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老男人
救援队把车子吊从悬崖边上吊起来后，袁聂已经让救援人员帮他从车里取出了慌乱中跌落的手机，按了几个键试了一下，并没有任何的损坏，正要和马超商量，接下来是继续回家，还是返回海城，电话又响了，他只好按下了接听键。
“袁聂，是你吗？你现在还好吗？”听筒里面传来兰姐焦急关切的声音。
“是我，兰姐。”袁聂其实也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恐惧中恢复过来，此刻听着兰姐的声音，反而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可把我吓死了！孙纯华刚才说，他给你能电话的过程中，听到了紧急的刹车声，然后听到‘嗵嗵’两声，你那边就不说话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急得要报警，可又不知道你人在哪里。还好你严哥也在旁边，他遇事比较冷静，说也许遇到了什么事，让我们等上一回，若再打不通，然后报警不迟。还好，你现在什么事没有！”兰姐一下说了好多。
袁聂还是头一次见兰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平常她也不是个容易慌乱的人，她语速很快，二时插不上嘴，只好“嗯”个不停。
他能感觉到兰姐在听到他说没事之后，声音中透出来的喜悦，也能够感受到孙纯华给她说了情况之后她刚才经历的那种担心。
他突然意识到，兰姐是在乎自己的，她开始在乎他的存在，关心他的安危。
兰姐能够关心自己，袁聂自然也是高兴，不过也就是片刻的欢娱之后，他突然又觉得后背一冷。
因为兰姐提到了严哥，这个人和自己，还有兰姐之间是一种奇怪的关系。
如果他们三个人，变成两个，那么无论是他和兰姐之间，还是他和严哥之间，还是严哥和兰姐之间，都是一种无比正常的关系，可是如果把他们三个人放在一起，就是一种不伦不类的存在，所以他刚才的欢欣又一下回归冷静。
袁聂道：“兰姐，刚才是出了点事，不过，已经处理完了。我本来想回家一趟，没想到途中出了点麻烦。”
兰姐知道袁聂不会开车，这趟回家定然是搭了别人的车，于是抱怨道：“唉呀，你想回家，何必坐别人开的车子，我们这里又不是没有车子，你让孙纯华送你回去一趟，坐咱们自己的车，岂不又方全，还比别人强。你也知道，他开了这几年的车，从来没有出过事故，以后千万不要随便坐别人的车，若是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要我说，你这次回家，既然这么不顺利，就赶紧回来吧，有些事情，顺利的时候，什么事都好做，若是遇到了霉气，做什么都不会好。再过几天，也就过年了，到时哪个单位不放假，那时回家还不用请假。你要是听兰姐的话，就立刻回来了，好不好。到了海城，立刻打我的电话。”
袁聂觉得兰姐说得很有道理，但杨叔说了，让他回去一趟，若不回去，他又始终觉得说不过去，只好先给兰姐说，他再考虑一会，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赶回海城。
挂了兰姐的电话，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切按照杨叔的安排行事，再说他也的确这么久没回家了，想看看家里如今怎么样了，毕竟当时是他给家里惹出了那场变故，又一声不响冒然出走。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袁聂又想起还没有给苏紫紫请假，又拨通了她的电话，苏紫紫没有说什么，只告诉他尽快赶回公司，公司现在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希望他能回来帮忙。
袁聂一听苏紫紫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心想她必是觉得自己在回家的路上，没有说的太清楚，于是心中又存了事，担心苏紫紫有事需要他的帮助，回家的心又慢慢变淡，不过现在也算到了家门口，当下立即决定赶紧回家一趟，并不打算在家里久留，然后立刻赶回海城。
从这里到袁聂家所在的村子，并没有多远的距离，两人上了车，没过多久，就到了村口。
村内路窄，多为小巷，开车不便，再加上袁聂也不想在村内引起过多的人注意，于是就让马超把车停在村口等着，自己一人回家。
因为临近春节，冬季严寒，除了几家种了塑料大棚反季蔬菜的农户，绝大多数并不忙碌，他才一进村口，就遇到了几个村民，见他来了，两年未见，袁聂又是正在长身体的年龄，样貌有了变化。
他们虽觉得袁聂面熟，但还是有点不敢认，但等袁聂走进了，仔细一看，还是有眼尖之人能够依稀辨识出来。
于是，彼此都热情打了招呼，有人就说，这小子才出去几年，就变成这么大小伙子了。
没走多远，偏偏又遇到了三秃子媳妇。
她老远看到袁聂，就开始细细观望，等到看清楚是袁聂时，突然拍手叫道：“哎哟，我说老远就看着来个人，长得这么好，怎么还不认识？这不是袁聂兄弟吗？你这两年去了哪里，嫂子可惦记你了，怎么一走连个信都没有，才多久没见，就长这么高了，还长得这么帅，走时还是个小孩呢，现在都是大男人了？”她说着，眼睛还一红。
袁聂被他感染，也是有点心酸，虽然素知她嘴快事多，但也知道她人心不坏，只是爱凑个热闹，打听个事罢了。
