：“那依照将军阁下的看法，这一仗胜负如何？”
亚苏克沉吟了许久才道：“不知道。一切都是在臆测。那个李继风为了借助我们罗马人的力量帮他的国家反抗大汉帝国，所以编造了一系列的情报。如今我根本不知道叛军的领袖是谁。东方兵法有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好说。只希望真的能够如辛普森总督所说吧！”
维基亚道：“我记得贝德的情报中说，羊桥镇的叛军领袖原是北疆哈德坦地区的一个中校，叫马特，不如我们派人去把莫拉蒂找来”
亚苏克忽然道：“齐塔大人难道能够避过秃鹫军团联系外人吗？”
维基亚顿时一滞，半晌才吃吃一笑，不再作答。
亚苏克突而一笑：“既然这样，我也想齐塔大人帮我联系一个人。”
“谁？”
“公民军团统帅，西斯?蒙特拉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