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除夕举大傩 血洗夜长安(三)
从王府高楼极目远眺,能够清楚地看到夜色中皇宫的高墙,在城内点点灯火的映照下透出些许火光。
薛崇简笑了下:“大惊小怪做什么啊,今夜没有宵禁,满城百姓都在举火守夜,看到点光亮有什么奇怪的?…”“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那哪里是灯火啊!”李隆基情急之下,一把抓过弟弟,撕着他的衣襟强迫他站在跟自己很近的地方,手指着宫墙逼他仔细观看:“看!看!丹凤门上的火光!那怎么可能是灯光啊?!”
薛崇简定睛一看,却见那远处巍峨的宫城城门上,果然有一点火光越燃越烈,说话的工夫,已经从豌豆大小变成了蚕豆大小,映照的一片天空焦红明亮,黑烟滚滚!他额头泌出冷汗,吓得脸色苍白:“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恐怕是出事了!”李隆基将手里的吃食往地上一扔,转头就往楼下跑:“崇简!跟我来!咱们快到丹凤门去!”“可是娘叫我好生呆在郡王府里,不让我到处走动的啊!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呸!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个带把的?!姑姑她们都在宫里,现在是丹凤门那边起火,你就不担心宫里的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去就在这呆着,我去!”
李隆基一边头也不回往大门口跑,一边骂骂咧咧的,薛崇简虽然心慌害怕,可是一想到他说的有理,自己的母亲和义姐此刻还在宫中,倘若真出事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呆在安全的地方当缩头乌龟啊…思及此,他便急忙跟了上去:“哥哥!等我,我也去!”
丹凤门上起火的时候,太子李显正带着正妻韦氏通过含元殿前的甬道。前往举行守夜宴席的麟德殿,不期然迎面过来二十多个头戴面具的男孩子,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不过七八岁。手里拿着大傩舞蹈时用的手鼓,全都是一身黑衣,边跳边闹着冲着太子车辇就来了。侍卫们见状,只当是守夜进宫的平民孩子不懂规矩,却因为是除夕大傩之舞,也不能够吆喝责打,只得站成一排阻拦他们靠近,谁知那些孩子很没眼色,竟不知道回避。推推搡搡的就将侍卫冲散了。径直向着太子夫妇去了!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侍卫队长最先察觉出不对劲。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手伸向腰间佩刀便要大开杀戒,却没想到只听见一声呼啸。二十多个孩子同时撕破手中的小鼓,露出明晃晃的匕首来!那些侍卫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可怜都是一身冠绝众人的好武艺,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稚龄孩童的手里!
太子和韦妃躲在车上,眼见着身边的侍卫淹没在那些身穿黑衣、头戴面具的小鬼丛中,全都血溅当场,哀嚎不绝,全都吓得面无人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见孩子们收拾了侍卫之后,十分训练有素的退到一旁,将车辇团团围住,让出个身材壮实的少年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李显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有一口傲气顶着,将自己的媳妇推到面前挡着,声音颤抖道:“我乃是堂堂太子,是太子!不管你们是什么魑魅魍魉,或是叛贼土匪,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我全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不会伤害我们…”
为首的少年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群围在四周的孩子也都笑了起来,令太子爷毛骨悚然的笑声中,只见那少年猛地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浑圆黑红的面膛,咧开的嘴巴里牙齿森白,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可在太子夫妇眼里,他就如同阎王殿前的小鬼般狰狞可怕:“你、你是什么人?!…”“太子殿下,你莫害怕,咱们不是来杀你的!”少年身手敏捷的跳上车辇,蹲坐在车头看着抱成一团的太子夫妇:“我叫哥舒翰,乃是独孤将军的帐下小兵!咱们将军早就知道今晚宫中会出变故,特地派我带着孩子们来保护你的!”
“独、独孤讳之?!”听到这个名号,太子爷顿时松了口气,却又看到外面地上横七竖八的侍卫尸体,马上更加紧张起来:“既然是要来保护我们,却为何要杀我的侍卫?!”“倘使南北衙的禁军都反了,你确定这些侍卫真的不会伤害你吗?”哥舒翰露出狡黠的笑容,根本没想跟他多废话,冲身后的孩子们招招手:“快,把太子殿下的车辇挪到安全的地方去!别愣着了!没见丹凤门上起火了吗?!”
孩子们一拥而上,簇拥着车辇向北而去,太子李显战战兢兢地呆在车上,除了抱着妻子发抖,没有半点主意,只能像当年被逐出京城时一样,随波逐流的走向未知的命运。他回头看着丹凤门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耳边似乎听见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绝望占据他的心里,兴许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可究竟是什么人,在除夕夜竟然敢威胁内宫安全,这个独孤讳之,又将如何处置落入掌中的自己,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心里突然闪过李重俊的面孔,这个自己一向很不待见的庶子,在这场变故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麟德殿中的皇亲们正热腾腾的吃着暖锅,却见一个宦官屁滚尿流的跑了进来,也顾不得礼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皇帝座前,拖着哭腔喊道:“…陛下,有人冲破了丹凤门,烧了城门楼,正往这边来呢!您赶紧躲躲吧!…”
闻言,在场所有人全都吃了一惊,包括太平公主在内,她和皇帝身边的上官婉儿一样,全都第一时间将目光对准了木绮罗,却见她神态正常,也显露出意外的神情。武三思惊得脸色煞白,慌忙站起身来,向御座跑了两步,又跑回来,像无头苍蝇般团团转,嘴里不忘念叨:“陛下放心!吾儿武崇训乃是右羽林将军,并左羽林将军李湛都是忠心无二之臣,一定能够保护陛下安全!请您放心…”
“究竟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冲击宫闱!?”相王李旦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相比之下镇定的了许多,却还是须发颤抖,连声音都显得没有那么威严有力:“张大人!为防万一,还是请你护送陛下渡过太液池,往栾红殿去吧!那里易守难攻,就算是真有人武力逼宫,也没那么容易打进那里,起码给宫外驻军前来营救多争取些时间吧!”
张昌宗依旧置身事外般一脸淡漠,他回头看看老态龙钟的武皇帝,她早没了年轻时叱咤风云的戾气,遇此变故,像个寻常老太般六神无主,在上官婉儿的臂弯中瑟瑟发抖。于是他轻轻点头:“相王所言极是,那我们便一起前往栾红殿好了,不能将诸位大人丢在这里直面危险啊。”
他这话说得非常阴险,是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当做了祸乱的嫌疑人,要让他们跟自己绑在一根藤上。太平公主闻言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搀住自己的母亲:“邺国公真是思虑周到,有你陪在陛下身边乃是国之幸事啊!那就赶紧走吧,留神那些乱匪转眼就杀到了!…”
话音没落,就见全副武装的武崇训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羽林军。见到儿子,武三思喜出望外,连忙招呼道:“训儿!你来得正好!外面究竟什么情况?!”“陛下!…”武崇训跑得气喘吁吁,浮肿的脸与他父亲很是相似,虽然长剑在手,却还是吓得浑身哆嗦:“是义兴郡王!他带兵从丹凤门攻了进来,转眼就要到这里来了!我让李湛在殿前带兵阻挡,起码能给咱们争取点时间!…爹,咱们得赶紧逃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