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索命
许大胆是诸城最大的屠户,一天到晚,他身上都挂着一层油渍,还散发着猪血和猪尿混合在一起的怪味。人们都说许大胆是诸城第一埋汰,也是因为太脏的缘故,许大胆30多岁了,也没讨到老婆。
这年冬底的时候,许大胆背了个褡裢,开始四处讨要猪肉账。他为了防身,在出门之前,还将一把锋利的杀猪刀用白布缠好,然后插到后腰之上。
许大胆这天下午来到孔家镇,他讨完猪肉账之后,为了驱寒,还到镇里的小店,喝了半斤烧刀子。可是他酒足饭饱后,西边的天空铅云翻涌,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许大胆明日一早,还要赶杀十口猪去卖,他自然不敢耽搁,可是他刚刚离开孔家镇不久,北风便夹着雪花,竟对他迎面猛扫了过来。
许大胆面对呼号的疾风暴雪,被冻得实在受不了,他见路边有一座破败的土地庙,便推开庙门“嗖”地一声,钻了进去。
土地庙的瓦顶破败不堪,根本不能挡雪,许大胆瞧着供桌底下有个围帘,他正想伸头进去,可是迎面却被人“咚”地一拳头,狠揍了出来。许大胆杀猪为业,脾气暴躁,他被人一拳将眼睛打得乌青,只气得“哇哇”大叫,许大胆伸手便拔出了后腰上的杀猪刀,然后上前一脚,将供桌踢了个底朝天,只见一个身穿黑衣,两眼冒着凶光的怪物“嗷”地一声,从供桌底下跳了出来。
许大胆也是被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吓了一大跳。那个怪物十指笸张,冲着他的咽喉,便直掐了过来。许大胆挥动杀猪刀“咔”地一声,刺中了怪物的左肋,怪物吃痛后,转身便逃离了土地庙,地面上“啪嗒”一声,竟落下了一本漆黑的册子。
许大胆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刀,是否杀死了那个怪物,他摸着“怦怦”乱跳的胸口,踌躇了一会,还是将地上的那个册子捡了起来。
许大胆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他看着册子上的密密麻麻的人名,也是困惑地直摇头。过了不大一会,庙外的风雪见息,许大胆拿着那个册子,一步高,一步低地回到了诸城自家的屠宰房。
许大胆的哑巴仆人打开院门,哑仆看着许大胆青肿的左眼“呜呜啊啊”地就是一通乱叫,许大胆低吼一声道:“回你的房间,深更半夜鬼嚎什么?”
哑仆挨了训斥,一张满是刀疤的脸上,全都是顺从的神色。他小心地合上院门,一跛一瘸地回自己矮小的房间睡觉去了。
许大胆从第二天一早开始杀猪卖肉,一直忙活到了下午,他也没有听到本县有人被杀或者是受伤的消息。许大胆的心情稍安,他拿着那个册子,直奔隔壁孙秀才的家走去。
孙秀才是许大胆心目中最有学问的人,可是他刚拿起许大胆捡来的册子看了一眼,手一哆嗦,册子便“啪”地掉落到了地上。
许大胆问道:“怎么了?”
孙秀才惊恐地说道:“这是勾魂簿呀!”
许大胆昨夜挥刀扎跑的怪物竟是鬼判,这本勾魂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本县已经死亡,或即将死亡者的名字!
许大胆对孙秀才的话只信了三分。孙秀才指着这本勾魂簿上面的人名,说:“你看最后一个打了红勾的人名是牛百万,牛百万是本县的一个大财主,我今早去买早点的时候,得知他在昨天晚上病故了!”
紧挨着牛百万的人名是赵良,赵良是本县的牲口贩子。许大胆找孙秀才借过毛笔,他装模作样地在赵良的名字上打了个黑勾,然后说道:“要是赵良也死了,我才相信这本册子,真的是勾魂簿!”
赵良领着几个伙计从邻县赶马回来,可是天黑的时候,刚走到县城的门口,他骑着的那匹马就受惊了,赵良从马背上跌下,脑袋正磕到了石头上,当时就翘了辫子。
许大胆得到一本勾魂簿的消息,立刻在本县疯传。许大胆翻开那本勾魂簿,去问孙秀才,孙秀才告诉他,紧挨着赵良名字的那个人就是——李子坤,李子坤是本县悦来客栈掌柜的。
李子坤听说自己的名字上了勾魂簿,他急忙拿着八样礼物,惊恐不安地找许大胆来了。两个人一见面,他一把抓住了许大胆的胳膊,叫道:“许老板,我求求您,您可千万不要在我的名字上打勾了!”
