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气昏
裴馨儿看了看欢娘，这才笑着说道：“不妨事。是我们自己来得早了，打扰了大奶奶休息，大奶奶不怪罪我们就已经很好了，又如何说得上受累？欢娘，你去侍候你家主子吧，我们这儿就不必操心了。”
欢娘见她一番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这长时间的等待、故意的冷落都不曾发生一样，这份养气的功夫着实是了得，一时之间竟也弄不清楚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她再是长袖善舞，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便无法舌灿莲花，于是只得讪讪地将三人请进了屋之后，便匆匆借口走进了里屋去。
裴馨儿的身子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暖和过来。好在这会儿还只是初冬，虽然凉，但毕竟没有下雪什么的，所以还不至于冻坏了。
坐了一会儿之后，有小丫鬟进来奉上热茶，这时冯氏终于在蝉儿和另一名大丫鬟蔷儿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眼角眉梢尽是歉意，看着她们说道：“今儿个起得迟了，倒是让几位妹妹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
裴馨儿微微一笑，说道：“大奶奶太客气了，原是我们心急，来得早了，打扰了大奶奶休息。”顿了一下，细看了看，便又道，“妾身瞧着，大奶奶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啊？没事吧？”
冯氏的脸色确实不是很好，有些过度的苍白，闻言摇了摇头，道：“没事，可能是昨儿个晚上有点儿受凉，休息个几日就行了。”
裴馨儿听她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再多问，只是笑道：“大奶奶主持中馈，还是要多保重身子的好。”
冯氏便微微一皱眉头。
孙氏也紧跟着说道：“是啊，大奶奶。您可是咱们这个家里的当家人，定要好生保护身子才是！”
说完，便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冯氏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她突然捂着嘴。做出了一副呕吐的表情来，顿时忍不住心中一跳。
坐在她旁边的李氏也是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了茶杯，关切地问道：“孙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孙氏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却听到一旁侍立着的贴身丫环萍儿说道：“姨奶奶。您已经这个样子好几日了，为何不求大奶奶请个大夫进来看看呢？”
她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在这本就不是很多人的屋子里，听得也就很清楚了。
孙氏脸色一白。顿时显得有些无措起来，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萍儿！休得胡说！我不过就是没休息好而已……”
冯氏略微皱了皱眉头，不阴不阳地说道：“孙妹妹，你这些日子一直如此？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孙氏的脸色又是一白，急忙摇头道：“不……没事。大奶奶，真的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冯氏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那可不行！身子骨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什么问题，就该尽快治疗才是，否则若真遇上了什么大事，怕是连哭都来不及了！欢娘，去请大夫来，给孙姨奶奶看看。”
欢娘应了一声，冷冷地看了孙氏一眼，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孙氏显得很是慌张，看了看冯氏，又看了看裴馨儿，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裴馨儿显得有些愣怔，心中仿佛被什么揪着一样，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看到孙氏的种种表现，她完全无法遏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而冯氏的表情和举动证明，她又何尝不是跟她同样的想法？
微微垂下眼帘，她仿佛入定了一样，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冯氏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浅啄着茶水，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中难以掩饰的怒火，李氏就更是不敢出声了，况且她的心中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一时间，这堂屋里便显得分外的沉默，一股沉重的气氛弥漫在空中，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动静来激怒了主子们。娟儿微微有些紧张地绞着手绢儿，看了看裴馨儿，又看了看孙氏，用力咬着下唇，眼神变幻莫测。
