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想
入夜时分，东河卫城全部落入蛟龙卫手中。
城墙上点起了火盆，女墙上挂着幡旗，四门禁闭。城中的酒肆、商铺全部歇业。只许进不许出。茫然不知的百姓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东河卫城军营。
旗帜没变，军士没变，甚至连管理模式都没有变。但人们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与常年无战事，显得有些松散的卫城官兵不同，新到的蛟龙卫士兵个个显得精气神十足，脸上的皮肤几乎都是小麦色，再年轻的士兵脸上都有些许风霜之色这是常年吹拂海风留下的痕迹。
东河卫城并不大，跟西山卫城一样，都是供军士生存所在，而新入驻的蛟龙卫又没有骚扰百姓，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
站在东河卫城西门城头，赵匡胤面带忧色地眺望西方。
太阳已经落山，从这里望帝都，除了一团墨黑，便什么也看不见还有三十多里呢，就算再好的视力也是看不见的。
赵信从城下走上来，看见赵匡胤面有忧色，不禁问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这不是挺顺利的么那些东河卫士卒全都听命待在军营里，并没有反抗，皋荣的首级送到那些军官面前时，他们也是一脸惧色，不敢稍有不逊你到底还在担心什么？”
赵匡胤无奈苦笑一下，突道：“大汉武魂不灭，必有死节之士相随。这皋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此刻这么顺利，除了我们兵容鼎盛外，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天子的诏书！而一旦被那些军官知道我们是矫诏呵呵，别说那些现在看上去听话的士卒了，就算这满城百姓估计都会跟我们誓死抗争”
赵信不屑地“哼”了一句：“每一个王朝的覆灭，总会有人会为之殉葬。只是看殉葬的人多与寡而已。秦帝国覆灭时，不一样有三十万秦卒陪葬么”
看见赵信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赵匡胤轻轻叹了口气。
不单单赵信是这么认为的，连一直谨慎对待此事的吴公赵蕞也是这么想的。当然，这件事背后还有支持吴公这么做的幕僚和整个吴公家族。以帝国如今的国力，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抵挡蛟龙卫的进攻。
看看吧，帝国九大甲等军团，四支还纠缠在月氏人的叛乱中无法抽身，另外两支在东北平定新罗和扶桑的叛乱，一支防备北海州以北的匈奴人南下。京畿的禁卫在飞骑卫东进之时已经将它虚弱的本质无遗，虽然听说朝廷已经开始整顿，并让西征归来的宇文献和武鸿担当禁卫第一旗和第二旗的旗主，但禁卫积弱甚深，岂是一天两天能够扭转？
除此之外，帝国就只有四年前就派到南边的四十万大军，这些从羽林守军中抽调出来组成的部队战斗力如何暂且不论，单单是他们如今依旧停在越州、缅州一带不动弹，每个月的六成补给还是蛟龙卫通过海船运送过去的。只要蛟龙卫切断补给，杨少霆这四十万人不攻自溃。
煌煌大汉，驻守京畿的不过飞骑卫两万余人，试问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蛟龙卫攻占帝都？
更何况，吴公殿下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在前年飞骑卫东进的时候就已经得到过胡公和益公的同意当然，他们两人并不知道这个旗号如今会被吴公单独拿出来使用。
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赵匡胤不由想起在西海州时，邹燃对着罗马人狂吼的那一句话。这句话是如此深刻，以至于赵匡胤忍不住轻轻吟出：“凛凛人如在，谁言汉已亡”
“什么？”赵信疑惑地问。
“呃，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赵匡胤收回思绪，淡淡道。
赵信道：“过去的事？是不是想到即将要和你的老战友碰面，有些心绪不宁啊”
赵匡胤心头微微一凛，却含笑不语。
吴公未奉召而领兵进京的事如今帝都肯定知道了。而整个帝都周边，西山卫城、北宫卫城、南苑卫城三处，仅有宇文献和武鸿的两支禁卫可以调动平阳公主的飞骑卫是肯定不会动的，那是保卫帝都的最后一道防线。
赵匡胤跟吴公断言，飞骑卫不足惧一支下马的骑兵还不如一支训练有素的步卒。只要打败了宇文献和武鸿的禁卫第一旗和第二旗，攻破帝都只在须臾之间。
赵匡胤甚至对吴公说：“禁卫两旗中，肯定以武鸿之第二旗最先出兵与我接触。且，武鸿此人深得邹将军之偷袭精髓，故而必定不会等天亮与我军堂皇一战，今夜子时之后，他必单领一军潜伏过来，而后内外呼应，争取一举夺回东河卫城。不过这正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我们关闭城门，许进不许出，这样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面对赵匡胤笃定的语气，赵信还反驳过：“若是宇文献与武鸿明日一起前来，那该当如何？”
赵匡胤却冷哼道：“若他们一起来，那此战也不用打，我们退了就是禁卫第一旗与第二旗合起来有四万余人，与我军相当，而且光天化日之下我等与禁卫堂皇而战，试问如何再隐瞒底下的士卒？他们若是知道我等的真实目的，又如何肯死战？”
“那你的意思是将我们的大业押在你的猜测之上？”
“我不是猜测，而是断言殿下，我与宇文献、武鸿二人相处三年有余，他二人的性格迥异，今晚武鸿必来偷袭！”
“这还是无端之事”
赵信还想步步紧，却被吴公打断。
“好了，既然如此，今夜瓮中捉鳖的事就交给九重吧！”
吴公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赵信只能讪讪退下。
是以，赵信才会对赵匡胤说“是不是要跟老战友碰面，所以有些心绪不宁。”
见赵匡胤不搭腔。赵信也不再说，轻轻一顿，道：“今夜我与义父在船上恭候你的佳音。义父说，武鸿此人还有用，能不杀就不杀了。但宇文献乃是宇文护之子，却是必杀之以壮军威，你可要好好考虑，莫让义父失望啊！”
赵匡胤拱手道：“这个自然，谢谢提醒！”
赵信脸上顿时有些不愉，拂袖便离开了城头。
赵匡胤望着西边隐没在黑暗中的大地，不由喃喃道：“宇文献、武鸿，我倒要看看你们学到了将军几成的本事来吧来吧，就让我们在这里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