许大胆拿出了那本透着邪恶的勾魂簿,李子坤一见自己的名字上没有被许大胆打勾,他的心情才稍稍宽泛了一些。许大胆看着李子坤紧张得直咽唾沫,他让哑仆端上了一碗茶水,说道:“李老板,不成我将这个册子烧了吧!”
李子坤刚喝了两口茶,他听完许大胆的提议,手一哆嗦,那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他叫道:“烧掉勾魂簿,我的名字就没了,这个火焚勾魂簿的办法,绝对万万不可。”
李子坤叮嘱了许大胆半天,让他一定要好好保存这本勾魂簿,然后他骑马回家,一头将自己关进了卧室,上床睡觉,就再也不出来了。可是第二天一早,李府的仆人发现,李子坤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许大胆得知李子坤挺尸的消息,他惊得一下子愣住了。这时,就听屠宰房的门外一阵大乱,竟是牛百万的儿子,找他算账来了。
许大胆曾经用毛笔,在勾魂簿牛百万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勾,牛百万死后,他的儿子就说他爹是许大胆害死的。许大胆冲出了屋子,他和牛百万的儿子分辩道:“我和你爹无冤无仇,我害死他做甚?勾魂簿上有你爹的名字,这就说明你爹的寿数尽了!”
牛百万的儿子叫道:“放屁,我爹就是你害死的,你要替我爹偿命!”
两个人三说两说,便动起手来,许大胆抡起拳头,就将牛百万的儿子一顿暴打,牛百万的儿子捂着流血的鼻子叫道:“许大胆,我到县衙告你去!”
诸城的谭县令接到牛百万儿子的状纸后,他也觉得勾魂簿一案确实是有些蹊跷。诸城的捕快上门,他们用铁链子锁住了许大胆,然后将那本勾魂簿也搜了出来。
许大胆被押到县衙,谭县令看罢了勾魂簿,他一摆手说道:“给许老板开锁!”
牛百万的儿子叫道:“谭大人,许大胆害了我父亲!”
谭县令说道:“牛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许大胆在牛百万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墨勾不假,但没有画墨勾的李子坤也死去了。所以牛百万的儿子把丧父的怨气撒在许大胆的身上是不对的。
牛百万的儿子败诉,他一边哭叫自己父亲死的冤,一边往公堂下面走,在经过许大胆身边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说:“许大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牛百万的儿子走出公堂,铁胜铜却急匆匆地从堂口跑了进来,他“噗通”一声,往堂上一跪,叫道:“谭大人,您救命呀!”
谭县令惊诧地道:“铁老板,难道有人要杀你不成?”
铁胜铜是本县铁匠炉的老板。他用哆嗦的手指着勾魂簿道:“李子坤后面,就是我的名字呀!”
谭县令说道:“铁老板,你让我如何救你呢?”
铁胜铜的意思是,在诸城县,最辟邪的地方便是县衙,铁胜铜要借助谭县令“廉正”的官威,躲过阎罗判官的索命。
许大胆也向谭县令提出来,要在县衙住几天,有道是光棍不斗势力,真要是牛百万的儿子雇用个杀手摸黑来到他家,他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谭县令斟酌一下,说:“县衙后院倒有不少的空房,你们两个就搬进去吧!”铁胜铜和许大胆领着几个下人收拾出两个房间,然后就搬到了县衙后院。谭县令还特意叮嘱县衙的捕头刘老七,晚上领着四名机灵的捕快,在后院给铁胜铜和许大胆守夜。
铁胜铜的仆人早早将饭菜给他送到了县衙。那个哑仆给许大胆送过饭菜之后,便领着屠宰铺里的几个伙计留在了县衙。
刘老七领着几个捕快坐在后院花厅的石凳上,他们一边吃着谭县令赏赐的酒菜,一边留心着后院的动静。可是半夜的时候,忽听铁胜铜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惊叫,刘老七领着几个捕快正要去探看究竟,他们一个个头晕眼花,全都中毒,最后“噼里啪啦”地倒在了地上。
许大胆听到动静,他和哑仆领着几个仆人也冲了出来。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从铁胜铜的房中闯了出来,许大胆领着仆人们,高举防身的武器,正欲将这个黑衣人拿下,没想到那个黑衣人身子一拧,运用轻功正欲纵向房顶,就见哑仆一伸手,丢出了一面带钩的渔网,这面渔网罩在了那个黑衣人的身上,那个黑衣人“咕咚”一声,落在了地上。
哑仆抢过许大胆仆人手中的一根木棍,直冲上前去,他对着黑衣人的脑袋,狠狠地抡棍打去。那个黑衣人被殴得连声惨叫,道:“我是县令谭大人!
