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8章 张潇晗的雕像
北寒之地,入目处除了皑皑白雪,便是晶莹的冰晶,这八位俊男美女带着几乎可以称得上圣洁的光辉,白衣飘飘,一双玉手白皙得几乎透明,就这样翩然而来,风吹衣摆,露出同样白皙的赤足,即便是修士,张潇晗心里都忍不住替他们寒冷了一下。
对这般圣洁的就差头顶出现光环的一幕,张潇晗欣赏是欣赏,却不会因为欣赏迷了心智,木槿也是如此,但夜未央的表情却让张潇晗有些拿不准了。
夜未央的面庞布上了流动的神光,眼神里满是虔诚的敬意,本来就清澈如水的眼眸此时就如同完全见底一般,带着对信仰的渴望,这样的眼神让张潇晗的心微微抽搐了下,她忽然看不懂这到底是修习了神族功法带来的本意,还是夜未央故意做出来的。
几乎没有寒暄,迎接而来的八位神修恭敬地在前方引路,以白狼的脚程,他们竟然也毫不费力地就跟上了。
在左右两侧八位神修的环伺中,张潇晗三人坐在白狼身上一路前行,这般足够风光也足够重视的待客礼仪,心智稍微不稳的,就会露出局促不安来。
真的是前来迎接的,足足飞行了多半日,才远远地看到连绵的山脉,被积雪覆盖着。
八位神修做了个休息的手势,便向下飞去,赤足踏在晶莹的白雪上,分不清是雪还是,张潇晗三人从白狼身上跳下来,伸手拍拍白狼的头部,三只白狼撒欢地向远处跑去,四蹄踏雪,卷起雪花飞散。
这八位神修却面向群山方向,虔诚地跪下来,右手抚在心口,左手贴在右手的手背上,双目凝望着群山,嘴里开始吟唱着。
张潇晗悄悄后退几步,以手扶额,这般虔诚的氛围太容易感染人了,她不想被感染了。
她是无信仰的人,不论前世今生,哪怕是后世,她都肯定她不会出现信仰,前世是因为不信,这一世是因为实力,后世,呵呵,经历了前世今生,她还会信仰什么吗?
吟唱的声音清纯,带着发自内心的倾慕、赞叹、希望将自己作为献祭奉献出来的喜悦,张潇晗默默地站在后面,看着雪白的背影,可内心却也在这吟唱的氛围之下安宁了。
夜未央垂着眼皮默默地站在后边,她谁也不看,只看着脚下晶莹的积雪,吟唱的声音好像带着魔力般落入到她的心里,引起内心的共鸣,有一刻她甚至生出了和他们一起跪拜吟唱的念头。
这般虔诚的信仰,绝对不是被逼迫的,她的脑海里慢慢出现水淸的面容。
这些神修一定是水淸安排的,他就是这些神修的信仰之源?
八位神修吟诵之时,一直有看不到的信仰之力随着吟诵离开身体,别人看不到,这八位神修和夜未央是看到的,信仰之力已经凝实得如同实质一般。
吟唱结束之后,八位神修身上长途赶路本来不多的疲乏全都一扫而空,他们的面容中露出更多的喜悦,遥望雪山的目光与背影虔诚得不忍直视。
张潇晗几次想询问夜未央,都在这样虔诚的氛围中无法开口,哪怕是神识传音都会亵渎了他们一般。
好可怕。
张潇晗呆望了半晌,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
她以为神族的信仰之力也是一种修炼的功法,却不曾想到,这信仰之力还会虔诚到如此可怕的程度。
夜未央也被感染了般,垂头沉默良久。
“我们信仰的是水大人。”一个好听的声音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张潇晗抬起头来,说话的是四位女修之一。
“我们都愿意将我们的心连同我们卑微的身体奉献给大人,只渴望大人对我们垂怜一瞥。”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眸出现狂热,张潇晗毫不怀疑,只要她口中那个水大人一个眼神,她就会毫不犹豫匍匐过去。
“水大人一定是一位高贵的修士吧。”夜未央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同样轻灵,不带有半点尘世的凡俗。
“就如太阳一样赐予我们光辉、温暖。”另一位男修的声音中同样是毫不掩饰也无法掩饰的热恋。
张潇晗半低着头,有些头痛地想着,他们这一路也没有表示对夜未央的信仰,这个明显的破绽八位神修不会看不出来吧。
“真期待能见到水大人。”夜未央适时地露出仰慕。
“我们也期待着。”所有的神修都表示了同样的意见。
张潇晗召回了白狼,她有点受不了了,不是受不了神修的虔诚,而是这种虔诚竟然让她生出罪恶的感觉来,好像她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简直就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般。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接近了山脉,山脉不见一丝绿意,积雪仿佛是数百年数千年堆积而成的,不见荒凉,反而带着冰清玉洁。
飞过一座高山,眼前豁然开朗,层层叠叠的山脉间一座座高大的建筑威严伫立,建筑中间竟然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站在高处遥望这些高大的建筑,无异于遥望一座广袤城池,水寒之族颠覆了张潇晗对这片极寒之地的想象,视线遥望只是,檀中的魔气忽然摇曳了下,心砰的一跳。
这般生机盎然的春让张潇晗忽略了温柔散发出来的神光,当她来到这一大片建筑的入口之处的时候,恍然才发现,整个建筑群都被笼罩在神光之中。
入口处,是一座满是鲜花与梦幻般景色的雕刻大门,单是这一座大门,就可以当做一件艺术品来欣赏,这种与人界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带给观者首先就是从内心深处传来的惊叹和仰慕。
门前传来悠扬的吟唱,即便听不懂吟唱的歌词,也能感觉出其内的欢愉,一顺水的少年男女,同样的白衣,同样的神光流动,同样白皙的双手和赤足,不同的是他们的双手满是鲜花,一张手就是无数花瓣纷纷扬扬,这般近乎隆重的迎接仪式,让张潇晗和木槿还有夜未央都有些发呆。
没有见到主人,不适合询问,夜未央简直就是一副被震惊到迷茫的神情,作为“追随”夜未央的两名修士,张潇晗和木槿只好一如既往地沉默,跟在夜未央的身后,连三只白狼都安分了很多,规规矩矩地在后边。
八位神修完成了任务,一位年岁稍长的神修过来,将三人引导客房,这位神修自称是水寒之族的管家,只有贵客到来,才需要他亲自出面。