孙氏低垂着头，同样地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欢娘终于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奶奶，大夫来了。”
冯氏“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孙氏，眼中闪动着冰冷的光芒，说道：“孙妹妹，你去耳房吧，让大夫好好给你看看，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早治治！”
她特意咬重了“治治”这两个字，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听得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一颤，孙氏更是脸上一白。
她忍不住就瞥了一眼裴馨儿，见对方低垂着头，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微微有些失望，也有一丝惊慌。不过她很快便振作起来，打起了精神，站起身来恭声说道：“是，多谢大奶奶体恤，我这就过去。大奶奶一向对我们都极好，这般照顾，我真是感激不尽的！”
冯氏微微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自家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快去吧。”
说完给欢娘使了个眼色。
欢娘会意，急忙走上前扶住了孙氏。孙氏的身子猛地一颤，却又立刻镇定下来，轻轻退了一步避开欢娘的手，谦卑地说道：“不敢劳烦欢娘，你可是大奶奶身边的左膀右臂，轻易离不得的。大夫那儿我自己去就行了。”
欢娘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孙姨奶奶这么说岂不是折煞小的了？小的也是奉了我们奶奶的命令送孙姨奶奶过去，孙姨奶奶就莫要为难小的了。”
孙氏被她这么一抢白，顿时脸色又是一变，不好再次拒绝，却又不敢真个让她去扶，于是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莲儿一眼。
莲儿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神，不由哆嗦了一下，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抖着声音说道：“让……让我来吧，欢婶……我来服侍我家姨奶奶就好。”
孙氏急忙抓住莲儿的手，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一边笑着说道：“是啊，让莲儿来做就好，就不必麻烦欢娘你了。”
欢娘见状，不由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讥嘲地微微翘了翘唇角，倒也没有再勉强，退了一步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小的带您过去吧，孙姨奶奶，咱们快点儿，别让大夫等久了！”
孙氏勉强一笑，这才跟着欢娘一路向外行去。
这时蝉儿就在冯氏身边说道：“奶奶，这孙姨奶奶也太过分了！您好心好意替她请了大夫，她却如此推三阻四的，倒像是您对她有什么恶意似的。”
冯氏眼光微闪，却是微微皱眉，轻斥道：“别胡说！孙妹妹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你说是不是，裴妹妹？”
裴馨儿这会儿已经调整过来，整理好了心情，将那一抹怪异的情绪压在心底，闻言淡淡一笑道：“大奶奶说的是。事关自个儿的身子，谁都会有些惊慌的，相信看过了大夫之后自然就好了。”
冯氏听了，眼中就闪过一丝光芒。
不一会儿，只见欢娘快步走回来，脸色十分难看。进屋之后，她的目光先从裴馨儿和李氏身上扫过，这才走到冯氏面前，附耳说了两句。
“什么？！”冯氏怒道，随即脸色一变，“嘭”的一声拍案而起，脸上顿时一片铁青。
最坏的猜想还是变成了现实了吗？
她的脑子里只觉得乱哄哄的一团，本就有些昏沉沉的身子这会儿更是仿佛压上了千钧重担。那并不是身体的负荷，而是心的沉重，她万万没想到自个儿千防万防，一直都严防死守着，却在这一年里接二连三被人摆了一道。
这对于一向将将军府的大权牢牢抓在手中、把将军府的众人死死掌控在手里的她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讽刺和沉重的打击，自打今年裴馨儿回来之后，一切似乎就都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滔天的怒焰却没有发泄的方法，就这么憋在心里，一个喘不上气来，竟然顿时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奶奶，奶奶您怎么了？！”欢娘和蝉儿等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扶住她往下滑倒的身子。
只见她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蝉儿已经彻底慌了神，欢娘却还算好点儿，急忙对身边的小丫鬟说道：“快，快去把大夫请进来！蝉儿、蔷儿，赶紧把大奶奶抬进去，好让大夫诊治！”
她这一连串的指令下来，好歹让蝉儿她们找到了一点儿主心骨，急忙按照她的话忙碌开来。只是她毕竟不过是个下人，所作出的反应都只适用于冯氏身边的人们而已，裴馨儿和李氏却是被晾在一边，那个引起骚动的孙氏更是被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氏有些失措地站起身来，也不知道该上前帮忙好还是趁乱离开好，而裴馨儿则仍旧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欢娘等人乱成一团，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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