当初她开过自己的玩笑，也碰见过和吴小琴一块约会，但她并没有在村里传播那些消息，顶多没人的时候，和他玩笑一下罢了。
袁聂对这一点还是心怀感激的。
袁聂道：“三嫂，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三秃子媳妇见问，眼里滚下泪来，道：“想不到兄弟你还惦记着我，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过得好不好的，再说我就一个闺女，也嫁给邻村一个修理电器的人了，好歹也会门手艺，饿不着就行了。你说家里就剩了我一个人，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袁聂听她这样讲，以为她糊涂了，忙止了伤感，笑道：“三嫂，你说什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有三秃子哥呢？你怎么不提他，难道他又拐了别人的媳妇，跑了不成。”
袁聂在家之时，年纪尚小，并没有过多的给这些媳妇们有过玩笑，但他本性就是心热之人，又在外边混了两年，也开始油嘴滑舌起来。
他和三秃子媳妇本是同辈，按照这里的风俗，凡是同辈的嫂子和小叔，向来不分大小，可以尽情开玩笑的。
三秃子媳妇听了，苦笑一下，道：“兄弟，你这两年不在家，还不知道家里的事情，村里出了好多事呢，你不知道罢了——”她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又突然变得哽咽。
袁聂不解，道：“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她微一沉吟，叹口气道：“你三秃子哥，已经去世了。”
“啊？！”袁聂道：“怎么可能？”
“这个死鬼死了，倒一了百了，留下我一个人，还得起早贪黑，数着日子往下一天天的敖下去。”三秃子媳妇半是悲哀，半是牢骚。
袁聂此时才信了好的话，也替她感觉到悲凉。
她和三秃子在村里过得并不富裕，比一般人家还不如，看着别人挣钱盖屋，买各种家电，他们家还只能谨慎辛苦地每年从土地里刨出粮食来生活，想必他们两口子心里也甚郁闷。
还有，一直以来，三秃子这人因日子过得比众人皆差，心情低落，时常和媳妇怄气，他媳妇嘴上又厉害些，于是两人三天一吵，两天一闹，日子过得甚是不堪。
去年秋天，因到了犁地的季节，他就租了一台手扶拖拉机，喝了两杯酒翻地，谁知道喝了酒的人，手上没力，一个不小心，竟从车上摔了下去，拖拉机失控，仍往前走，拉动铁犁，竟从他身上划了过去，他竟活活自己把自己给犁死了。
村里人没文化的多，多数还是信邪，都说三秃子冲着了什么东西，命里是该这么着，别人也有喝了酒犁地的，偏偏他出了事。
三秃子媳妇简单说完他男从的事，见袁聂甚是难过，反觉过意不去，道：“兄弟，你看我这张嘴，不分什么时候只管满嘴胡唚，你才从外地回来，我真不该给你说这些不好的事情。”她脸上有些歉意，然后又看了袁聂两眼，欲言又止。
袁聂也不想见了乡村们的面，一直哀哀凄凄。
看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有顾虑，勉强笑道：“三嫂，你是我嫂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难道你还怕我嫌你多嘴，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你也是经常说我的。”
三秃子媳妇见袁聂主动问起，吞吞吐吐道：“我倒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就觉得你如果再提前回来几天，兴许还能碰见小琴呢？”
袁聂听到小琴的名字，脸上变了颜色。
三秃子媳妇已经发现袁聂神色不对，忙又道：“哎呀，你看我，净说这些没用的话，你才回来，这一路也挺累的，赶紧回家歇歇。”
袁聂稳了稳心神道：“嫂子，我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小琴在一起，也被你撞见过，你没有在村里说出去，我一直心存感激。后来出了那事，村里也是没有人是不知道的，你如果真有什么事要说，我好容易回家一趟，你就说给我听，让我知道了，我心里也好受些，纵然有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心里提前有了数，到时也知道怎么处理，如果只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可能做错的更多。”
三秃子媳妇道：“兄弟？你知道不？小琴前几天回来过，和一个年纪挺大的男人一起来的，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只呆了一天，还带回来一个快三岁的孩子，他们家不说，我们也不敢问到底是谁的孩子，但我们都听得真真的，那孩子叫那个老男人爸色。你要不嫌我这张嘴讨人嫌，我就再多说上一句，嫂子细细看过那个孩子，长得可好看了，眉眼很像你，可能就是当时你带走的那个孩子。那个男人又老又丑，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你和小琴到底怎么了，怎么你们没有在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