张潇晗三人在内心惴惴中暂且到客房休息,管家在离开的时候还贴心地告诉他们,可以随意在这里走动,当然,如果没有必要还是不要进入到建筑物内,包括神殿。
总算是进入到房间内,总算不用随时沐浴在纯洁的神光内,更主要的是,总算不用被赞美的吟唱荼毒,木槿立刻就布上了禁制,小范围的,房间之内。
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都找到了自我。
“未央,神族修炼到最后,都会这个样子?”就算是洗脑也不至于洗到这个程度吧,人界的灵魂契约签订了,作为契约奴仆的一方也不会对主人崇拜到这样程度,在人界那样久了,见到神界神修如此,张潇晗早就忘记的前世的一些词语,呼啦啦全都涌上脑海,现在的状态用“三观碎掉”来形容,简直是妥妥的。
“我怎么知道,我一直被你们禁锢着,就那么几种神族的功法,也不是很高级的,提供给我信仰之力的人我见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将信仰之力反馈回去过,你问我,我现在还想找人问问呢——你听听称呼,大人,呵呵。”夜未央没有好气地道。
夜未央顶撞张潇晗也不是一次两次更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每一次顶撞,除了语气的不恭敬,言语还都有道理,张潇晗也很少因此不高兴,眼下听夜未央如此说,自然蹙起眉头对夜未央道:“这样的神光和虔诚,是不是对你有影响?”
夜未央哼了一声,犹豫了一会,瞥了张潇晗一眼:“我若是变成那些神修那样,你还是多占卜几次吧。”
张潇晗愣了一样,心忽然就涌出些暖意出来,瞧着夜未央的眼神柔和起来,夜未央却不愿意看到张潇晗这般眼神,又冷哼一声:“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为了你张老板,一想到我会那么虔诚地想要将自己的生命与身体与灵魂全都奉献出去,我自己都满身的鸡皮疙瘩,恶心得了不得,你我这个性格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我若是变出那个样子,真就不如死掉算了。”
张潇晗微微叹息一声,木槿却笑了:“不会的。”
他一说话,张潇晗和夜未央就都抬头望着他,木槿笑着:“夜道友与张老板都有这种遇强则强的性子,夜道友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所以,夜道友担心的事情不会出现。”
难得的,夜未央听了这话没有反驳,她侧头思虑了一会,慢慢点点头,难得用温和的语气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总要适应适应的。”
张潇晗也点点头,也许是神光的原因,体内的魔气与不死之意都被压制了,直觉中峒箫的筋骨就在这附近不远,但是魔气自己不动,张潇晗也无法催发,出去走走,也许会有所感觉。
三人便离开客房。
三人的行动果然未受到任何限制,经过的修士们多数都是白衣赤足,面上神光流动,对张潇晗和木槿这样的人修却不曾露出吃惊的表情,见到了便微微施礼避开。
这所谓水寒之族所在,面积极广,其内最多的却是神殿,神殿的规模大同小异,只在居中才有一座最大的神殿,高高耸立,远远就可以看到。
但这居住区内却实在实在无聊,没有店铺自然就没有拍卖场,再加上最好不要随意进入到建筑内这一条,除了建筑和建筑周围的花草,三人转了一大圈,什么也看不到。
炼丹室?炼器坊?制符的?这些在人界任何一个世家都有的建筑,这里统统都见不到,也见不到种植灵植的所在,到处都安安静静的,若非偶尔会有神修进入或离开神殿,这里仿佛就他们三个活人一般。
神修真的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
不对啊,他们好歹在刚进入神界的时候也与神修多少有些接触了,还有栀雪,神修也是有法器的,三人转了半圈,只觉得这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透着诡异,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所在。
最大的神殿内,水淸一身白衣站立在神殿正中,管家刚刚来汇报了三位来客的动向。
即便是管家,也不被允许进入到这个神殿的,这个最高大最辉煌的神殿内,只有水淸才能进来。
水淸安静地站在神殿中央,他微微仰视,望着高台之上朦胧的雕像,整个水寒之族,除了他没有人能看透这个雕像的真面目,也没有人敢试图闯入到这里观看。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供奉的是仙界的某一位神修,就如这一块大陆所有站在最高等级的神修一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近万年的时光,他的信仰之力还在。
他慢慢上前,伸手拂过雕像周边,本来就没有凋谢的鲜花经过神光的滋润越发娇嫩,花的芬芳环绕着雕像,这一刻,雕像上的朦胧忽然褪去,露出一个略带好奇又带着些单纯还有杀伐决断的坐立的雕像,雕像的眉眼清晰,栩栩如生,却没有半分神光,衣衫也不是神族的服饰,如果张潇晗走进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这分明就是张潇晗的形象,只是从面容上看,这个雕像的主人很年轻很年轻,她的眼眸中还带着岁月不曾留住的清纯,杀伐果断中还带着内心的纯粹,她正好奇地望过来,数千年了,从这座神殿高高伫立起来之后,她就一直这样好奇地望着他。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水淸都会来到这里,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这里虔诚地送上他的信仰之力,却不曾想到,他只是安静地望着这座雕像,不带有任何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