铁胜铜已经被那个黑衣人杀死在了屋里,那个哑仆贴近那个黑衣人的耳边,低声道:“你是谭大人,那现在这个谭大人又是谁呢?”
这时,只见在卧室中休息的谭县令听到动静,他领着几名亲随护卫直接来到了后院。
许大胆听到哑仆会说话,他当时就愣住了,可是他还没等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谭大人冷笑道:“有人竟敢冒充我,刘老七你过来,摘下满面巾,看看他究竟是谁!”
刘老七喝的酒中,一定是被黑衣满面人下了毒药,刘老七为了将功补过,他挣扎着上前,摘下了这个黑衣人的蒙面巾,这个黑衣人被哑仆殴得满面是血,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可是他还是坚称自己是谭大人。
谭大人冷笑道:“给我狠狠地打,看他还敢冒充本县!”
刘老七恨这个黑衣蒙面人给自己下毒,他和几名中毒的捕快高举水火棍,对着那个黑衣蒙面人就是一顿暴打,片刻之后,这个黑衣蒙面人便被捕快们活活打死了。
谭大人转头对许大胆说:“根本没有什么勾魂簿。勾魂簿就是这个黑衣蒙面人伪造的东西,目的是释放烟雾,掩盖他杀人的罪行。如今凶手伏法,你也可以回家了!”
谭大人送许大胆和哑仆等人离开之前,他为了表彰哑仆的功劳,还赐给了哑仆一杯酒。
许大胆领着哑仆等人回家,等他关上了屠宰房的房门,许大胆正要问哑仆会讲话的原因,就见哑仆七窍流血“噗通”一声倒地,已经中毒身亡了。许大胆在哑仆的怀中,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没有内容,只有20多幅图画,许大胆看完了这些图画,终于知道了勾魂簿一案的秘密。
哑仆才是真正的谭大人——谭有禄。一年前,谭有禄花重金捐了个诸城县县令,他本想上任后,大捞一把。
谭有禄来到诸城县的悦来客栈住下后,准备第二天一早去县衙上任。却不想在半夜时分,他被自己雇来的马夫,也就是那个黑衣蒙面的假谭大人所害。这个假谭大人名叫杨一平,他和本县的赵良、李子坤和铁胜铜都是把兄弟。
这四个人合谋用刀砍倒了谭有禄后,杨一平就拿着谭有禄的官印来到了诸城县衙,当上了这里的父母官。
赵良、李子坤将浑身刀伤的谭有禄送到了铁胜铜的家里,铁胜铜本想用自己的铁炉,将谭大人的尸身烧化,可是昏迷苏醒后的谭有禄却挣扎着逃走了。
谭有禄匿身在许大胆家当了仆人,杨一平成了本县的县令后,贪赃枉法,可谓日进斗金,赵良、李子坤和铁胜铜看着眼红,他们自恃有功,就开始对杨一平进行轮番的勒索和敲诈。
杨一平不堪骚扰,便对自己的三个盟兄弟起了杀意。
哑仆一见时机成熟,他一边写信联系杨一平的双胞胎兄弟杨二平,他一边在土地庙中装鬼,然后那册他伪造的勾魂簿就落到了许大胆的手中。
赵良的坐骑受惊的缘由很简单,谭有禄躲在暗处,他用弹弓打中了赵良坐骑的马腿。李子坤毙命,那是他喝了谭有禄毒茶的缘故。铁胜铜最后害怕了,他躲到了县衙,可是杨一平又怎么会放过他……
杨一平的双胞胎兄弟杨二平更是个贪得无厌之辈,他当官发财的念头比杨一平还要强烈。谭有禄找到他之后,他就同意了哑仆,也就是谭有禄要他代替杨一平当县官的计划。
铁胜铜住进县衙之夜,杨二平他就来到了县衙,就在杨一平被打得满脸是血的时候,他以谭大人的身份出现了。
杨一平害了谭有禄,谭有禄也让杨一平临死前尝到了被害的滋味。杨二平在当上县令后,他硬逼着谭有禄喝下了自己的一杯酒,那酒里就有令人断命的毒药!……
许大胆将谭有禄的信和那个勾魂簿统统丢到了火炉里,那熊熊的火炉中,立刻散发出一种令人闻之欲呕的臭气。
许大胆恨恨地往火炉里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大声骂道:“脏,真他妈的脏!都说我是诸城第一埋汰人,现在老子知道,比我脏的大有人在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